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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人物档案》(四章)
文/胡有琪
《一袋旱烟,是父亲最好的发言》
太阳也好,月亮也好,面对父亲,总是无话可说。因为,父亲面对他们,也是无话可说。
父亲的话,全装在他的旱烟锅里,被他一口一口抽得冒火。话让旱烟说了,在村庄里、家里,父亲总是不浪费自己的口水。
一山的庄稼看到父亲的旱烟袋一冒火星,都高兴得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它们知道:这是它们幸福生活的前奏曲:过后,父亲会为它们梳头,会为它们除草,会为它们的软弱加钙,会为它们的心脏输血,会和它们一起亲热,让它们一节节拔高,让它们一天天成熟。如果说,旱烟是父亲的血,而父亲就是庄稼的骨。有父亲为它们伸腰,庄稼们每天都想唱歌。
父亲的旱烟,每天都会点燃母亲的话题,让家里的炊烟也跟着乐,跟着舞,跟着唠叨。
父亲的旱烟,一辈子都是独唱团的主角。生活的酸甜苦辣,在父亲的旱烟袋里,都化成一缕缕青烟,无疾而终,随风而散。在旱烟袋锅的火花闪烁中,父亲就是一座山映照。
小时,我一为父亲点燃旱烟袋,我就是父亲的开心果。那时,我就知道:一袋旱烟,才是父亲最好的营养品。旱烟冒火,是父亲最好的发言。
一生,旱烟袋是父亲唯一的装饰品。那年,父亲到天国去报到上班,也不忘把旱烟袋带上当介绍信。
《阿菊》
这么多年,我总是想到阿菊。
阿菊是我的童年,没有她,童年的笑声恐怕早就消磁。那时,她总是在我的身前身后,象一只莹火虫轻盈的旋舞。每当我不高兴时,她总是在我的耳边悄悄的说:憨哥,你只要笑一下,我就给你当新娘子。
我也总是想,长大了我一定娶她当老婆。
长大了,阿菊是村庄里最香的一朵菊。
最香的菊却变成最早凋落的一朵菊。她的爹被石头咬断了腿,她的娘被咳嗽咳弯了腰,阿菊,阿菊成了他家的一根柱子,无法抽身。所以,她的红头盖至今无人敢揭。
那年,我从南方回来,想揭她的红头盖,却被她的泪水固执的挡在爱情之外。
在村庄里,阿菊成了地地道道的野菊。许多人想采,但都不敢采。她家里的两块石头,谁都背不起。
这么多年,村庄离我已越来越远。但是,我一回首,阿菊就站在我的眼里。
阿菊!
《割草的妹妹》
不用满山去寻她的足迹。找她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变成一把青草,她的镰锋就会前来割你。
在青青的草丛中,她时隐时现。风一吹,草低头,她也低头。云看到的,常常是她的背影。只有草,爱扯着她的辫子笑,爱搂着她闹,爱贴着她的小脸嘀咕。
她的秘密都藏在草中,悄悄的生,暗暗的发,羞羞的开。等到太阳一笑,她的汗珠就一串串的掉。
割草的妹妹,书在屋里等你呢?
割草的妹妹,在牛羊感恩的眼里,你是它们一本永远读不倦的书,一把永远青翠欲滴的草。
割草的妹妹从山上下来,牛叫羊欢。她的背上,是牛羊一生背不够的语录。
《乡村医生》
没有堂可坐,他也从不正儿八经的坐堂。
如果说,田野是村庄的肋骨。那么,他总是踏着村庄的肋骨去行医。
在他的眼里,最好的药就是亲情,最止痛的药还是亲情。
一双手,可以把冷漠的石头按摩得百脉通畅。一味药,可以把痛经的山泉调治得四季平安。
在乡亲们眼里,他是最好的儿科医生,是最好的内科医生,是最好的外科医生,是最好的妇产科医生,还是最好的兽医。眉毛胡子一把抓,反正,他就是乡村移动的医院。
四季的雨被他熬成一锅药,一饮,村庄就不再感冒。
不管是骡子是马,经他的手一摩,折断的腿立马可行。
在城里人的眼里,他是一个不入流的水医。在乡亲们的眼里,他却是一个供在心窝窝里的菩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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