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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似泪。
一大早, 它就晶莹的挂在村子后, 那些还没完全醒过来的果树的腮边。
我的秋天, 就在我现在借住的村庄里盛开。
今天早晨,我们陪一盏清茶,一起都坐在这南方的赣地深处。
南方的深处, 这几条铁轨交叉, 如恋人们,十指相扣地握在一起的地方。
这座有鹰常来盘旋的江边小镇。是苍鹰们, 一口口的叼来了这个地名,。
它叫鹰潭的白露乡。
住在白露乡的一个早晨, 我走出了村子, 一不小心, 就和一群长了一夜的禾苗, 有了一场新鲜的邂逅。
那时, 我看到了一片片青绿的剑丛, 正从水田里挺起。
稻穗在下、青锋在上。那上面, 点缀满了,一颗颗小小的太阳。
这些鲜活的小小太阳, 今天,如此近的站在我的面前时。有一句话, 不知怎么,一下子堵在了我的口边。
那感受, 如童年, 在南山上, 看到的那一山浑园而巨大的树墩一样。
这句被堵得牢牢的话, 一辈子, 我都不知道, 还能不能说得出口?
风, 吹起来了, 冗长的时间, 被一再压缩。
一场纹丝不动的记忆, 被压缩成了,我纸上的一页苍茫的锈色。
有露来临, 露,从今夜白。
我知道,故土难离。
但久离故土的我们,只能像一盏盏读懂了心思的茶,相对无言。默默地去完成今天下午,这场接近故乡的仪式。
 
晨起的我, 感觉有风。
有白露的风,在这个叫白露的村子的边缘,正缓缓的吹了过来。
昨夜,梦的沿途。
那一片片潮湿的记忆, 正被迅速地风干。
那些页被风干的记忆, 有如我的家乡箬竹背,那村子里一口深邃的古井。
那是一面自远古而生的镜子,把许多陈年往事, 一起映照在村里人的心底。
偶尔,有阳光走进来的时候,会有飞鸟的影子也投了进去。有鸟的影子的井,已不多见。
如今,这井早被杂物和杂念填满了。
飞鸟的影子无处映照,一如乡亲们纯朴的心,早背井离乡地在南方以南的烈日下奔走,无处皈依。
 
白露,终会被风吹干。
白露乡金黄金黄的秋天,也从大平原的远处, 一大步, 一大步地迈了过来。
成熟, 是这个时节的一种无所不在的形式。无所不在的进入生活的底色。
夜复一梦, 梦复一梦。
村子,就这样, 在千百年来的二十四个节气中, 长大、 老去、或者重生。
而我的箬竹背村,在工厂区的围墙和烟囱的挤压下,早就没有会呼吸的土地了。
没有了土地的村子,还叫村子吗?如一口井,只剩下了井沿,它还是不是井?
电话的那头告诉我,村子里的人, 还是那样日渐稀少。哪怕是在收获的季节, 该走的,仍然走向了更远的地方,不再回头。
井沿边, 只余一滩污水。
连污水里,依旧没有村庄里农人荷锄的身影。也依旧没有影子上的她。
 
现在, 只有我。
这个所谓的田野观察者。这个躲在别人的村子里写诗的另类。才会在纸上,走漏村子里的风声。
才会, 天天被一粒粒文字哽住了喉间。
哽疼了的夜晚,你会看到,在田野上,那四处疯狂奔走的影子里,一定,有一匹是我的。
一件衣服, 春华秋实。
一条裤子,白露霜降。
宣纸上,那在几多横撇竖捺里,我们正在演绎一场情境。
情境里,文字和稻谷、笔墨与莱蔬、村里和村外,都无路可逃。
白露, 也是村子里的过客。
它只是在这儿,短短的有个停留。如我们,在村子里活了一辈子,也只不过是一则,寸把长茶余饭后的短篇小说。
小说里,我喜欢这样的匆忙:白露,那些个山林果木, 那些片田野庄稼,都在阳光下向我们招手。
催我们要赶忙去, 去割禾,去摘果子,去挖粮食。
晚了,等它们一走, 劳作一年的丰硕, 就要被小雪的风,吹干瘪了。
田野, 果实, 生活, 就这样。
我们一起把这无边的秋色平分。而汗水, 露水, 眼泪水, 在田埂边的劳动中, 我们,却无法把它们,一一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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