我的宝衣
秋后的一天，大姑带着表妹来了，是来接奶奶的。大姑父要去外地工作，家里两个表哥都在上学，这次开学表妹也要上学了，她和二妹同岁。大姑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家和孩子忙不过来，所以来请奶奶过去帮一把儿。那天，表妹穿着一件新买的粉红色上衣，衣兜儿上有刺绣的小动物，领子边儿，袖口儿，都镶着绦子边儿，白色的扣子亮晶晶的特别好看。表妹本来就长着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她一来，我们就在一起玩儿，表妹是个非常善良可爱的小女孩儿。她见我一直看着她的衣服，就说：“姐姐，我妈昨天新买的，六块多钱呢，我脱下来你也试试。”我赶紧说：“不试，不试，平平穿这衣服更好看了。”“走，我们去找梅子和春儿玩吧。”说着就带着二妹、表妹出去玩去了。
午饭后，奶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和大姑、表妹一起走了。一直到过年，奶奶也没有回来。又到了春天，桃花、杏花都落光了，也没有奶奶的消息。眼看着小毛桃儿、小酸杏儿都长出来了，我更加迫切地盼望奶奶回来，哪怕奶奶就回来一天，回来看看我也好，我是真的想奶奶了，想和奶奶一起睡觉，听奶奶说话，听她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我知道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奶奶心疼我，那种疼爱是无法比拟无可替代的。我想奶奶也是那种揪心揪心的想，就像下雨天，从天上下来的不是雨，而是一枚枚闪着亮光的针，就那么一下一下地扎着心脏。
我想奶奶，我知道奶奶一定会知道我的心事，奶奶想我也会像我想奶奶一样。就在这种失落的心情低落到极点的时候，一天午后，有个工人模样的人推门进了我家，进来便问：“这是玉儿的家吗？母亲一脸惊诧，赶紧说：”是啊，就是啊，您认识玉儿？”来人非常恭敬客气地说：“哥，嫂子。我是玉儿大姑家邻居，去赤城县办事，路过你们村儿，这是大娘给玉儿买的衣服，托我给稍回来了。”母亲赶忙说：“这大热天儿，真是辛苦你了，我给沏茶去。”来人扭头看着我说：“你就是玉儿吧，快来看这衣服，和平平（表妹的名字）的一样的，是奶奶在平平他们三个上学后，捡了大半年的废品卖了给你买的呢。”我双手接过来那件衣服，粉红色的，和表妹的那件真是一摸一样的，我把衣服托起来，在脸上轻轻蹭着，就像蹭着奶奶的脸，等着她抚摸我的头发。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儿，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它们一定会涌出来。如果可以交换奶奶回来，我想这件衣服对我真的一点儿也不重要。
下午上学时，母亲说：“玉儿，就穿上这新衣服吧，正好穿，奶奶好不容易给你买的。”我说：“嗯。”其实我是觉得会像奶奶就在身边一样温暖，于是就高高兴兴地穿着去上学了。不知道是心情太激动了还是心飞去了奶奶身边，放学回来开门儿时，不小心让木头门上的木刺儿把右袖口儿给扎了个大米粒儿大小的洞洞，我沮丧极了，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晚上，母亲他们下工回来，看见我一脸不高兴，母亲就问：“玉儿怎么了？”一听母亲问，我就委屈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妈，你看这新衣服，让那个破门给挂了个洞，咋办呀？奶奶知道了，咋办呀？”看我边抽泣边说的，母亲都笑了，说：“来，过来我看看，多大的口子呢？”说着就拉起我的右手看袖口破了的地方，母亲说：“唉，这小口口儿不碍事，吃完饭，我给你轻轻下水洗一下，再用红线缝两针就好了，快别哭了，这么大了还哭呢？”听母亲这么说，我也停止了哭泣，有啥办法呢，扎已经扎了，口子也有了，只能寄托于母亲了，等她给我缝好吧。
第二天早上，我还想穿那件新衣服去上学，母亲说：“玉儿，那衣服昨晚洗了，还不算干，你下午再穿吧。”我说：“嗯，行。”然后就穿着平时的衣服去上学了。下第二节课后，同学们都到操场上去做课间操，正做到第五节伸展运动的时候，突然起风了，又高又大的黄风盘旋着卷过来，里面夹杂着沙土，树叶子，柴火毛子，乱七八糟的，席卷而来。就是我们这里通常说的“鬼旋风”，看见这样的风来了，人们都会朝着它使劲吐吐沫儿，据说可以驱散鬼怪，不至于让鬼怪上身。同学们也都停止了做操，这时，忽然有同学说：“快看，快看，谁的红领巾给风卷起来了！”可不是，那风里真的有个红色的东西在飞，在我们的头顶上盘旋了一会又飞进了学校对面的舞台，转了几圈儿又飞出来，向村子南面的小山飞去，紧接着又向村子飞回来，好像是落在了井台的方向了，风散了，红色的飞行物也不见了。那时太眯眼了，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同学们互相看着，红领巾都在啊。这时，明明说：“老师，我的红领巾洗了，在院子里搭着呢，我回去看看行不行？”老师说：“去吧，快去快回啊。”明明说：“嗯。”就跑着回家去了。不一会，明明拿着红领巾跑回来了，说：“老师，老师，我的在呢。”上课铃响了，大家也就没有再去想这件事情。
放学回家，父亲母亲也下工回来了，我给他们说了这件稀奇古怪的事情，我是觉得不知道那风里飞的究竟会是什么东西呢？母亲也说：“刚才下工的路上听人说柱子他娘挑水时捡了件衣服。”一听母亲说起衣服，我一下子想起了我的新衣服，奶奶买的新衣服。就问：“妈，我的衣服呢，收回来没呢？”母亲一听：“呀，玉儿快去院子里的晾衣绳上看看，干了，快去拿回来吧。”我赶紧跑到院子里，“哪里呢？妈，我的衣服在哪里呢？绳子上没有呀。”我四外都看了一遍，哪里也没有。听我这么说，母亲也出来了，可不是，哪里有我的新衣服呢？母亲恍然大悟，说：“唉，一定是上午那个旋风把你的衣服卷走了。别急，我去找柱子他娘要回来。”说着母亲就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过了挺长时间，母亲才悻悻地回来了，手里拿着我的那件衣服，一脸的不快，有点生气的样子，进门就说：“柱子他娘看这衣服好，还不想给了呢！还追问衣服的来龙去脉，有啥记号。我就让她找右袖口儿的洞洞，后来她才没的说了，不情愿地把衣服给了我，这人也真是的，不是自己家的谁会找她去要呢？”
村里有不少人知道我的衣服飞走了，又飞回来了，几个迷信的老人家劝母亲带我去看看神婆。要是奶奶在家是肯定不会让去的，奶奶不信那一套迷信，她只相信她的耶稣基督。三天后，母亲还是决定带我去看看，那件衣服也没有再让我穿。我和老师请了半天假就随母亲去几公里外的另一个村子里看神婆了，看看衣服能不能再穿，也问问究竟，解开心中的谜团。神婆家是一处四合院里的南房，快夏天了，倒是阴凉儿足够。一进门儿就看见神婆坐在炕头儿上，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起，和奶奶、姥姥的头发梳的一样，年龄也相仿，只是她一直也不抬眼皮儿，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个瞎子。听母亲说明了来意，神婆就用左手的拇指点着另外的四个手指头儿，嘴里自言自语着，也听不清她在说啥，算啥。一会儿又用右手的食指点着左手的五个手指头儿和掌心儿，我依然不知道她在算什么，怎么算的。最后她告诉我们：“这衣服不要再穿了，是这孩子的宝衣，好好存放起来吧，那天是天神穿着那件衣服在飞，是奶奶的心感动了天神，以后天神会照顾这孩子的，这孩子有福，以后会有出息的。”就这样，这件事也算是有了眉目、结果，告了一个段落。当时，我也没注意到母亲给了神婆多少谢礼钱，就和母亲一起回家了。那件衣服再也没有给我穿过，直到现在，我还会偶尔问起母亲：“妈，我的宝衣呢？”母亲都会笑着说：“玉儿放心吧，我给你好好藏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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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6-7-7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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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13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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