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修订：【324—333】

太白酒桶

◎ 万物生

58年秋天的某个下午
爷爷吃了酒渣子
死在酒厂的晒坝上
他十二岁的儿子
转了一个村子借到了一碗米
他年轻的婆娘把它
熬成了一锅粥
请了几个人把他抬到了山上
他躺在土堆里这么多年
都毫无怨言
他那唯一的儿子
生了四个儿子
四个儿子四个媳妇
四个媳妇都生了崽崽
2012，9，11


◎ 水珠

准确地说你无法描绘一粒水珠
一粒水珠裹着一只小蚂蚁，在草茎上徐徐滑动
阳光穿透它们，恍若你无从知晓的
那个生命隧道
2012，9，12


◎ 明月行

去年我写静夜思
一个人在山里
酒喝多了
唱戏的女子咿咿呀呀
翻来覆去唱了一夜
月亮升起来落下去
没人注意
昨夜没睡着
隔壁床板吱吱吱儿
不知道在搞什么
2012，9，12


◎        我是村夫，你不是
——给竹丫头

敲门扣扉，迷途问津，多少有些惶恐
说去看你，也没带啥礼物——
一斤白糖一斤酒。你说，可以土豆炖腊肉
再挖些落花生，咱俩就有得聊了。
2012，9，14


◎ 落日——汝溪回忆

暮云说来就来了。灰黑的斑鸠从半坡上飞起，白瀑长泻
在下游漫过秋日的拦河坝。
霞光照远山，夕烟曼曼了了。
又瓜瓞绵绵，野地丛生的喇叭花是什么样的景致啊
在清晨，望见你从浩荡的稻浪中升起，洋眼睛①盘旋于浪尖。

乡村的镰刀一早割到了河北，小姑娘溜进豆腐坊
又溜出来，在田垄上端茶递水。
瘸腿幺叔背着背篓，翻山去赶集。杀猪匠甩手把猪下水
扔进斗大的瓦缸。刀头落案
三斤五指膘②的肥肉带皮儿。过桥到水堡寨③脚下

是香料摊子，半斤花椒五两八角，桂皮三两
罂粟壳④十个，天麻⑤两斤，三元两角两分
指一指戳一戳，买了
一只大大的花鲢头，顺手从干货堆里揪两根海带
扔秤盘上。

吐唾沫，擦汗水，磨坊师傅放下面团
直接去捣鼓水力擀面机⑥，直到它又转起来。
干面一斤一捆，牛皮纸拦腰一裹，潜规则：三斤麦子换1斤面。
不商量，可赊账。
散打的乌杨老白干⑦五斤，装塑料壶壶。
水渠边儿站着几株蓖麻，和一棵秃头断臂的黄角树
树下一分钱舀一碗糖精泉水。
五分钱可换豆腐脑，带榨菜末和炒黄豆。

一个拱门常年洞开的，是卫生院，打摆子⑧被蛇咬可以进去
其他的自己看着办。灰墙青瓦带喇叭的
是人民的公社，袖章干部们
都识得门卫。
的确良白衬衣藏青色裤子跟书记的差不多，穿回力球鞋的
比我的草鞋更神气
更不怕石子路硬⑨脚板。

噫吁嚱，日薄西山。有人歌：
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牛羊下括。⑩
呵！千金散尽了。呵！青云生丹霞了。呵！清风夜雨了。

注释：
①洋眼睛：蜻蜓。四川忠县方言。
②五指膘：脂肪有手掌宽的肥肉，指极肥的猪肉。
③水堡寨：重庆忠县汝溪镇汝溪大桥西桥头的一座水寨子。
④罂粟壳：罂粟的干燥成熟果壳。
⑤天麻：重庆三峡地区药材，旧时野生种植都有，产量大，但因交通不变，多作为食物，常被用来和土豆腊肉一起炖。
⑥水力擀面机：动力是靠水能带动。
⑦乌杨老白干：当地一种白酒。
⑧打摆子：就是疟疾，是由疟原虫引起的传染性寄生虫病，俗称“打摆子”。中医称“正疟”、温疟。四川方言指拉肚子。
⑨硬：这里作动词用。四川方言。
⑩来自《诗经•王风•君子于役》。

2012，9，17


◎ 秋分

峰回，路转。泥腿子在老槐树下，卷着草帽扇风
集市上的花姑娘看多了，让人心烦
瘸腿二叔嘿嘿嘿，昨天半夜又趴在井边闷头冲凉
中秋节一再迫近，是得赶紧把张寡妇娶过来
2012，9，23


◎ 寄月

土灶铁锅甑子饭，糯米糍粑白糖，石臼蹲在堂屋中央，
三五小秋鱼，二两老白干，如此黄昏。
当想起，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闲愁惊梦，
呵！骨毛寒，环佩轻，桂香飘，两袖风生。①
2012，9，30，上海
① 骨毛寒环佩轻，桂香飘两袖风生。语见元人张可久《吴山秋夜》。


◎ 当年身子骨儿干净

王家河的老光棍何止一二，且颠三倒四，
小媳妇都恨不得化为夜叉。
后生出淤泥而不染，一直走在君子好逑的路上，
及至二月桐花一落，杨柳摆着细腰，蜜蜂轻轻飞动。
2012，10，1


◎ 赶着暮云的日子

这些天秋高气爽，桂花都开得不耐烦了
我眼中的万物都有了些寂寞
牛羊有时候在半山，有时候在河畔
你一个人横着笛子赶着暮云的日子，肯定是越走越远了
2012，10，2


◎ 村长都是好样儿的

每个村子都有一幅尊容，和一副好德性，他初中没毕业，
参军未过政审，转而扛偏偏锄头，吹鉄哨子。
后来娶财主女儿生三个崽崽儿：一个衙役，一个教书磨嘴皮子，
另一个号称座山雕，握着红戳戳，在村子底下往外掏煤炭。
2012，10，2

墨指含香

◎ 万物生 ◎ 落日——汝溪回忆◎ 寄月，写的自在，寄月的最后一句是你最爱 。。

太白酒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