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工程师日记37——30年义务教育的另类记忆》

唐重庆

    上世纪80年代，我读小学、初中。那时的就近入学、均衡教育、素质教育比现在做得好。小学要学习写毛笔字，每年要组织全班春游。一年级春游是手拉手绕小学校走一圈，一次是到茶山野炊，真正的野炊：同学合作，有背“黑锅”的、背米、油的、背蔬菜的，在山坡上捡柴火埋锅做饭；一次是到黄瓜山放风筝，要有风筝放就必须自己做；还有一次仍然是到茶山，我仍然记得我们在一个池塘里用石块打死了一条蛇，挑着它“得意”地回家，仍然记得我和几个同学单独行动，顺着茶山的小溪一路下山，一路抓螃蟹。那时的小溪水清石净，落叶铺满山沟。如今，小溪的水流进了成千上万个塑料瓶，成为了矿泉水，我校的每个人都在喝；干涸的山沟淤积了许多垃圾，螃蟹早已灭亡，再不见孩童在小溪中欢笑。最近央视主持人正气凛然地发问“为何中国社会中戾气这么重？”我想，一个如此对待自然环境的国家，戾气该当如此之重。写毛笔字和春游对我深刻地影响，我直到最近几年才体会到。
    小学毕业，我和一些同学考入县城较好的初中，班长和大队长等另一些同学考入县城一所稍差的初中。那时似乎没有人择校，因为两所初中虽然有差异，但差异很小。农村的小学生毕业只能考农村当地的初中，不能进城上初中。
    初中时有劳动技术课，老师带我们到防空洞里种蘑菇。生物课我们亲手空针注射杀死兔子，然后解剖它。我参加了天文课外兴趣小组活动，第一次从天文望远镜里看世界。2011年，我买了一台天文望远镜，成为了“仰望星空的人”。如今，劳动技术课在理论上存在，生物课主要是学生看视频学习，兴趣小组活动是做难题、竞赛题。初中时也春游过，有一次是到龙水湖，那时龙水湖的水足够深，现在裸露出的山坡那时是许多小岛。
    上世纪90年代，我大专毕业成为了一名教师，一直在本校工作至今。那时教师收入低、“名声”差；如今，到我校工作的研究生也不少了（研究生“贬值”了？或是教育被重视了？）。我一开始教劳动技术课，到菜市场买回各种蔬菜种子拿给学生看，奈何劳动技术课不是升学考试科目，学生并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过，校长也上劳动技术课，高中生也正儿八经地上劳动技术课。
    直到2002年，初中毕业总复习时，要用两周时间安排学生们把所有物理实验再重做一遍，后来发现有些老师不做实验，死记硬背也能让学生考出高分，后来（直到现在）就取消动这个安排了。有一年，重庆开始“普九”攻坚，各学校举债大修大建，农村学校也建起了实验室，我校也曾经把一些多余的仪器送给农村学校。2006年我到农村学校支教，发现那里的实验仪器“检查过就死”，非坏即失，不得不从我校带仪器去上课。普九宣布成功后，农村学校老师依然给学生“讲”实验。不过，普九让各学校欠下一屁股债，直到后来收了多年收择校费才弥补上这个亏空。我校在经费紧张时曾经借老师们的房产证到银行贷款发补贴。不过，在大建设中，不少官员倒是收获了“第一桶金”，据传某官员就捞了几百万。真是“用之于民，取之于民”啊。
    那时有各种竞赛，竞赛得奖可以直接报送最好的高中，所以我们都非常重视，课外要找几十个拔尖学生培训。后来，竞赛变了味，成为乱收费的理由，加重了学生负担，一些权贵弄虚作假使自己子女获得名次升学，从2005年起，所有竞赛被取消了。不过，竞赛培训和一些学生交流的时间多很多，师生感情也深。2010年前要上所有初中学生要晚自习，每天晚饭后有短暂时间和学生一起聊天、活动，和那时的学生感情也要深一些。如果课堂上不仅仅是讲题、做题，而是师生一起通过活动、研究的方式使学生学到他们感兴趣的、将来必须的知识，那老师、童年时光在学生心目中应该要更值得怀念。也许那要等到不用升学率、平均分考核老师，而是让学生、家长、社会评价老师的那一天到来。
    大约从2005年起，因为全国学生春游出了几次事故，我校的春游成为了历史。中国人将来对童年的回忆又少了弥足珍贵的一页。据说日本小学生每年都要到农村吃住一周，学习观摩农村劳动；美国的雷夫老师也利用假期带领学生外出旅游。中国的老师们极少有敢这样做的。
    大约从1999年起，国家为减负，不把生物、地理作为中考科目，减少理化并且把语数英的分值增加到每科150分，之前似乎9科中考每科都是100分。可是，负仍然减不下来，素质教育依然停留在汇报材料和宣传资料上，直到最近，专家们、领导们才恍然大悟：高考在，应试教育在。科举制度在中国流传两千年，那是有它的道理的：公平、公正、公开。否则招生工作要出大乱子！——自主招生才放开一点点就出腐败了。
    新世纪最初的几年，周六给全体学生补课，甚至有一年周日也要上半天课，然后向学生收补课费，加上收晚自习费，升学科目的教师收入并不低。最开始时，城乡教师的工资都由县级财政统筹，后来县财政困难，农村教师的工资下放由乡镇政府负责，农村教师的工资常常被乡镇政府拖欠，又收回县财政。大约是2011年，我市农村教师因为和公务员的工资有差距而“软罢课”，就是所有课都上自习，最终以政府的妥协而告终。那时，我校老师都没有参与，被其他学校老师讥笑。
    那时，我校因为创重点学校，大搞建设，债台高筑，300元过年费都发不出。创重成功后，择校费的标准以及学生缴纳的学生标准大幅提高，渐渐还清了欠债。如今，择校我校高中要多交18000元左右，其他高中还有更高的。国家高中招生“三限”政策的结果是其他两限没怎么执行，限择校费倒是几乎都按照“最高值”收了。从去年9月开始，小学、初中不收择校费的规定开始执行了，农村孩子交择校费享受“优质教育”的路子走不通了，只能呆在农村初中了。
    为创收，我校曾经号召老师们养殖海狸鼠赚钱，也办过手机电池厂（以破产亏损告终），还在学校内修好了猪圈，准备养猪卖钱发奖金。早前，我校老师偷偷到民办学校兼课，赚点外快，但影响了在本校的教学，学校调查过、禁止过；如今，老师们悄悄给自己的学生补课，于师于生于校都是“好事”，虽然也被“严禁”，但查处也马马虎虎了。
    中国批评日本对过去“选择性失忆”。是的，列宁说过：“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那“选择性忘记过去”就是最大的背叛！今天，以这篇一气呵成的长文再次纪念我的职业生涯。
    落下笔，心已空。

[ 本帖最后由 唐重庆 于 2014-3-1 17:03 编辑 ]

哑榴

生于忧患。

方悄

“科举制度在中国流传两千年，那是有它的道理的：公平、公正、公开。否则招生工作要出大乱子！——自主招生才放开一点点就出腐败了。”

一个缺乏法治与民主的国度，万万不可废弃考试，否则，你知道的......

方悄

中国批评日本对过去“选择性失忆”。是的，列宁说过：“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那“选择性忘记过去”就是最大的背叛！今天，以这篇一气呵成的长文再次纪念我的职业生涯。
    落下笔，心已空。

好文章。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盆栽菩提

好文。
提提。

唐重庆

唉，不是有壮士说要断腕吗？不知道“壮士”要断哪只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