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一个中国地主的死

盆栽菩提

1
我是个地主。我共养了仨儿子，大儿子去年娶妻成家，满以为成家了会牵住他的心，可是我错了。这小兔崽子真他妈欠揍。这不，一大早他妈就在前院里大呼小叫起来。“老头，出来看啊，你大儿子干了好事”。其时我正在茅厕蹲着。这两天不知道吃了啥不对劲，拉起来忒费力。老婆的喊声让我一急，屙了一半的屎缩了回去。我忙提了裤子到院里，我老婆手捧张纸哭天呛地。我夺过纸一看，是个买卖文书，白纸 黑字是说我大儿馄弹将村东的三亩肥田卖给了田归农云云。我一气上来两眼一黑就不省人事了。等我开眼，儿媳妇端着碗水侍候一旁，我老婆在一边唠唠叨叨。“我生了三个儿啊，小的离家出走，第二个被抓了状丁，大的又吃喝赌嫖五毒俱全。”我给老婆一巴掌，“嚎什么嚎，还不下地看雇农干活。”我瞪了儿媳妇一眼：你裤裆里那＊是干什么用的，连自己的男人都牵不住。我从厨房操一把菜刀。我老婆惊呼老头子！双手扯我裤腿，我一脚甩开。我说我去把我那个大儿砍了，我还有俩儿子不怕没人养。我对屋里哭嚎的两个女人说：你们瞧瞧看早晚馄弹把你们也卖了。我拎了菜刀往桐镇走去。阳光蝴蝶般飞舞，雇农们在我的地里为我割谷，他们见了我都恭贡敬敬叫“老爷”。我向他们点头。有一个还问我去哪？我说去桐镇迷魂香楼，我大儿子馄弹在那嫖呢。远远的我听到一个苍老的歌声从稻田里传来，“栽什么树吃什么果，种什么稻收什么谷，树上的果不甜不尝，村里娘们不鲜不勾……”那歌声在风中和谷香混合在一起。¬
   2
我年轻时也有过一段荒唐日子，但我爹给我娶老婆后就改邪归正了。现在轮到我儿子，他要气死我。我的理由是一个男人婚前荒唐是可以原谅的，但是有老婆之后荒唐－－是不能容忍的。我气呼呼的走过小王庄，村头抱小孩的几个老太太看着我手中的菜刀作鸟兽散，我听到她们当中一个对另一个说哎呀呀那不是馄家村的老地主么，红着眼公牛一样扑哧扑哧哪。其实走了那么多路我心里已静一些了。出小王庄，前面横过一条明亮亮的小溪水，过溪后是车马大道的三岔口，路到此处有三个去向，往东，往西，往南。我到小溪洗脸看到自己气鼓鼓的脸。之后我在路边拣了块石墩坐下，毕竟年岁不饶人，一气奔了这么长路该歇会了。我抽开旱烟，一边心里寻思：找到儿子又咋的？砍他？当真砍？我想如果不砍我拿刀干嘛？吓他？吓得住吗？我正问着自己，东边路卷起了一股大尘。那尘来得快，一下到我面前。
3
飞扬的尘土定下来。我大吃一惊，日本兵！我差点叫出声。去年我和表哥去东北买人参见过日本兵。一个拎指挥刀的走到我面前。还有一个穿洋西装戴眼镜的中国人，摸样白净，和我儿子一般年纪。他们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我不知道他们想对我一个老头子怎样。指挥刀叽里咕噜一阵，小眼珠盯着眼镜。眼镜对我说：老头，皇军说了你带我们去桐镇，这些银元全是你的。眼镜对着阳光亮出十多块银元，闪着光。我看着眼镜说你是汉奸你不知道桐镇怎么走？眼镜说我不是汉奸，皇军叫你带路去桐镇。我说你就是汉奸。我劈手夺过眼镜手里的银元，我说我正好去桐镇，你们跟着我。假如你对1937年感兴趣，只要你打开当年秋天的风景你就会看到这样一副情景：一群杀气腾腾的日本兵跟在一个中国地主的后边，而地主和小汉奸在队伍前面谈笑风生。你应该知道，那个中国地主是我，小汉奸就是眼镜。眼镜的脖子一会向指挥刀歪一会向我歪。因为他要把鬼子话翻译成人话说给我，所以他歪向我；而又要把中国人话翻译成鬼子话，因此他歪向鬼子。眼镜说太君问你你拎一把菜刀干什么？为什么不在家里看下人干活？我说你用鬼子话问他怎么知道我是地主？眼镜叽里咕噜一阵，指挥刀咕噜一阵。眼镜说太君说你的穿着不象农民也不象商人很象地主，你要回答太君的问题。我说我拿刀是要去砍我儿子，我儿子混蛋不听话有了家室还出去嫖娼。眼镜叽里咕噜一阵，我身后的鬼子哄的大笑起来。我心里说笑吧小鬼子过不了多久就有你们好看。如果你手头有一份我们当地的地图，你看一下就知道，我现在带着鬼子去的方向不是桐镇，而是铜镇。铜镇在西，桐镇在南。我儿子在桐镇，我不能把鬼子带到那里去。¬
  4
鬼子跟着我走出了一里多地。面前是一片山坡，坡上有人正在放羊。羊倌是我熟人。我对眼镜说我去跟放羊的老朋友说几句话。眼镜咕噜几句，指挥刀手一举，全体日本兵啪的停在路中间。我跑到山坡上扯住老羊倌。“羊大麻子。”老羊倌敲了一下我的胸。啊哈老混蛋地主，怎么作了汉奸了。我说我不给他们带路他们照样会找第二个，再说他们凶神恶煞的谁敢说不啊。我说他们去桐镇可我不能带他们去那里啊，日本兵看到他跟花姑娘睡觉会宰了他的。老羊倌眼珠一转，那你把他们往铜镇带？我说只能如此。你做的对，老哥！老羊倌狡黠的对我说你想办法让他们走慢点我操近路去告诉铜镇的人赶快逃了。我说这我可管不着。老羊倌说我儿子羊小黑在铜镇当着国军营长呢。鬼子叫我了，我赶忙回到路上。我对老羊倌喊：麻子，告诉我儿子他老子做了汉奸，没脸回家了。我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跑出来，像一只老鹰在阳光里盘旋。我的身后，整齐划一的鬼子兵的脚步声中，老羊倌嘿嘿的笑。他大声说：一个老汉奸，一个小汉奸！接着他唱起了山歌。
5
太阳把人影子压到了脚尖。鬼子进村了。他们抢东西，米面，牲禽。村里人早就闻风而逃，可还是有人给鬼子抓了。一个80岁的老太太一个13岁的小女孩子，给带到了指挥刀面前。指挥刀叽里咕噜，上来几个兵扯住老太太和小女孩。刺刀挑落她们身上的衣裳。我明白要发生什么事了，我拎菜刀向指挥刀扑去。我破口大骂，可是有几只手把我扭住了，我动弹不得，接着我的嘴巴也给堵住了。狗日的鬼子排成两列纵队轮奸一个中国老太太和一个小女孩。我闭上眼，不忍看豺狼的行径。我听到老太太喊了一句什么，小女孩子也失声痛哭。我在心里大骂小鬼子也大骂自己。我作孽啊我，我不该带鬼子从这村子经过。等我睁开眼时候，老太太和小女孩子已 瘫在地上，鬼子的刺刀在她们身上插了好几个窟窿。一个枪托打在我背上，我踉跄的往前走。眼镜说：天黑之前你要把我们带到桐镇。眼镜递给我一个烤熟的鸡腿说吃吧太君赏你的。我呸！我不会和他谈笑风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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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路我尽量捡没村落的路走。刺刀在后边逼着我，可刺刀不知道桐镇怎么走。我把他们往铜镇带，铜镇有国军，我拼上老命也要让他们吃中国的子弹。老羊倌明白我。我想我活不成了，也不能让这帮畜生活。¬
   7
傍晚斜阳夕照的时候我带着鬼子走进铜镇的城门。你们如果能够看到1937年的铜镇，你们就会发现此时鬼子们的吃惊神态多么可笑。他们的意图是想从桐镇迂回包抄铜镇的中国军队的，却没曾想给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地主直接带到了铜镇。此时的铜镇空无一人，连一根鸡毛也没有，空荡荡静悄悄。老羊倌真是好人，救了一个镇的百姓，他肯定会长命百岁！鬼子们惊疑的打量着空空的铜镇。指挥刀打开地图，然后愤怒的叫了起来。我的机会来了，我的刀虽然被鬼子扔了，但我的手脚还在。我抓起街旁的一块青砖，重重的击在小汉奸的后脑勺上，他像一棵葱一样倒了。我还想敲指挥刀，可是迟了。仨鬼子叽里呱啦的端枪冲过来，三把明晃晃的刺刀扑哧扑哧的穿进我胸膛。我想起了小时候用尖刀刺进西瓜的情形。我大吼一声，我抓住鬼子的枪，我的牛力把俩鬼子猛的一推，他们夕阳下的容貌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年纪最多比我的孙子大几岁，也就十五六光景，被我摔到一边。可是中间的鬼子拔出刺刀又给了我一下，我痛得 摔倒在地，这时候我听到了一种破空的尖啸。我临终的眼看到铜镇的空中布满了闹灾蝗虫一样的炮弹。我仿佛看到铜镇四周突然潮水般的涌出了无数中国士兵。
                               2009.08.15.---21：19佛山

[ 本帖最后由 盆栽菩提 于 2013-6-27 12:56 编辑 ]

盆栽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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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用诺基亚N6230码字的岁月。

杨望远

很有意思，妻饭弄好了，吃了再读

杨望远

很有意思，妻饭弄好了，吃了再读

杨望远

，“栽什么树吃什么果，种什么稻收什么谷，树上的果不甜不尝，村里娘们不鲜不勾……”

盆栽菩提

原帖由 杨望远 于 2013-6-26 19:41 发表
很有意思，妻饭弄好了，吃了再读

杨老师好。
俺这个是模仿余华的。
他有个中篇也是写一个地主被给侵略者带路。
皮毛也学不到。
拙劣模仿者，呵呵。

圣歆

还是不太适应。问好菩提。

盆栽菩提

原帖由 圣歆 于 2013-6-30 08:59 发表
还是不太适应。问好菩提。

圣姑好。
小说已经停了两年不弄了，为稻粱谋，耗费心血太多。再说前面太多高山，余华，苏童，鬼子，东西，李冯，马原等等神一般的存在，挤出一条自己的道道很难，计划四十岁后再写。
摸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