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10首）

空也静

守候（10首）
   陕西 空也静


1村庄
像随便丢掉的石头
八百里草场，东一户
西一户，几间房子
一条狗，一辈子都被山拴着
男人放牛，女人挤奶
比刀子还狠的风
从骨缝里剜出一点肉
养活着日子，痛到深处
无一滴泪

2玛尼石
他有他的名字
你喊一下，他就会应一下
绕着石堆转经的人
被一种声音越掏越空
一块石头会长成一座山
压住顿生的邪念
保佑一生一世
不远处，水草肥美
牛羊成群

3黄昏
雪刷过的巴塘草原
昆仑山像一堵厚厚的墙壁
蹲在枝头的鸟，又一次
被寂寞射伤，载满思念的列车
一脚踩死了油门，风紧攥着
一封比树叶还旧的信件
走过茶马古道
梦醒时抵达

4相古寺
离城市百八十里
村庄像一堆破损的陶器
暴露在冬天的阳光下
与草原、远山有着一样的颜色
一尊佛盘腿坐在殿堂
数着一堆零钱
和尚一头扎进经书里
五米长的唢呐偶尔响一下
灶房里做饭的老伙计
不停地让坐、续茶

5乡音
是后院公鸡的打鸣
是挂在羊脖子上的铃铛
是绕着圈墙猪不停地哼哼
是深藏在花间的鸟语
是玉米地里窜出的几声蛐音
是光着身子爬在河岸的蛙鸣
是一个男人站在田埂
放开嗓子吼出的老调
乡音被屋檐下飞出的燕子衔着
被黄昏的风箱来来回回扯
被一把镰刀割了一茬
又长出一茬

6守候
村长解释了半天
我才理出一点头绪
公公在城里住院
男人陪着
女人带着五岁的女儿
守着几间破旧的房子
屋子里很乱
没有几件像样的家俱
牛粪堆满了墙角
火炉烧不热黄昏的冰冷
我的心快要结冰
这是村子最穷的人家吗
书记摇了摇头

7牧牛人家
屋子像一台冰箱
老人坐在床头
像一尊黄土捏成的泥人
她早年守寡
女人四十岁出头
前些年，也被男人抛弃
女儿已经出嫁
屋子只剩下两个女人
靠一年几千元的救济款
和七八头牛紧紧巴巴地渡日
眼看就要过年了
没有红灯笼、红窗花
脸上写满
一肚子倒不出的苦水

8寒冬
暮色沉重地压向屋顶
拴在门前的狗，赴了几下
挣不断寂寞拧紧的缰绳
寒冷像乱七八糟的杂物
塞满屋子每一个角落
米粒大的光亮
在灯芯忽闪忽闪地跳动着
老人卷缩在床头，像一只刺猬
一声比一声更大的咳嗽
吐出带血的太阳

9牛头
也许曾经很牛
拥有过这一大片草原
霸占着成群的妻妾
现在就剩下一把骨头
就像一堆废铜烂铁
小小的蚂蚁也敢爬上角尖
风一点点剔尽残留的记忆
甚至从那双深陷的眼里
能看到一滴泪
其实,再牛的脾气
也逃不过一劫

10在寺院
一尊佛眼里
来了又走的人都是信徒
他们或穷或富，都勒紧裤带
习惯从牙缝里挤，却心甘情愿
把成捆的茶叶、酥油、香火作为供品
那天在城市闲转，我发现
寺院也开着店铺，几个和尚打理
经营着茶叶、酥油、香火
出出进进的人，比经堂
少不了多少，生活里看似简单的事
细想就得拐几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