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修订：【543—547】

太白酒桶

◎ 火车


1：火车

高中毕业之前，我没见过火车。
当然电影里的除外。
铁道游击队里的那列火车，在我脑海里仍然是模糊的。
唯一清晰的是那黄昏中伸向远方的遥遥无望的冰凉的铁轨。
以及以不可遏制的冲动滑进了黑夜的车头。

第一次知道火车，是在读完朱自清先生的《背影》一文之后。
那个“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的“父亲”，让我多少感觉到了一点火车的形象。

令人费解的问题是：课文里的詹天佑同志为什么要在那样一个地方修那样一条一进一出的铁轨？
难道没有更好的方法吗？
至今我都在疑问。

高中毕业之后，我也没立即见到火车。
因为我是坐轮船到上海的。
我家门口只有轮船。顺着长江一泻千里。

到了上海之后，也没有跑上海火车站去别苗头，看稀奇。
火车到底长啥模样，鬼才知道。
是的，鬼才知道。

直到有一天，我必须乘坐火车到苏州去过元旦，才算真正见识了这头怪物。

当然，陪同我一起去的，绝对不是男生。
其实就是平时谈得来的一个女同学。
小我一个年级。
北方人。曾经有过一张合影。早已被我太太没收了【也许早已被撕毁了】。
她有一张圆圆的脸。红扑扑的。

记得上下火车都非常平常。唯一让人烦躁不安的是火车站那些票贩子。
他们有比较统一的形象：神经兮兮的眼神，喋喋不休的追问，以及令人生疑的背影。

下火车的时候，苏州火车站已经一片灯火。
站前广场上人来人往。公交车站一遍忙碌。
我们坐上了一辆环城线，说苏州话的售票员确实令人讨厌。
她让我们绕苏州城足足兜了两圈才通知我可以下车了。
而且是在我用四川普通话再三询问之后得到的答复。
当时，我感觉不如就坐在火车上，不要下来，随便它开去。
至少不会出现火车载着你兜圈子的事情。

这是第一次坐火车，从上海到苏州，从苏州到上海。
身边有个女生，没有太多时间去揣摩火车。
只知道车厢里人满为患，污迹遍地。
车厢相当于监狱。
我们在监狱里来回找座位，找来找去，就找到了下车。

当时的火车，是绿皮儿的。
【还是蓝皮儿的？似乎不大清楚了。】
都灰头土脸，脏里吧唧。
都晚点。不知道是缺电，还是缺铁轨。
反正晚点，因为我们没能准时上车，也没能准时下车。
到苏州找到同学，同学已经等得很焦虑了，按现在的话说，抓狂。
同学因为等我们吃晚饭，直接等到了吃夜宵。
回上海时候，学校门房间老头怀疑的目光足够让我写一份检查。



2：一点题外话

学生时代，大部分时间是坐轮船往返于家乡和学校。
有幸在轮船上认识了上海铁道学院的一位副教授，在重庆参加完学术会议后乘轮船顺江而下。
他告诉了我一些有关火车的知识。【当然，在写这篇随笔的时候，我也去查阅了一下资料，毕竟他告诉的那些知识早已被我忘记。】
1804年，英国的矿山技师德里维斯克利用瓦特的蒸汽机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蒸汽机车。
时速为5至6公里。因为当时使用煤炭或木柴做燃料，所以人们都叫它“火车”。
于是一直沿用至今。
1840年2月22日由康瓦耳的工程师查理‧特里维西克所设计的世界上第一列真正在轨上行驶的火车。
1879年，德国西门子电气公司研制了第一台电力机车。

副教授很风趣地说：咱们中国人现在正在到处修铁路，而美国佬因为一些铁路早已不用正在到处拆。这就是中美之间的区别。

当然，我没去过美国，估计他也没去过。
说过的话，可以不必负责。

但他说过的另一句话，我现在都觉得极有道理。他说“我们以前的很多铁路是苏联援建的，是按照苏联的设计来的，米轨。1000MM或者1067mm的。不是标准轨道，无法提速。”
这跟后来全国人民大会小会都讲“要和国际接轨”是不是一个道理呢？



3：夏天里的火车

真正意义上的坐火车是在我读大二暑假回重庆。
当时买车票凭学生证，可以减半。
回家过暑假的学生非常多，当时还没有什么暑假勤工俭学的说法。
我和同学，提前一天到菜场去买了毛豆，回宿舍搁开水锅里一煮，放了点盐巴了事。这些东西就成了我们在火车上喝啤酒的下酒菜。
当时的火车，车窗可以自由打开。
所谓自由，就是你不想它打开的时候，它自己就开了。
小偷从窗外可以把它打开。很多车窗的窗锁是坏的。
车里的人可以随处走动，当然就可以随处抽烟，聊天，吐痰。
车厢的干净或者脏，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因为没有谁可以很快教会一个人如何装一个绅士。

因为拥挤，所以，很多人沿途上下车，都不走车门了，而是翻窗。
因为拥挤，所以，很多人也无法上厕所。过道里，厕所门口都蹲着人。厕所里也堆满了行李。很多人只有翻窗下去，再从车门口上来，挤到厕所。
有的女生，干脆不喝水不吃饭，以便保持空腹。

而一些男生就开始犯贱了。根本不把女生们放在眼里。
敞着衣襟，叼着香烟。一手拽个啤酒瓶，一手一把毛豆。
火车在烈日下拖着滚滚红尘。风在车厢里来回灌，发出咧咧的巨响。
火车广播阴阳怪气地唱着港台歌曲。
买盒饭的，买方便面的，在车厢里吆喝来吆喝去。
一些人假寐。
一些人使劲地拍打着扑克。
一些人躺在地板上，发出动听的呼噜声。
乘警偶尔挤过来表示下他的存在。
如此，火车在祖国的大地上屁颠颠地驰骋。。。。。


记得路过株洲。是的，株洲火车站。
中午。
特别渴。
月台上有人推来水果摊。
西瓜。当地西瓜。
10元一只。
我们一个同学爽快地掏出了一张50的。
递了出去。
从窗口递进来一只西瓜。
是的，一只。
一只西瓜。
而零钱没有找。摊贩假装忙着给别人递西瓜。
火车开了。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剩下的40元钱，至今没有归还。。。。。。



4：暧昧的关怀

某个冬天。
从安康至达县。
火车在大巴山缓慢爬行。
时开时停。
浓雾渐渐散去。
太阳隐隐约约。
男女老少，贩夫走卒。
鸡鸭扑腾。
女列车员的呵斥。
男乘警的拷问。
山里农民微弱的申辩。

都不足道哉
年货从粗手上自然地转移到了制服一边。
火车再一次停下来让行。
慢。慢得那么有礼貌。
慢。慢得那么谦卑。
大年迫近。
火车的呻吟最后都无声无息。孤独的表白。
偶尔又拉响的长长的汽笛。



5：火车停在贵阳

从上海到重庆。是73次还是71次，已经记不得了。
仍然是冬天。赶着回家过年。
除了学生，大多数是民工。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与幸福，对于那些能挤上车的来说。

火车进入了贵州高原。
冷风，冷雨。
车窗不能打开。水汽结满了玻璃。
车内浑浊的空气，饱含着浓郁的垃圾箱味道。
所有人都倦了。除了偶尔神经质发作的广播。
一日三餐剩下了一日数餐或者一日一餐。
全看你：饿，还是不饿；吃，还是不吃吃。
女学生是可以更放肆的。她们的嘴巴，那是天生的

伶俐。
所有娱乐活动基本上都结束了。
所有谈话节目都偃旗息鼓了。
所有一贯坚持的爱美之心都岌岌可危了。
因为冷，所以冷。

唯有高原的红辣椒或许可以给增添你一点温暖。
还有那即将达到的故乡，那熟悉的气息。

车站内到处都是买盒饭的。5元一盒。
除了辣椒，还是辣椒。
豆干变成了豆丝，豆丁，甚至是豆粉，散在了红辣椒不再饱满的壳里。
当然还有那咬不动的硬锅巴米饭。

吃完。吃完。吃完。。。。。。
拉开车窗，空饭盒在空中旋转。如天花乱坠。

不外乎温饱。
不外乎温饱思淫欲。
车厢必定在饭后蠢蠢欲动。

角落里有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啜泣。
因为无法挤进厕所。
不排除有人就那么坦然地大小便失禁。

天色大暗。火车仍然不知疲倦地在风中疾驰。。。。。。
这真像是拉满的一车牲口。赶往年关。。。。。。

如果你能确信这是夜晚，那么平时该在夜晚里发生的事情，在这里也一定会发生。

那些相互靠在一起取暖的男女，那些骚扰，那些偷偷摸摸的碰触，那些不着边际的抚摸。
都无法驱赶一个人的孤独。都无法驱赶一列火车的孤独。
有人暗地里帮着别人手淫。
有人解开了女人的胸衣。有人的裤子被异物撑起一朵巨伞。
火车在山洞里发出剧烈而又低沉的吼声。
灯光忽明忽暗。
火车与铁轨在黑夜里饱受诟病。

终于夜深人静。
只听到了此伏彼起的呼噜声。
空气裹着一股浓郁的体味。

此时，真正的游击队才刚刚到来。
传说中的劫匪。
传说中的王家烈的后代们。
在这黑夜里，等来了自己的猎物。

总有人假寐。
总有人要夜游。
总有人需要在传说中成长。

如果说劫匪不带烟枪，也不带长枪，仅仅是怀揣一把匕首，或者一把榔头。
那么这样的劫匪是不是显得多少有点滑稽？
事实上，王家烈的弟子们在山里已经自成一统，独自做大，几成格局。
他们一行六人。
车厢两头各守一人。另外四人，又分成两组。
一组搜身。
一组持械。
无数的金银细软，无数的宝贝疙瘩都悉数上缴。
没有谁可以说NO。
而且很多人根本还在梦中。
一阵风过去。
车厢里除了回不过神儿来的惊恐，还是惊恐。
只有学生可以幸免。
这是劫匪给我们留下的唯一回味。



6：火车在黄土高原上飞驰

夏天。烈日。
车窗无法关闭。因为没有空调。
也没有电风扇。
准确地说是电风扇多数都转坏了，可能早已停在数日前的某个烦闷的午后。

仍然是回家。
过暑假。
男女生同路。
还有别的学校的同学。
大家都熟了。也包括情感。涉及身心。
恋爱，艳遇，彼此一见钟情，彼此如胶似漆，彼此含混不清。
彼此山盟海誓。
不外乎是一个眼神，一句辞不达意的笑话。
或者暧昧的挑逗。。。。。。
总有人会在适当的时候获得快感。留下旅途的记忆。
短时的欣慰，久长的追逐，一辈子的遗憾。

我的一个同学，男的。
读文科。
相貌平平。但巧舌如簧。
纯真的女孩，浪荡的公子。世界就这么安分守己。
读文科的浪荡后生，自古遍地皆是。
而他却别出心裁，胜人一筹。
如果你读完墨西哥往事，你再读读他。
你会惊叹自己心智的贫乏。

多数时候，我相信爱情来源于性，来源于性的骚动。
我想我这位仁兄绝对也是如此。

那位女生，是典型的山窝窝里的金凤凰。
典型的野蛮的美感。
她是别的学校的，之前，他并不认识她。
他还在为家乡的某个姑娘迟迟不到的书信烦恼。
而她不过是某个不曾谋面的灰姑娘，在这个时候被人刚好邂逅。

火车在高原上兴奋地驰骋。
车厢里除了他俩，别的无甚可看。
我只有在转瞬而逝的风景和他俩浑然忘我的亲密中不停转换视野。
以掩饰自己的仓促不安。

女生是湖北人。
他和我本要抵达的是同一个目的地。
但是他和她一起下了车。那个站名是襄樊。

此后是绵绵不绝的书信，写满了离愁和思恋。
而最终同他携手进入婚姻殿堂的是我们八竿子也打不到的一只小鸟。
而后他随着这只小鸟远飞海外。
至今乐不思蜀。

如此。我相信火车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泡妞场所。



7：局中局

是的，在火车上，我们在上演一出出大型喜剧。
里面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插曲。
诸如：调情，很快就会烟消云散的误会，善意的戏弄，温柔的责骂，爱的啰嗦，柔情的故弄玄虚，如果还有所谓的爱情，也一并包括在内。
这段话，大致应该出于萨特的《词语》。

是的，火车就是一个词语。
有人写过一个小说：《周渔的火车》。
也是一个词语。
词语的性质注定了解释是多余的。
君子不屑与火车为伍。他坐自己的车，在后排，平视前方。
或者坐专列，在祖国的大地上挥斥方遒。
可是世上最缺乏的就是君子。那些伟大的君子多数出自草莽。
而草莽是不可以诋毁的。

接下来，就是一个君子的出巡。
一个出自于草莽的正人君子。
这个人或许就是多年前的我。或者你。
在这里确切地说，就是我自己。
世界上有多少让人厌恶的东西？
数不胜数。是的，罄竹难书。
而最让人厌恶的其实不外乎三样东西——
时间。地点。人物。

且说时间。

清晨挤上火车与黄昏挤上火车，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烈日下挤上火车与在寒风中挤上火车，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如果背景置换为大雪呢？
换成在大雪里，寒风中的黄昏呢？
火车即将驶离站台。
一个在车窗内挥手，另一个在车窗外挥手。
仅仅是为了不再见面。
最后的安慰。那么这样的时间，是诗意呢还是失意？

再说地点。
一个地点在重庆菜园坝。
一个地点在上海火车站。

最后出场的是人物。
他和她。甲和乙。
他和她。丙和丁。
如果说甲等于丙呢？
如果说甲是甲，丙是丙，而乙却是丁呢？

如果说，把时间，地点，人物全部安排到位。
这边是菜园坝。
山里正在下雪，黄昏，寒风裹着她。她是乙。
甲在拥抱乙之后，上了火车。
镜头一切换：上海火车站。
烈日当头。丙和丁站在月台上。话别。热吻。丙上了火车。而丁正在向西去的列车挥手。
不得不说，丙就是甲。

数月以后。
仍然是菜园坝。也是烈日当头。
甲和丁从火车上下来。
而站台上再也找不到乙的影子。
乙站在丙的脑海里，仍然还在大雪里久等。。。。。。
这时候，汽笛声声。
火车开始折返。。。。。。



8：我想开火车

如果我是一个导演。
请风过之痕写一个剧本。完全按照我的设想写一个剧本。
写一场时空穿越。
一匹马。一列火车。
从江南沿长江溯流而上。
或者沿黄河顺流而下。
时间是一年四季。春花秋月，夏雨冬雪，一样不少。
人物随他安排。故事情节随他安排。
我只希望火车永远跑不过那匹马，骑马的弓箭手跑不过火车。

火车在峡谷里呻吟

火车在平原上忘我狂奔
风过，你能做到吗？
如果你需要添置一些道具。
我不妨给你点建议：
沿途多放几颗地雷，多安插一些流氓团伙和劫匪
多布置几座妓院，还有大型露天温泉。
必要的时候，买些山地车，奥迪TT，布加迪威龙。
恭候那些从马背上从火车车窗里被扔下来的先生和小姐。。。。。。
沿途请绕开那些鬼哭狼嚎的城市。
结尾请让我平静地驶入大海。。。。。。



9：《我想开火车》拍摄花絮

【1】：意大利色情导演杜巴斯一直坐在车厢里指挥他的摄影队。

【2】：观摩团代表：张艺谋，陈凯歌，反恐特勤组全体成员，《迷失》剧组全体成员，越狱全体代表。在火车最后几节车厢里轮番举行研讨会。
镜头特写：车窗全部是碎的。

【3】：石达开的部队守在乌江边，劫持火车。

【4】：陕北老汉赶着群羊，缓慢地走过铁道口；接下来：又是一群。。。。。火车吞吞吐吐，不知所措。



10：《我想开火车》字幕和片头片尾曲

字幕：
杜绝盗版。
谢绝下载。
少儿不宜。

片头曲：
何训田的《王者夺鼎战》

片尾曲：
何训田的《十地魔境》



◎ 镜子


1：镜子

“监。可取水于明月
因见其可以照行
故用以为镜”，那么
今天将是谁的镜子？
昨天，还是明天？
迎着春风，我们看见秋
又在露水中打碎了天空

无处不在的反射
无处不在的对立
无处不在的比喻

没有一个人愿意正视
存在。多年以来
我们磨镜以观逃，叩门问津
一条大河横在眼前
智者临水，屈指时日
“呼呼”一声
一匹马跑过去
抓走了影子

必须放弃这些赞美
必须放弃这面墙
穿过它，站在蜂房门口
一面更大的镜子面前
看。我们的前生：
富裕的夏日
成千上万朵鲜花的杯盏上
一群肥胖的雄蜂
一群迷途的窃蛾
如何反身扑向我们

2010年2月19日


2：镜有千般样儿

金有六齐。古人造铜镜用得是合金，并非全铜。
上古，三代之初，老祖宗用的是瓦监。
商代有了青铜器，才有了铜监。但所谓的瓦监，铜监仍然还是用来装水的。
放在地上，人人站它面前，伸长了脖子一照。
装水的瓦盆铜盆是不好随便搬动的。况且见不得风，见风起纹。
照水的人，就会看见一妖怪。
古人与妖为敌，甚恐。

临水一照，甚恐的事儿，也发生在外国。
《伊索寓言》中，狗衔肉过桥，看见水里的影子。
以为是另一只狗也衔着肉。
因而放弃了嘴里的肉，跟影子打架，要抢影子衔的肉，结果把嘴里的肉都丢了。
可见当时这只好狗狗是多么恐惧。

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事情，也不仅仅就只发生在动物身上。
这里引诗为证：

【采珠行】鲍溶

东方暮空海面平，骊龙弄珠烧月明。
海人惊窥水底火，百宝错落随龙行。
浮心一夜生奸见，月质龙躯看几遍。
擘波下去忘此身，迢迢谓海无灵神。
海宫正当龙睡重，昨夜孤光今得弄。
河伯空忧水府贫，天吴不敢相惊动。
一团冰容掌上清，四面人入光中行。
腾华乍摇白日影，铜镜万古羞为灵。
海边老翁怨狂子，抱珠哭向无底水。
一富何须龙颔前，千金几葬鱼腹里。
鳞虫变化为阴阳，填海破山无景光。
拊心仿佛失珠意，此土为尔离农桑。
饮风衣日亦饱暖，老翁掷却荆鸡卵。

在古代，铜镜一般只有贵族和巫师才配用。巫师用铜镜的镜头，似乎很经典。
可见镜子是人神共用的。一面照花颜，一面作法。

当然古人也拿镜子做殉葬品的。古代死人用镜赠于殓者，即用镜殉葬，因为铜镜可以癤幽冥。
所以古玩市场应该有很多好镜子。


3：谁打破一面镜子，谁将终身为奴

著名芗剧《陈三五娘》中，书生陈三被相府千金五娘的美貌吸引，竟然放弃功名利禄，装扮成磨镜师傅混进相府，以打破镜子卖身为奴，借机接近五娘。
故事就这么一个故事。接近了五娘又能怎样？
还是为奴！换个身份而已。
这是俗事，以慰看客。
奴隶揭竿而起，为的还是当奴隶主。
然后等着另一群奴隶再揭竿而起。
就这样打破一面镜子，然后自己再磨一面，等着被顽石击碎。
所谓正衣冠，所谓兴替，所谓得失，都不过是转瞬的事儿。
主席说：矛盾是对立统一的。
可是多少人明白这个道理？

一面镜子是很容易被打破。
一滴水可以击穿之，一口气可以吹弹之。
遑论民心相背，满世界覆舟之水？

而打不破的是镜中的影子。影子无处不在。
正所谓
影子先于镜子存在。
破镜能重圆，不外乎影子还在。
影子不在，重圆又有何用？
那些影子仅仅就是散在空中的无数个魂灵。
你抓，抓不住。你不抓，它也在。
唯用镜揽之。
这面镜子不是穿衣镜，不是照妖镜。
更不是你黑夜里双手紧握的那一杆对着天空的黑黢黢的长筒。

镜子。仅仅就是你按捺不住的那一个心。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尚能如此，何必虚妄坠入另一界。


4：一面墙等于一面镜子

墙是一个会意字。
从啬，从土。
“啬”有节俭收藏之意。垒土为墙，意在收藏。
本义：房屋或园场周围的障壁。
一面墙要遮住的是什么？要屏蔽的是什么？
跟一面镜子有何区别。
强说，不免牵强附会。细说，得真谛。

世有诸事。各有各的边际，各有各的空间
各有各的寿命。
如果你想穿越，你骑着“光”跑，你也跑不回去。
但诗人可以跑回去。
不必借助“光”。
靠的是灵光。

跑回去干什么？
你可以看见三皇五帝他们一茬一茬在生长。
跑得更远一点，你还可以看见茹毛饮血的八荒之地，跟现实也没啥大的区别。
四条腿的动物早就横行天下。

不妨再远一点。
你会看见一垒一垒的单细胞，在天地之间滚来滚去。
我们都是单细胞。一个字：卵。

所以，而今的我们多年以前就在自己的院墙里开化了。
不再是卵。
鸡卵，石卵，不如人卵。
生生灭灭。但有人要架炉炼丹，求仙拜佛。
你见过他们还活着么？
都是以卵击石。都不知天是一面墙，地是一面墙。
你活在这天地之间。

如若你看不见天，摸不着地，当世界是空的，那么在你面前就无所谓墙。
也无所谓镜子。
所以，天地是最大的镜子。
自古豪杰，有逆天地而为的吗？
违者，天地必诛之。

此为镜之大境界。


5：不擦拭，镜子不亮

我们都有一双肮脏的手。
拭镜，请先洗手。

凡事靠手解决的，手必粘腥，必蒙尘。
明镜斥之。
所谓放下屠刀，金盆洗手。
坏事好事都不宜过多。
一双手，洗过一次不够，再洗一次也不够。
但多洗，则伤手。
明镜，你也擦不了，也擦不干净了。
明镜上的灰尘反过来附在你手上。

但是我们将在这一洗一拭之间获得快感，获得各种奖章。
并因此达到某个顶点。有人名垂青史。
有人遗臭万年。


6：镜子是干净的，让我们来照一照

中国人不读中国的历史，等于说你不是中国人。
如果这个命题在某种意义上不至于过于偏狭，那么请让我们一起来读读历史。

鲁迅读历史，看到一群“吃人”的人，看到了一部“吃人”的历史。
这是思想家，不是哲学家。
哲学家看到的是轮回。螺旋似的上升或下沉的历史。
其实我们多数人都是哲学家。因为我们常说的是：六十年一个甲子。
轮回。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却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原始共产主义社会。是一个很滑稽的词。
何为共产？哪来的主义？
原始，是否就意味着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的事情，是否就抹杀了个体思想上的差别？
权且杜撰一个词语，以寄托我们的理想。

如果生物进化论是正确的。那么如何来的“共产”？
整个社会，其实就是大吃小。

所以，杀戮势在必行。
兴替不可不为。
这才真正符合马克思的原意。

所以，成者王，败者寇。
奴役和被奴役就无甚可谈。
要谈就谈如何奴役如何被奴役。

杜甫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是实情，他描述得极其正确。只能说他在还原现实。
就像一夜醒来，清晨推开大门：哦，山还是那座山！
这算不得发现。

问题不是杜甫有没有发现，而是发现了又如何？
还不都是不吃皇粮，就吃卯粮。
真不如“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李白来得痛快！

凭此一窥，我们眼界大宽。
如果说杜甫是一面镜子，那么李白就站在镜子背后。
反之则反。

其实他俩都活在史家门外。史学家就是另外一面镜子
他要用这面镜子揽尽天下大局。
纂御览，编智囊。心里想的未必都是大众。
这面镜子是一朵向日葵，在黑夜它就找不到方向。
黑夜没有光芒，镜子失去意义。


7：当你点上一盏灯，镜子也就亮了

太白酒桶曾经写过一首诗，名：《我不会骑马》。
读过它的人也一定不少。
此时令我想起一个词：瞎子骑马。
假如瞎子真能骑马，那么他也一定能在黑夜骑马。
在黑夜骑马的瞎子，是一个伟大的瞎子。

但是你愿意做一个瞎子吗？

但是以下这些人是愿意的。
他们是：屈原，杜甫，陆游，黄庭坚等等不一而足。
他们不但愿意闭眼做瞎子，还喜欢黑夜骑马。

仅仅就因为他们时而睁开一只眼，时而闭上一只眼。
所以他们在黑夜里总是能看见远处闪烁着那么一盏灯。
但他们就是离那盏灯很远，几乎够不着。
事实上，他们把这盏灯放在了心坎上。
或者挂在脑门上。时刻照耀着前进的路。

深究一下，你会问：他们时刻不忘的那盏灯到底存在与否？
在我看来，显然是不存在的。
皇宫雕梁画栋，锦衣玉食。就是个呆子也会想念。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问题是你结好了网之后，那鱼还在吗？
但是，我结了一只网，就有了捕鱼的工具。
赶不上这一拨，那就等下一拨吧。
嘿嘿，功利的。

这么一说，瞎子骑马就仅仅是个寓言。
而不是一个词。一个词的威力需要一首诗来烘托。

回头来看，在黑夜里，陶潜就是屈原的镜子。
李贺就是杜甫的镜子。
东坡就是山谷的镜子。
这些镜子，在黑夜里并没有发光。
因为没有那盏灯。
之所以我们能看见他们。是因为他们留下了文字。
文字就成了黑夜的灯盏。

如此，请你留下文字，留给黑夜。


8：人人都是一面镜子

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
这是谁说的？
相当牛A。

如果我是酒桶，那么酒桶就是酒鬼的一面镜子。
推论如下：
妓女是嫖客的一面镜子。
狱卒是犯人的一面镜子。
税吏是摊贩的一面镜子。
官员是人民的一面镜子。
反之则反。

不妨再文学性一点。
就这么说：
酒桶里泡着酒徒。
妓女隔空也能抓住嫖客。
狱卒在梦中呻吟。
税吏都是拦路虎。
官员坐在软垫上。

反过来。我不得不重新遣词造句。
酒徒舍命，如同李白捞月。
长桃花眼的女子四季如春，满眼都是狂蜂浪蝶。
犯人在闭眼之前从狱卒的眼神里得到安慰。
摊贩必将把自己放平把骨头剔除再打上包袱献于犬牙。
软垫子翻过身来还是软垫。


9：把镜子都打碎

我愿终身为奴。


10：镜子都消失了

镜子，因为被我一样愿意终身为奴的人打破。
全部变成了碎玻璃。
直接被扫大街的扫进了垃圾箱。
等待它们的是焚烧炉。
所以，它们必将一一消失。
请勿挂念。
有空，请你磨一面铜镜。


11：镜子在另一个世界放着光芒

既是殉葬品。
就下地狱吧。
如若重见天日。
请进入古玩市场。
或者上淘宝网开店揽客。


2010年2月19 日，写于上海。



河流


河流


1：

最初对河流的认识，来自四川。
来自于无名山村。
小山村卧在崇山中，如一枚石子。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一片星海，一湾明月。小山村忽大忽小。忽硬忽软。
安静，小河不省人事。
它就醉在山脚下。
醉在你眸子深处。如果可以多看它一眼。
你就多看一眼。


2：

多年来，胸中永远矗立着一幅山水。——西岭的千秋雪，东吴的万里船。
细流汩汩，大河滔滔。
山村。古道。雪片大如鹅毛。
而豆蔻梢头，弱冠满街，都近在咫尺。
千秋雪亦如千堆雪。
曾经照亮过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而今再也不能登高望远振臂一呼了。
万里船遥遥无期，似乎依然行走在落魄的水路上。
寒风吹起，二月来临。茅庐前后桐花如雪，小河是枯瘦的。满目只有两行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3：

小河是孤独的。如果没有柳暗花明，如果没有绿草茵茵。
如果没有永不疲倦的水鸟，如果没有披蓑戴笠的钓者。
再美的小河也不过是一个符号。

山脚下的小河需静若处子。
那时你也必然静若处子。
春风吹拂，雨肥水美。转瞬，炎炎烈日，河床干枯，腥味弥漫。需时日待秋洪如箭，无边落叶萧萧下。而当你面对满河的波涛恍若隔世不知春秋，小河却又倏的一夜之间颓败不堪，那时候，你也无法想象大江大河多么萎靡多么瘦弱。
因为你不是一个离群索居的人，也不需要白雪来照亮黑夜。
那一刻，你还想不到千里之外尚有不曾预见的海阔天空，夕风朗朗，残阳如血。
小河就在这样的遐想中终日流淌，不曾多一份悲凉，不曾少一份悸动。
那时候，我在小河两岸忘乎所以，未曾看清河面上另一个一直飘荡的孤单身影。


4：

当你回过身来。高山让你仰止，大雾让你无依无靠。
身上的书包仿佛就是水中的一汪鱼。
它清澈见底，在小路尽头展露出纯净的容颜，悠然的身影荡漾在你欢愉的内心。
小河有母亲一样的眼神。你若流连，它必满怀疼爱。
不得不俯身下去。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这一刻，母亲在篱墙外的身影若隐若现，你根本不曾想到大雾中还有风霜。


5：每一条小河都是隐秘的

顽童，竖笛横吹。有女子脸颊桃红。
捣衣声起，响彻空谷。
这不是山居图，也不是田园牧歌。这只是多年前挂在我窗前的一幅画。

明月从窗前转至窗后，在薄雾中，渐渐化成水。
梦中一盏油光灯，灯影里有人穿花寻路。任枝上黄鹂，一只，两只。
任月游东西，闲云来去。
此刻，天未明，断溪之上是无边的寂静和落寞。

当我确信乡村曾经有过学童，那就是我
和我的兄弟。
踏着月色，过石拱桥。背上沉沉的书包。
而今我枯坐在电灯下，仍然听到蛙鸣，虫声。一声叹息，我就会再一次踏上那冰凉的石拱桥。

天，渐渐凉下去，直至天空飘满雪花。
那时候，溪水又从白墙上瀑布一般滑落，潭水倒映一钓者。
那人非王安石。非你，亦非我。


6：大梦初醒

居高临下，潭水中祖辈们身姿舒展。
他们一会儿上岸，一会儿下水。
他们在山川之间东奔西突。骑马。走路。四脚并用。
我正朝他们奔去。酒气扑鼻，脂气萦绕。
那时候，我眼里没有江山，没有社稷，更无所谓人民。
只有江湖。
是的，唯江湖尔。
此刻，祖辈们正翻山越岭来回当差。
看不见的那些人，有的牵马执镫。有的明火执仗。有的躬耕垄亩直至四脚朝天。

此刻，我就是天外飞来的那一滴水
面朝深深的潭水，纵情一跃。


7：八龙朝圣

多年以后的某一年。秋天。某个下午。
我挥师南下。满山旌旗翻卷，站在高山上我举目四望。
河川浩荡。整个下午，我身披霞光。
如披玉衣，如披黄袍。
秋风扫落叶，在不断的迟疑中，我不得不挥师西去。
万物灵秀，神明自现！霞光中，一条真龙腾身而去。

多年后，待我解甲归田，我又在河流上趟过来趟过去，默默中我把自己也淌成了一条大河。
谁不是如此？！


8：码头是空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

第一次见到长江，是在初二。去万州。配眼镜。
冬天，天刚蒙蒙亮。坐上了长途汽车。
母亲把我交代给一位眼镜哥哥。他姓什么，我早已忘记。
只记得他高个子，长头发，瘦削的脸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眼镜架子。厚厚的镜片，如同啤酒瓶底。

（这样的镜头本不该在这里出现。
当你手握长焦大炮筒。你的视野就不应该仅仅停留在河流之上。）

雾霭中，长鼻子的公共汽车一路颠簸。
嗜睡的嗜睡，唠叨的唠叨，呕吐的呕吐。汽车在极端屈辱中缓缓驶进了万县县城。
当时的车站在万州高笋塘。
下车后我和“啤酒瓶”很快就钻进了一家小吃店。
冬天卖羊肉格格儿。
萝卜丝儿做底，面上撒花椒粉和胡椒，香菜段末。
那时候，我不会喝酒。
“啤酒瓶”喝的是白酒。2两。
大概。

吃完格格儿，我们去了码头。
但码头笼罩在浓雾之中。谁也看不真切。
他说：“你看！这是长江！”
遮天蔽日的大雾，长江一点轮廓都没有。

我看到的是那些担担儿。
衣衫不整，面黄肌瘦，多数人叼着旱烟。
旁若无人吧唧吧唧吐着烟圈儿。
身边一副扁担，一只背篓。
在石梯子上，他们或蹲或坐，慵懒而又焦急。
当时的农民老二哥。这是唯一可以挣点烟火钱的行当。每当汽笛响起，他们就会立刻从麻木中回过神儿来。急切地从四面八方向码头围上去。
有时候那只是船只的让行信号。
他们围上去又退下来。叽咕几句俏皮话，又重新蹲下。
但多数时候，他们都不会搞错。一个担担儿就是一只蜜蜂，100个担担儿就是一窝蜜蜂。他们言辞谦卑，态度温顺。胆怯地讨价还价，麻利地捆绑货物。
一转身就嗨哟嗨哟地咆哮起来。肩上挑的似乎不是东西
而是自己刚抓到的一头野猪。
旅客跟在身后，不停地说慢点慢点。脚步却一直不曾停下。
此刻，伟大的长江在担担儿们的急急忙忙中
显得可有可无。

是的，长江不过是一工具。
船来船往，这里是巴国，不是蜀地。虽没有杜甫草堂，门前仍然泊了不少东吴船。
人们在这里交易。山货，布匹，草药和镜子。。。。。。
这里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你给钱。
逢年过节，人们在这里上去下来，拥抱，挥手。
不是教化，就是传道。
码头站满了官吏和洋学生，中间间杂着横七竖八的担担儿。

镜头一转。
我回到了1644年。
3月19日，我正在北京当官儿。
早晨，艳阳又升起来了
宫墙仍然是红的，柳芽仍然是浅绿的。像往年一样
让人心事重重。
几十里外的长城缺了个大口子。
皇上给我们一再打招呼要我们闭关自守。于是乎一些人就忙了一个晚上。
忙着搬家，以便提前把大路和小路都让出来
给遥远的北方人。
而西北方向上的弓箭和刀斧手都是些穿草鞋的天棒锤儿
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太远。所以我
也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的姓名打进包袱，把祖传的家当放到骡子背上
再抿紧双唇，佝偻着小头颈
往外溜。

我回到了故乡。
在溪水边结庐而居。我也凿池种植白莲。
天道酬勤，山里的几片薄地也能让我收些豆荚和野菜。
一个人在月光里望水，走棋，画梅花。
雪峰兀立，大河环绕。
亲戚们都避而不见。
白莲教的弟兄们却常常远道而来。
画外音：
　　石路无尘竹径开，昔年曾伴戴颙来。
　　窗间半偈闻钟后，松下残棋送客回。
　　帘向玉峰藏夜雪，砌因蓝水长秋苔。
　　白莲社里如相问，为说游人是姓雷。


又过了100年。我还没死。
天地逆转，日子黯淡，北方人早就闯关成功了。
而我还在前朝旧事里徜徉。
“心似秋潭月一轮，何用声名播天下”。
这不是我。
匹夫不可夺志。我在大河上等得太久了。
弟子们往来于东林寺和淀山湖，在长江岸边这些隐秘的码头上搬运粮草弹药，
忙得神魂颠倒。
篝火狐鸣，鱼腹藏书，我当众打开来。
村野莽汉都必须放下屠刀。不赌不嫖。不得终日吵吵嚷嚷。
是的，“与子同袍”。我们终于有了共同的目标和信仰。
你我都是哥老会的一员。
我开山立堂。就在这神秘的大江之上。就在这忽隐忽现的山寨之上。

镜头往回一拉：

我仍然站在码头上，白雾茫茫。耳边汽笛声声。
在画面的另一侧，担担们精神萎靡，仿佛昔日山城门口闲散漫步的袍哥兄弟。
而山外青山楼外楼。
不得不说，在我眼中，担担们和袍哥共有一幅似曾相似的面孔。
一个奔走于群峰，一个徘徊于码头。
各有各的教义，各有各的莲花。白雾自古常在，江水暗自涌流。


9：大河之上

长江到底有多长，似乎不关我事。
我们不妨组织一个旅游团，沿长江逆流而上。
沿途我们将经过：
上海，太湖，杭州湾，巢湖，千岛湖，黄山，鄱阳湖，大别山，天柱山，长江中游湿地，洞庭湖，神农架，长江三峡，清江水系边上的天坑地缝，武陵源，芙蓉洞（乌江），华蓥山，都江堰，峨眉山，贡嘎山，四姑娘山，甘孜，新龙，巴塘、理塘、芒塘，稻城、乡城、得荣，石渠、玉树，雀儿山，类乌齐、丁青，林芝，念青唐古拉峰，山南，羊卓雍错，日喀则，珠穆朗玛峰，希夏邦马峰。

我们不妨召集以下这些人组成一个电影摄制组
一同前往，并做如下分工：

构思：太白酒桶
策划：施世游
剧本：莎士比亚
导演：巫婆花
化妆师：不变的天空
美术顾问：国志峰
摄影：张艺谋
音乐：何训田
演唱：朱哲琴
文学顾问：周穆王
服装：阿尼僧
道具：还叫悟空
灯光：店小三
录音：不变的天空
烟火设计：烟绝尘
场记：刘朗球
统筹：琏二奶奶
字幕：QQ新闻即时在线
剪辑：新浪博客后台全体工作人员
电脑特技：乔布斯
演员：传灯录全体会员
发行：雅克文化传播中心

请你带上相机，带上纸和笔；请你每到一个地方都写一组诗，然后我们相互拜读相互圈阅。
你若有情，请你毫不留情地将我前面所写下的文字
投进炉火。


10：临水一叹

黄昏阴冷。秋雨清脆，打在芦苇上，打在河面上。
溅起数不清的水花儿。
一圈还没完全散开，另一圈又压下来。活蹦乱跳而又井然有序。
河面仿佛一直就在我眼前。
敞亮。晦涩。
既喧嚣又安闲，既真实又虚幻。恍惚间，小河正从狭长走向宽阔。
默无声息，不可遏制。
河面上很快就升起一层雾。不知不觉中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几条曲线。熟练地，恬静地。
漫不经心，没有预谋。

我反复琢磨着一个词。是的，只有一个词，就在此刻。
秋光如水，时不我待。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
立即要带上我走向荒原。
让我重温脑海里那些经久不息的片段。
有时候，我们只是稍稍停了停脚步，止步于回水，临水一照。但流水绕三匝，仍然又从我们身边悄悄流过去。并带走我们的影子。
影子在另一面镜子里对着我们微笑。而后我们弹弹冠振振衣，我们重新上路。
那时候，万物静谧而大地平坦。
我们生，我们死。
我们不得不临水一叹：逝者如斯。

2011年2月16日初稿，上海



【在水宝寨的日子】（《长诗》第1期）

太白酒桶

【1】

围观的麻雀也一只只飞去，杵在土埂上骂了半天的妇女
仍无法判断是谁偷走了她的小南瓜

一声不吭的太阳也有些累了，静静地浮于远山，它的余光亦慢慢从河堤上
躺着的某光棍光着的屁股上，收回

独坐，至半夜，却并不寂寞，竖起耳朵尚能分辨
是村里的某个媳妇正在跟婆婆骂架

清晨醒来，见土路上几坨新鲜的牛屎冒着热气
赶早的苍蝇趴在上面不再嘤嘤飞动

于此，心底生起一丝丝怜意，对路边窜出来的一只土狗
不免多看了几眼

其时，又遇一算命的瞎子，忙不迭给其让出一边小道
看着他稳稳的从这土路上不紧不慢地戳过去

【2】

其时，田埂上走来腰身轻盈的女子
正欲对她吹口哨，不料山梁上的打石匠，先于你吹响

说起天地开阔，谁曾想在岔道上撞见一村之长
一面打躬作揖，一面赶紧递烟

他的警觉眼神，让人突然就想起了
这里的几块不毛之地和被漠然忽视的计划生育

【3】

可怜此地叫花子，破棉烂絮
能给个红薯就给个红薯，能给件裤衩就给件裤衩吧

清风吹过山谷，吹过田野，吹过胸膛
清风在无所顾忌中沉醉

倘若你一直在路上，千万不要倒在大树下
请你一定要坚持着早点醒来

【4】

遇见寡妇，少露些笑脸，这里的二流子都遭人白眼
最好低着头走过去，当没看见

兴许这样，你才可以慢慢回味她的眼神
兴许这样，你才能感受到她身上一丝隐隐的热情

假如不能闻到她身上的香皂味，请赶紧离开
——此女子，多么不适合回味

【5】

若要表示关怀，请喊上几位老奶奶去她家院子坐一坐
她一定会给你端来茶水，并热情地煮碗荷包蛋

吃完之后不要忙着说好，不要嘴巴一抹就起身离开
记得帮她挑担水，记得给她的孩子看看作业

天黑了道声晚安，说声再见，介绍你去邻居家住一宿
第二天，她会来喊你吃早饭

最好再去挑两担水
这样，你能在这里多呆些日子

【6】

在水宝寨看见青砖绿瓦，要有敬畏之心
因为你看见了学校

见到小学校长，不宜长谈
否则，总有未婚女教师可能被他介绍给你做媳妇

当然，要适当表示下欣喜
不是每一个来这里的城市男子都值得他如此关怀

【7】

漫无目的走在乡间小路上，要多看看田地和庄稼
懒汉的庄稼都长势萎靡
荒草一堆
即便那些捣蛋的麻雀，也极少光顾


多看看那些撅着屁股，专心拔杂草的妇女
多看看沾着露水的南瓜花和豆荚，多看看她们背上熟睡的婴儿
多看看窜来窜去跑个不停的那只小狗

【8】

口渴了少喝生水，免得晚上打摆子
要记住：打摆子的夜晚，星星和月亮都格外暗淡

烦躁的午后，若遇着胸前挂个木箱箱头上戴个草帽脖颈上搭条花毛巾的红脸堂大婶
不要忙着给钱，兴许她的最后两根棒冰早已化成了糖水

【9】

没事莫要在商店门口晃悠，老板娘会以为你在琢磨什么
要么进去，要么离开

买东西，也别挑三拣四，掂来掂去
掏钱莫要掏大票子，在此地，毛票更受人尊重

【10】

进到理发店，请对脏乱差保持应有的尊重
要么剃个光头，要么剃个锅铲
因为别的，怎么折腾都不成

进到棋牌室莫要冒皮皮，有人吃马，有人吃车
至于夹马当堂，羊角士，马后炮这些烂招就不要跟他们提了

假若不小心一脚踏进了麻将池子
还没有一屁股坐下来之前，请你赶紧退出去，否则你就会被当成三缺一的那个一

【11】

看见穿甩尖子皮鞋的，一定要稍稍予以关注
免得他总在面前晃

看见挂十字包包穿发黄白大褂的，要特别客气
以便于在去医院看痢疾的时候，她打针的手势好看点
免得像射箭，狠狠地扎你屁股蛋蛋

若在门口遇见抬着滑竿进来的，你要赶紧让道
他们声大气粗，噼里啪啦，从不给人仔细观察的机会

他们风一样在几个房间里来回灌来灌去
整个医院他们就是老大，除非你是医生和护士，否则他们一脚踢死你

若听到鞭炮声，可能是有人结婚，也可能是有人刚落气
一双脚尖才刚刚离开地面往上升去

【12】

此时，你若站在黄葛树下，就请站着别动，请保持肃穆
不要叼着烟，仰着头

如果可以，请保持难受和疑惑
甚至，应该躲在树干后面，以示你在这里并不存在

【13】

此时，背着背篓的老头迎面走来，见你吊儿郎当
定会一口浓痰直接吐在你跟前

假如你想表示下歉意，也别立即开口
否则，你就算跟他交上了火

他叽里咕噜吐出来的一大堆哲理
一定闻所未闻，一定会让你难受半日，直至食不甘味

【14】

站在路边，若看见小孩子去捡哑火的炮仗，你莫制止
因为他们会群起反抗，说不准还会一起向你吐口水

【15】

好吧，就在小桥边多站些时间，看看杀羊的杀牛的
他们满脸的横肉值得晚上喝二两

但千万别一个人在小店喝酒，尤其是闷酒
这或许是自杀前的征兆，意味着老板不再卖酒给你

【16】

晚上，小镇子街上没啥路灯，也没啥灯火
如果有，也是东一个亮，西一个不亮

电压不稳当，时而黄兮兮亮一下，时而熄灭
像几只落魄的萤火虫

【17】

走在小街上别晃来晃去，当心不注意摔一跤
磕在硬茬子上再去找医生

天一黑，医院再无人打理
因为不是每一个白衣天使都彻夜不眠，不是每一个天使都那么可爱

【18】

当然，可以去河边坐一坐，兴许能见到几个洗澡的男女
也无所谓非礼勿视，月亮大白，他们只顾着看自己


不会因你的莽撞而呼呼乱叫。夜色沉重，无人在意
他们或者她们，裸着身子，站那里换衣服，自在而逍遥

【19】

遇到暴雨，发洪水，记住别去河边看稀奇
弄不好看见的是你亲戚家的屋壳子

也别跟着棒槌们去河边捞浮财，很有可能捞起来的柜子里
是一窝老鼠

至于看见牛羊被冲走，就看他们被冲走吧
眼泪花花在某些人眼中不值钱了

若有特别的兴致，倒是应该去回水滩钓鱼
肥大的黑色蚯蚓，足够钓上来五六斤石胡子

鱼钩不嫌烦的话，可以一直钓下去
记得早点回家，免得家里人以为你也被冲走了

【20】

晚上必定吃鱼，吃到嘴巴酸疼，吃到你的邻居们都很反感
为了避免反感，要记得多给他们几条像样的

第二天早上，有人会站在你门口悻悻地说：唉，退水了哈
意思你也明白——如果可以，你还可以去钓几条

【21】

有时候，也能钩上来几只乌龟王八，莫要立即吃掉
最好在它们的背上钉个洞眼，用绳子穿起来挂木板墙上

看它们一天比一天气短，看它们吐完肚肠，再放沸水锅里一烫
然后操刀、起壳、剁之，酸菜爆炒，下酒，喝二两

如果有邻居来借东西正好碰见，请一定留下他一起喝点
免得诋毁你滥杀无辜

如果有土狗进来转桌子腿，也别撵之
扔块骨头给它吧，它的摇尾乞怜，它的热情都让人感动

【22】

小镇子无甚可喜——理发店，百货店，干货店
也就这么些光景

不外乎有人走了一遍，看了一遍
农具店、修车店、小吃店，跟别处也没啥大区别

至于茶馆，并非说有就有
若见闲人打堆儿，很可能就在这半山腰上

几间竹屋，半扇门，腿脚不灵便的桌子和椅子
乌黢墨黑的桌面，缺口的土碗

门背后坐一个嘴巴歪着的半截入土的老头
半天拨下算盘珠子，不外乎日子顺当，婆娘高兴

【23】

这样的茶馆，适合雨天，坐檐下看远远的天幕
和山水，听他们粗重的声息

偶尔想起山外的城市——
光鲜的门庭，华丽的服饰，以为这里是民国

所谓山中一日，世间一月，时间多么慢
慢得你毫无介意，慢得你无暇顾及

2014，7，22

[ 本帖最后由 太白酒桶 于 2014-8-18 20:12 编辑 ]

墨指含香

个人更喜欢你的河流系列。。。

这里有阳光

这一组我喜欢的，喜欢的理由是写实中的写意，而不是纯写意，这使得诗歌有了重量。

太白酒桶

目前写过的最长的四首长诗。毁誉参半，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了无痕迹

哥哥是不是年度诗人竞选？

太白酒桶

原帖由 了无痕迹 于 2014-8-14 21:06 发表
哥哥是不是年度诗人竞选？

你觉得我有那个实力吗？

了无痕迹

非你莫属呀！！！

白世纪

几天沒来，已整理五百多首了呀，兄弟

剑客无剑

好。

太白酒桶

原帖由 了无痕迹 于 2014-8-14 21:10 发表
非你莫属呀！！！

哈哈，我给你个线团~

太白酒桶

原帖由 白世纪 于 2014-8-14 21:30 发表

几天沒来，已整理五百多首了呀，兄弟

我抓紧在弄，这事儿别人做不了。

太白酒桶

原帖由 剑客无剑 于 2014-8-14 21:36 发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