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夜色

柏相

　　
　　
　　这几天心里总堵得慌。夜夜捧着《道德经》发呆，今日忽想起日渐消瘦的渭河，在这小雪节气后天就要来临的夜里，也许别有异样天地吧。夜色越来越浓，妻在周内总忙在单位，只有周六周日才能看见她羸弱的身影；女儿阿昭依然在学校苦读，年迈的父母依旧坚守在河对岸属于村庄的老屋。我关掉了书房和家里所有的灯，锁上跟早先天空是同一个颜色的防盗门来到了渭河。
　　沿着渭河，是一条刚刚翻修好的水泥路。其实这路就是以前的河堤；秋日里挡洪水用的，好多年不当河堤用了。路的南面，就是我寓居的眉坞县城，霓虹灯闪烁着。路的北面，就是渭河，渭河北岸的不远处就是黄土高原的最南端。夏日的晚上，这路上全是从眉坞城里逃出来乘凉的人。现在是冬日，快到夏历的小雪节气了，人们都蜷缩在小城的屋里。
　　路上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孤魂野鬼般荡幽着。猛然间，整个渭河好像都是我的；我似乎还有点不能适应。我爱这渭河，也爱这河滩；爱这土地，也爱这土地上的人。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空旷的渭河边，有些事我不得不想，有些细节我不得不回放，便觉得自己是个可怜的人。这世界有时很大，有时很小，全由不得自己。不过既然这渭河现在似乎只属于我一个人，就且享用这无边无际的夜色好了。
　　浩瀚深邃的夜空深处，肯定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我。那目光都很纯澈，像山涧潺潺的溪水。那些眼睛都扑闪在一张张沧桑或稚嫩的脸上，有的充满忧伤，有的充满希冀；一如昆仑山巅的雪莲，又如长城外的戈壁，又如庄稼地周围的村庄。寒风吹来，送我一大堆寒颤，仿佛久病不愈的病人的药引似的。这时候那些眼睛和脸也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痉挛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依稀中我似乎又体味到了刀耕火种，也似乎又看见了饿殍满地。不过现在是盛世，歌舞升平，政通人和；日子是越发得滋润了。
　　夜色如流水一般，精心地喂养着我这条水里的鱼。村庄和城市都泡在这水里。鱼群和我仿佛都在海阔天空里畅游一样；又好像是回到了做稳了奴隶的时代。虽然是盛世，生活里也有一些烦忧，不时地拍打着我们；但我以为这恰是人生的妙处——坦途固然可贵，坎坷也别有风味的。那些命运跋山涉水来寻觅我们，就是让我们知道自己还应该有所担当，生活不能太平静，太平静了容易生出惰性；那些我们想遇见和不想遇见的幸福或痛苦，其实就是我们得以飞翔在社会上空的双翼。人生哪能够总是称心如意；没有那些酸甜苦辣麻的清唱，我们怎能够聆听到各自命运百年的笛音。
　　渭河的四周，祖祖辈辈，远远近近都是土地，而村庄最多。这些土地将许多生命奉养着；只是不知几何时，多出了一些城市，像是特为今天的人留下的。村庄一直被歧视，城市咋看都像老鸨；但村庄的淳朴和憨厚，一直都还在。村庄一直在每个时代都被掠夺，只是有时候很是温文尔雅罢了。村庄有时候还会生长出一种叫民歌的东西，它不仅喂养我们的躯体，还温暖我们的灵魂。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奔向城市，许多村庄都只剩下了老弱病残；但他们其实是最可敬的人，是他们帮我们在守护着那些像根的篝火。
　　忽然想起重耳流亡的事情来了。重耳当年匆忙逃命，盘缠都没带，自翟国往东；一路颠簸终于来到卫国。可一生英明的卫文公对重耳没有兴趣，重耳没有得到一丝援助，再度起锚路过卫国五鹿。放下架子竟向一个农夫乞讨，农夫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说：“拿去，吃吧！”那是一个无义战的时代，也是一个最能考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年代。李清照《上枢密韩公、工部尚书胡公》一诗里说得好：
　　勿勒燕然铭，勿种金城柳。岂无纯孝臣，识此霜露悲。何必羹舍肉，便可车载脂。土地非所惜，玉帛如尘泥。谁当可将命，币厚辞益卑。
　　可见土地其实才是我们的命。村庄才是我们的根，可惜现代人都全然忘记了。
　　于是又想起陶渊明先生《归园田居》里的句子：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现在的学人，似乎都少有这种五柳先生当年的风骨了；村庄正在逐渐成为空壳，乡土诗也大都是前朝宗师的影子党。这些都令我日渐堵得慌。——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到了自己寓居了十年的昌隆路昌隆小区；守门的老头是农村来城里打工的，他还没睡，我轻轻地走了进去。
　　
　　
　　

珠儿北京

我第二次到诗歌报论坛的时候，我惊诧于渭河的夜色了。

落幕

柏相真是能诗能评能文

杨望远

路上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孤魂野鬼般荡幽着。猛然间，整个渭河好像都是我的；我似乎还有点不能适应。我爱这渭河，也爱这河滩；爱这土地，也爱这土地上的人。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空旷的渭河边，有些事我不得不想，有些细节我不得不回放，便觉得自己是个可怜的人。这世界有时很大，有时很小，全由不得自己。不过既然这渭河现在似乎只属于我一个人，就且享用这无边无际的夜色好了。


如诗美文

杨望远

浩瀚深邃的夜空深处，肯定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我。那目光都很纯澈，像山涧潺潺的溪水。那些眼睛都扑闪在一张张沧桑或稚嫩的脸上，有的充满忧伤，有的充满希冀；一如昆仑山巅的雪莲，又如长城外的戈壁，又如庄稼地周围的村庄。寒风吹来，送我一大堆寒颤，仿佛久病不愈的病人的药引似的。这时候那些眼睛和脸也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痉挛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依稀中我似乎又体味到了刀耕火种，也似乎又看见了饿殍满地。不过现在是盛世，歌舞升平，政通人和；日子是越发得滋润了。



难得一见的先锋准魔幻文字，红上共赏

柏相

原帖由 珠儿北京 于 2012-11-21 14:58 发表
我第二次到诗歌报论坛的时候，我惊诧于渭河的夜色了。

问好珠儿北京，远握

柏相

原帖由 黑芝麻 于 2012-11-21 15:05 发表
那些命运跋山涉水来寻觅我们，就是让我们知道自己还应该有所担当，生活不能太平静，太平静了容易生出惰性； 那些我们想遇见和不想遇见的幸福或痛苦，其实就是我们得以飞翔在社会上空的双翼。人生哪能够总是称心如意 ...

柏相

原帖由 落幕 于 2012-11-22 18:15 发表
柏相真是能诗能评能文

感念，遥祝

柏相

原帖由 杨望远 于 2012-11-22 22:16 发表
浩瀚深邃的夜空深处，肯定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我。那目光都很纯澈，像山涧潺潺的溪水。那些眼睛都扑闪在一张张沧桑或稚嫩的脸上，有的充满忧伤，有的充满希冀；一如昆仑山巅的雪莲，又如长城外的戈壁，又如庄稼地周围 ...

谢谢杨兄的鼓励，遥祝一切安好

奚秀琴

　渭河的四周，祖祖辈辈，远远近近都是土地，而村庄最多。这些土地将许多生命奉养着；只是不知几何时，多出了一些城市，像是特为今天的人留下的。

奚秀琴

改革新气象

谈笑指间

一个人在这空旷的渭河边，有些事我不得不想，有些细节我不得不回放，便觉得自己是个可怜的人。这世界有时很大，有时很小，全由不得自己。不过既然这渭河现在似乎只属于我一个人，就且享用这无边无际的夜色好了。

——很淡定，学习老弟这篇真、朴的文字，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