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坞的冬

柏相

　　
　　
　　今天是小雪日，距立冬日，已经整整十五天了；不过，眉坞却还没有下第一场雪，结第一次冰，落最后一片叶。我是从渭河对岸的扶风，移居过来的，我移居来这里，不只是为了这个家，也不只是为了这份稳定的工作。
　　眉坞与扶风，虽然一水之隔；但民风差异很大，扶风很传统，节奏很慢，地里全是庄稼；而眉坞很现代，连齐镇也号称小上海，目光所及多是果树，草莓，大樱桃，猕猴桃，梨树，桃树，苹果，还有鱼塘。眉坞今年的猕猴桃，可谓获得了大丰收，哪一家不卖个三万、五万，你看眉坞大村小巷走路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格外精神。
　　我移居眉坞，已经是第十一个冬天了。虽然我经常会想起渭河北岸的扶风，但眉坞的一村一寨，一草一木，一颦一笑，就连那夏天的蚊子，也都变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眉坞县城就更不用说了，从一道巷到六道巷，从南大街到首善路，从张载广场到泰旭花园，从北兴的九孔莲到新庄的草鲫鱼，包括那些比肩林立的店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广告牌，哪一个和我现在的生活不遥相呼应。迎着冬风站在五道巷南口，看着对面的汽车站和妇幼保健院，还有净光寺与雅和新秀刚落成的高层，我每天都能感觉到眉坞的日新月异。还记得十年前，这里几乎可以算得上落后，就几个老村和几片新圈起来的荒地。昌隆小区当时是最洋气的建筑，新刷的黄红相间的油漆，楼群周围欧式的门面房，新栽的叫不上名的泛着红紫的花树。
　　又是一年的冬天了，冬天的确很容易让人怀旧。眉坞今年的冬似乎比往年都来得晚些，都已经小雪节气了，街道上的少女少妇还穿着五颜六色的秋裙和肉色裤。看上去似乎有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老大爷，依然看不到羽绒服上身，最多就加一件时髦的马甲，更不用说老棉袄。扫街的那些橘黄色的清洁工，穿着虽然很臃肿，但明显还是秋装，里面看起来很宽松，他们有的手套都不带，只戴着夏天用的那种口罩，还一脸自得其乐的满足与淡定。
　　街道上还是夏秋的那些饮食，只不过羊肉泡与火锅的生意似乎比以前红火了；面皮还是凉调着吃，也不见用炉火热一热，其他的都依旧，只是碗里的热气显得比往日多了许多蒸腾。水果似乎比夏秋季节还多了几样。蔬菜也是这样，不仅一应俱全，还鲜嫩如春。
　　有些店铺还挂的是夏日门帘，偶有几家换了冬日用的，反倒显得不和谐，甚至有点儿落后。
　　烤肉摊的营业时间，明显的缩短了，可叫卖声却一点都不胆怯。各家门店前的车位，依旧很紧张，街道两旁，依旧是夏天一样的两条长龙；变化最大的是县城北片，自从南大街兴起后，首善路和荣华路的生意明显萧条了，他们一直是每个季节关门最早的，就是老电影院门口每到冬季有时还很热闹：
　　“劲歌狂舞，每位五元——”（那元字喊得很高，拖得很长。）
　　“马上就要开始了！还没买票的朋友请抓紧时间买票进场！”
　　这几年这种低俗歌舞明显不受欢迎了，就连好多录像放映厅，现在都全被网吧代替，网吧的生意听说也越来越不好做了。
　　冬季的眉坞，最显眼的，就要数那些今年夏天新安装的路灯。千手观音式的，天女散花式的，四方四正柱子式的，还有鸟巢式的，地洞式的，把整座县城变成了灯海。以平阳街，南大街，张载广场最为壮观，尤其是张载广场，空中地面全是灯，包括周围的树丛，绿色的，橙色的，红色的，紫色的，各种角度，让人觉得如临仙境，妻说这是不是有点太奢华了，要白白浪费多少电，我说，一听这话，我就知道你当不了县长，你还是安安心心做个小老百姓好好享受这盛世胜景吧。
　　从气候学的角度来说，冬季是眉坞一年四季当中最冷的季节，尤其是冬至节气前后，万木萧条，滴水成冰。但这个季节却是眉坞最简单最本真的时候，一切都褪去了纷杂的繁华。树只剩下了最简单的枝干，那些附庸风雅的叶子们都原形毕露了，秦岭虽说瘦了，但却更加阳刚沉稳与深邃，渭水虽说没有夏秋季丰盈，但却多了几份圣洁与庄重。田野里的确是少了许多代表希望与生命的绿色，但大地的苍茫与旷远却一览无余，夏秋日看不见的那些路愈加经纬分明。其实无论在什么地方生活，冬季才是一年四季中最可贵的，人们终于想起根一样的东西了，各种生命的步子终于慢下来了，那些令人生厌的蚊蝇蜾蠃与腐臭腥膻终于被关了禁闭，如果再来几场大雪，日渐被疏忽的那些万籁俱寂与肃穆皎白又开始被人们重视了。不单是眉坞，就是关中周围甚至整个三秦周边，一到冬季，人们就显得特别重视亲情，重视节日；十月一祭坟祀祖，冬至日给全家老少煮饺子吃，腊月初八熬制五色粥。腊八一过，大小的人们就开始望年，扳着指头一天一天的算，远处打工的那些乡民或游子，其实在立冬的那一天就开始盘算怎么回家过来年的春节了。一年的幸福或痛苦，在冬季都变得很轻很轻，人们终于意识到，有许多亲人或朋友，已经在生命的路上，离我们渐行渐远渐无书了。
　　寓居眉坞这几年的每一个冬天，我都特别地想念扶风，譬如渭水对岸独守老屋的父母，小学初中时的同乡好友，高中大学时那些有个性的学长学弟，参加工作以后命运各异的同学同事等等，他们都像风中的独叶草一样，在自己扎根的那方水土执着坚挺着。人生总有一些细节我们无法避免，一如衣衫正单之于寒风凛冽，屋漏之于连阴雨，猢狲散之于树倒，盐巴之于伤口。
　　冬天，这眉坞的冬天，不仅是对深埋在地下的许多根须的又一次考验，也是对实实在在走在大地上的各种活体的又一次历练，我敬畏这个季节冬眠和清醒的所有的生命。


　　　　　　　　                                   2012年11月22日，在眉坞
　　
　　
　　

半幅飞白

冬天，这眉坞的冬天，不仅是对深埋在地下的许多根须的又一次考验，也是对实实在在走在大地上的各种活体的又一次历练，我敬畏这个季节冬眠和清醒的所有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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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秀琴

又是一年的冬天了，冬天的确很容易让人怀旧。眉坞今年的冬似乎比往年都来得晚些，都已经小雪节气了，街道上的少女少妇还穿着五颜六色的秋裙和肉色裤。看上去似乎有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老大爷，依然看不到羽绒服上身，最多就加一件时髦的马甲，更不用说老棉袄。扫街的那些橘黄色的清洁工，穿着虽然很臃肿，但明显还是秋装，里面看起来很宽松，他们有的手套都不带，只戴着夏天用的那种口罩，还一脸自得其乐的满足与淡定。

奚秀琴

生活场景特浓

谈笑指间

好文笔，有时间要多写，问候。

杨望远

他们都像风中的独叶草一样，在自己扎根的那方水土执着坚挺着。人生总有一些细节我们无法避免，一如衣衫正单之于寒风凛冽，屋漏之于连阴雨，猢狲散之于树倒，盐巴之于伤口。



浓郁的陕西风情，不过，木偶戏和秦腔的影子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