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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稚儿气长梦却偏,老生志短只为砖。
秃笔无意写风流,不囿世故自惘然!
——这是我走进京西市第三监狱那天口占的一首小诗。
那一刻,我突然悲哀地感觉到,自己终于有足够长的时间重新圆自己的文学梦了!因为我犯的是“侵吞国有资产罪”,由于数额巨大,被判无期徒刑。我真是欲哭无泪呀!曾经在京本西市风光无限的我,现在连行使最基本的政治权力都被依法剥夺了!仅有的公民资格可能只是在监狱里,写一些忏悔性质的文字了。
我是1986级的大学生。不夸张地说,当时,我们国家的大学生分配制度的弊端,在自己身上体现得极为贴切。1990年,我这个京西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鬼使神差地被分配到了京西市国营建筑公司,虽说工资待遇旱涝保收,但从自己内心来讲,总有一种失落感。在无可奈何地走进公司大门的那一刻起,我深知,从小就想当作家的梦想,即将被国家正在日益发达的建筑业湮灭;而令自己矣骄傲的文才,将被那一幢幢漂亮的“上层建筑”所埋没!
刚参加工作的半年时间里,每每看到建筑工地上的成千上万块的砖头被砌成的房屋,仿佛感觉它们就是自己思想里虚荣的城墙,早晚都要坍塌!这种感觉,一直陪伴着自己走过了10年,也就是到了2000年,已成为西京市“花鑫建筑工程公司”董事长的我,才被另一种奇妙的感觉所替代,而这种感觉,或许只有作为像我这样固守“学而优则仁”祖先信条的中国男人才会有!也正是进入跨世纪的第一年,我终于学有所成,走上仕途,成为全省建筑行业最年轻的董事长。这年,我34岁。
又一个10年过去了,时间到了2010年。正是在美国发生了震惊世界的911事件纪念日这天,我像恐怖分子一样被抓了起来。倒霉之极!
从进入监狱的那天起,每每回忆起从前的经历,我甚至轻蔑自己年轻时单纯的理想!而让自己既得意又悔恨的,却是成年后的日子——尤其是无数个晚上所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京西市百姓长久以来形容自己的诸如“流氓企业家”、“文明强盗”、“黑行侠客”、“合法杀人犯”等等词汇,每一条都足以成为我后半生耻辱的“光环”,映照着通往地狱的路径!
第一章 迷乱的天空
1990年9月,受政府关怀,我拿着“派遣证”到京西市国营建筑公司报到。走进人事处,我毕恭毕敬地向任无疾处长递上一支香烟,说:您好,我是花鑫,刚大学毕业就被分配到了贵公司,噢对了,这是我的派遣证书。
任处长低头看着证书,狠狠地吸了口烟,吐着烟雾说了一句让我十分尴尬的话:哦,烟不错,还是带嘴的“芒果”。噢对了,你叫花心?作风没问题吧?谈过对象没?
我赶忙解释着不是花心是华鑫的同时又递上一支烟。说实话,大学四年,因为诗写得好,还当过三年半的学生会文艺委员,曾经让四个女孩儿爱得死去活来,其中两位还差点儿神经失常。但直到毕业,我与她们四位均无缘。她们对鄙人的评价是“爱情骗子”加“情种”。一想起这些,我就冤枉地心痛。而处长大人却正好说到了我的痛处!想到这些,便不敢多解释一句,生怕让他老人家从鄙人脸上看出什么破绽,继而把我打发到文艺界继续犯错误。于是,我脑袋摇得像个布朗鼓,赶紧红着脸说瞎话:没!作风一直都很正派。
他老人家看了看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继续道:
这个这个……咱们公司是个穷单位,啊是不是啊?这个这个……主要靠财政吃饭,看了你的文凭,我就知道你到本单位上班的话,啊这个这个一定会很受委曲的,是不是啊?专业不对口是吧?
听此实在话,我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一条香烟:任处,这烟不好,上海生产的“凤凰牌”,闻着挺香!刚来报到,莫见怪!
呵呵,你太见外啦不是?以后咱俩还要在一个单位共事,这要让人看见多不好!他转眼间就换了一副表情。
我说:在您办公室,又没外人。初次见面,您一定要笑纳!
他说:这么讲,你还没正式上班就把鄙人当自己人了?是不是啊?
我赶紧连说了三个是。
啊这个这个……一看你就是个实在人!他一便夸我一连将烟放进了抽屉
我看着他贪婪的眼神斩钉截铁地说着大实话:
学生的前途还要靠您老人家安排不是?您要是不收下这条香烟,让我怎么走出处长办公室呢?
走在阴云压顶的天空低下,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在我的眼前模糊着,就像是闪现在魔镜里的抽象的幻影,抹也不去!天边忽隐忽现的闪电刺痛着我的神经,那道纯粹的白色恰如剑的锋芒,直穿心脏!
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的鄙人——华鑫同学——的所有的兴奋和快乐,几乎被那位贪婪的人事科长给弄得不见了一丝光亮。天空是如此的昏暗!——几让自己分不清东西南北。
有歌声自潮湿的空气中传来:
迷乱的天空下
心情是一朵黑色的花
变形的身影走不出的
是悠长悠长的晚霞
哦,我看不到方向
未知的爱情徘徊在天涯……
你好,需要帮助吗?
顺着话音方向抬起头看时,才知道是个女孩儿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面前。在这个城市除了同学认识不得几个人。我吓了一跳!原因有二:她是个有点儿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谋过面的陌生人;异性,还挺漂亮!我下意识地说:有点需要儿。
她高兴地说:那么,请买支玫瑰吧!不贵,2元钱。
摸着口袋里仅有的20张大团结,我突然想起老爸都两个月没寄钱来了,但我是咬咬牙买了5支。送给女朋友吗?她一边找零一边问。
我摇了摇头说:目前,我刚被第四位女朋友给揣了——是送给自己。
噢对不起!您是我遇到的第一个送给自己玫瑰的男人!她似乎有些不解地盯着我的眼睛说,见我没反应使得又补充了一句:那么请问,还有需要帮助的吗?
我说你的话是否有些多了,但随后就后悔这么说了。于是改口道:
对不起!我只是想租间房子,然后把它摆在桌子上而已!
她说:租房子?别说,我还真能帮你!
真的?我迷惑地看着她说。
真的!她说着突然从随身的背里掏出一大纸片:噢,这是我的身份证、学生证,这下您放心了吧?
我接过她手上的东西看后递给她,问:你,张玫,西京市文学院的学生?
她答应着指导证件包里说:是呀!小女子因出身贫寒,不得已旷课出来挣点饭钱。
她酸溜溜的幽默话竟然把我给逗乐了。
自己喜欢上了这位校友——对此,我一点儿都感到意外。她太漂亮了!
我抵头看着那束玫瑰,用鼻子感觉着它的香味,不小心却被上边的刺儿给扎了一下。我赶紧用手捂住鼻子,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她笑嘻嘻说:扎着了吧?你难道不知道玫瑰有刺儿吗?
我苦笑着说:知道,只是不知怎么,今天心有些乱,也许是遇到了你这朵玫瑰了吧?
您真幽默,她说着冲我笑了笑,不过你以后小心我伤着您!
我依旧看着手里的玫瑰说:伤不着的,我至少懂得三种防御措施!
她笑了,开心的样子十分让人怜爱。那一刻,我突然感觉自己比嘻人老柯还花心!罪过。
她笑够了,说:走吧!给您租房子去......
我想,手捧一束玫瑰,屁颠屁颠地低头跟在一个美女后边,这情景绝对滑稽!但没办法。我完全被她的热情给感染了——更何况,她能租下房子。目前,找个窝住下,是自己最迫切的生理需求。是不是男的遭遇美女均自己这副德性?估计是。反正不管怎么样,今儿我跟定她了!——哪怕第五次上美女的当也认了!鄙人从四年的上当经历中曾总结过两句话:上美女当,不上白不上;上美女当,味道还挺长。精辟。我看着美女的屁股夸着自己,只感觉华鑫同志是全世界最有才的先生!......
这是一幢典型的筒子楼。走上二楼,但见过道满是晾洗的衣服和各种形状的蜂窝煤炉子,很容易让人想起姜昆先生的相声《搬家》。我不由得笑了笑,是那段子好笑还是自己好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太累了,只想赶紧找个窝,美美地睡上一觉!我问:张小姐,到了吗?
她指着楼道顶头那是房说:到了,请掏钱,100!
我一边掏钱,一边不解地看着她。她说:怎么,嫌贵?
噢不。我十分不情愿地将10张钞票给了她。
别人租的话,150没商量!你这小模样本姑娘喜欢,照顾5张,你什么都不用再买了。请!她指屋里说,噢对了,这本来是我的房间,今晚我和春子住隔壁,这屋让你了!
我竟然忘记了说谢谢便小跑进去,躺倒就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强烈的敲门声把我从我中惊醒。我十分警觉地大声问:谁?
张玫!——是她的声音,我把房子让给了你,你应该请我人吃饭不是?快开门!
我极不情愿地跳下床,手里摸着裤兜里仅有的90块钱打开了门。她后边还有一女子,那一定是春子了。春子个儿好高!我差点没惊讶得叫出声来。
张玫说:为了你小子,我今晚得和春子挤一张床了,还不应该请我俩吃个宵夜?
我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用右手捏着口袋里的九张票子,摔了一下头说:请!
春子说着他真逗后就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我和张玫的前边。我再次看了看张姑娘,紧跟春子的步伐,直下楼去。
走在大街上,望着前边美女,想着后边的丫头,有一个感觉——我被两两个“女流氓”给劫持了!
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第一章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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