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腐水或染缸一样的周围

柏相

　　
　　

腐水或染缸一样的周围
——立冬日浅读夜鱼《蝴蝶斑》

　　夜鱼的这首《蝴蝶斑》，是她今年荣获台湾第七届叶红诗奖头奖的作品之一，另一首是《槐花落》。
　　台湾由耕莘基金会支持的这个奖项，意在促使两岸诗坛，对运用现代汉语写作的女性诗人的生命底蕴及其艺术旨趣的关注和研究。
　　那么，作为这个诗赛头奖的获奖作品，夜鱼的这首《蝴蝶斑》所折射的当代女性意旨及诗学旨趣，到底有哪些价值和意义呢？
　　据了解，夜鱼本名张红，1969年出生，现定居湖北武汉，毕业于武汉财经大学经贸英语系，2007年开始诗歌写作，作品散见《诗刊》等。
　　从这首诗歌的文本本身出发，剔除诗艺或诗技的分析归纳，在我读来，这首《蝴蝶斑》所折射的诗学底蕴与诗学旨趣，在最新的中国诗歌语境下，也许有这么三个：一是折射了当下中年知识女性决裂式的失望意识，二是泛透了当下中年知识女性崭新的生命意识，三是关涉到当下中年知识女性对女性身份的社会价值与生命意义的重新考量。
　　这首诗所折射的当下中年知识女性的失望意识，有这么三个指向：一是指向对微小或弱势的漠视，二是指向对中国式爱情的考量，三是指向当下中年知识女性的显性或隐性内心。
　　这首诗所诗性呈现的对微小或弱势的漠视，是从这么几个方面来诗写的，一是“一张被你完整剔下的青蛙皮”，“让我恶心”；一是“母亲总是忙碌”；三是“我曾扯脱过一个男人的袖子”之后，“你正气顺心安地修补着另一只男装袖子”，“我发誓不对你泄露一个字”。
　　青蛙在这个世界无疑是弱势生命，和人类的强大比起来，也算是微小者之一，一个很小的女孩子就能剥了它的皮。夜鱼在这首诗里，诗性呈现的对这个“剥皮”场景的恶心和恐惧，其实就是在有意无意地反映自己内心的失望。这种失望，其实涵盖着周围的人群对所有这个生存当下的微小或弱势之漠视的失望。
　　“母亲总是忙碌”，是对当下女性在家庭中所处弱势地位的失望。“扯脱袖子”与“补袖子”，是对当下女性在新的爱情关系或婚姻关系中所处弱势地位的失望。
　　这首诗所诗性呈现的对中国式爱情的考量，一个是隐性地指向“我”和“你”的“父亲”，二是显性地指向“我”和“你”的恋爱对象或婚姻对象——“他”。
　　“父亲”这个形象在这首《蝴蝶斑》中，显然不是褒性形象，偏似贬性。在“我”和“你”的成长阶段，“父亲”让“我”和“你”恐惧；也让“我”和“你”觉得越来越小，以致于翻遍了一万颗草也找不到踪迹。其实，在当下现实生活中，不仅“你”和“我”找不见，其实即使“母亲”，有时也找不见。在中国式的爱情中，无论是上一辈的“父亲”，还是这一辈的“他”，很多时候，与爱情的对等与生活的浪漫都没有多少关系，“他们”更多的时候，其实只是爱情的“掠夺者”和婚姻“施暴者”。
　　“我曾扯脱过一个男人的袖子”，“你正气顺心安地修补着另一只男人袖子”，不仅是“你”“我”的悲哀，其实也是整个当下时代的悲哀，在当下时代，要廊桥遗梦，要化蝶双飞，要长相思长相守，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多少人在世途中把自己的爱情让这个世界无情而有序地淹没了。在这场轰轰烈烈又悄无声息的淹没中，责怪“父亲”、“他”或者“他们”，也都显得无聊或无趣。
　　这首《蝴蝶斑》所诗性呈现的当下中年知识女性的显性或隐性的内心深处，无论对生活，对爱情，都有很沉重的失望。失望到“我们的恐惧很多时候不一样”，失望到“我能预言你的青蛙”，失望到“我们懒得描述”。
　　夜鱼这首《蝴蝶斑》所泛透的当下中年知识女性崭新的生命意识，不仅关涉到对所有生命的关注与关切，比如“青蛙”；不仅关涉到对这一辈中年女性的哀叹与期思，比如诗中以姐妹互称的“你”和“我”；还关涉到对上一辈女性生命价值或忙碌价值的考量，比如“母亲”；还关涉到对当下男人的努力或奔波的戏谑，比如“挣脱”和“蜕皮”，比如“上蹿下跳”和“滑稽”；也关涉到“我们”这一代中年知识女性整体性的疲倦与稀薄。
　　失望其实是缘于希望，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夜鱼在这首诗中所折射的决裂式的当下知识女性的失望意识，其实意味着当代中年知识女性崭新的生命意识的觉醒或欲图重建。　　　　
　　当下的中年知识女性，似乎已经看清了以舒婷的《致橡树》为代表的与同时代男性相依互存的虚假，也似乎看清了以翟永明的《女人（组诗）》为代表的知识女性孤独坚守的寂寥与空旷。
　　当下中年知识女性对生活视野与生存语境的瞭望，逐步在摆脱两性拷问，也已经渐次走出了对等沉思，慢慢向生命价值拷问和尊严意义拷问靠近。
　　从夜鱼的这首《蝴蝶斑》来看，她们不仅在继续关注女性的外部语境与内心语境，也慢慢在关照当下女性的生命内心与尊严生存。这是一个可喜的进步。在我的阅读视距之内，夜鱼也许可以算的上是继舒婷和翟永明之后的又一座中国女性诗歌的分水岭。
　　通过对夜鱼这首《蝴蝶斑》的体察和深味，我这个阅读者不难会感受到这首诗歌所弥漫的那种当下中年知识女性新一轮强烈的抗争意识与深度苏醒意识。
　　这首诗取题为《蝴蝶斑》，不仅意味着当下中年知识女性对美貌和青春的惋叹，虽然蝴蝶斑的出现，既意味着她们少女时代无忧无虑生活的结束，也意味着她们承受命运或备尝人生之苦的开始；但是，这首诗有意无意题名为《蝴蝶斑》，可能更多地是在重新考量女性身份的社会价值与生命意义。
　　在我有限的阅读视距之内，如果说，以舒婷的《致橡树》为代表的女性诗歌，是在诗性深化男女对等的社会观念与身份观念，以翟永明的《女人（组诗）》为代表的女性诗歌，是在诗性建立女性的独立身份地位与绝地坚守的精神取向；那么，以夜鱼的这首《蝴蝶斑》为代表的女性诗歌，则是在最新的社会语境与生命语境下，重新发起的一次女性对女性身份的社会价值与生命意义的最新考量。
　　这种对女性身份的社会价值与生命意义的最新考量，似乎不仅关涉到两性地位的现实性思考，关涉到现实世界女性成长语境与成长语权，也关涉到精神旨向领域内“皮相与心相”的哲思性与伦理性的思考，更关涉到“传统与当下”如何合理取舍或粘裂的深度。
　　夜鱼的这首《蝴蝶斑》，初读只是惋叹与凄丽，再读也有宣泄与戏谑，如果三读、多读、深读，那其中的况味，无论你是男是女，都很容易勾起惭愧，也很容易瞧不起现在的自己。
　　依稀还记得张爱玲曾经似乎说过这样的一句话：“生命有它的图案，我们惟有描摹。”
　　夜鱼也许就是这样的一个描摹者。她的这首《蝴蝶斑》，也许只是信手拈来，并没有这么多无聊的价值和意义；但是，在这个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世界，有多少人能活得像冬天一样简单，又有多少人能始终坚守素面朝天。
　　这个亚州东部的中午，彳亍在夜鱼这首《蝴蝶斑》的瞬间微澜中，我知道今天是今年冬天的第一个节气，关中正下着冬雨，我不想想那么多春天的事，只想祝福这个腐水或染缸一样的周围。





◆附：


◎蝴蝶斑

      文/夜鱼


就在右眼角下，我们的蝴蝶
用相同的黑色翅膀
抖落泪滴

姐姐，多年前，蝴蝶还睡在蛹里
我们还长在盛放月亮的井边
你握一把无色无瑕的小刀
对一张被你完整剔下的青蛙皮，沾沾自喜
那暗绿的花纹，肉红的蛙肢，让我恶心
是的，我们的恐惧很多时候不一样
唯一的一次吻合，是面对一副
再也长不出胡须的下巴
那是我们父亲的，越来越小的父亲
我们翻找了一万棵野草也找不到踪迹的父亲

母亲总是忙碌，忽视了追赶我们的蝴蝶
姐姐，我的蝴蝶阴影呈现出和你不同的质地
你迄今不知道，我曾扯脱过一个男人的袖子
那只裸露的胳膊，像极了剥皮青蛙
我大口大口地呕吐，翻江倒海的夜晚
你正气顺心安地修补着另一只男装袖子
姐姐，为此我发誓不对你泄露一个字
但我预言了你的青蛙
他将挣脱你的手指，跳到野地上蜕皮

在扑扇扑扇的阴影下
那上蹿下跳的青蛙，显得多么滑稽
我们懒得描述，不仅是因为
我们都有疲倦得稀薄的嘴

                   2012.5

  


◆已同步到自己的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a1a9622e01014mkv.html

[ 本帖最后由 柏相 于 2012-11-7 13:09 编辑 ]

半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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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相

原帖由 半遮面 于 2012-11-7 18:54 发表
在博客里读过

喜欢这首诗，于是就搬到这里了

阿甑

夜鱼的这首《蝴蝶斑》，初读只是惋叹与凄丽，再读也有宣泄与戏谑，如果三读、多读、深读，那其中的况味，无论你是男是女，都很容易勾起惭愧，也很容易瞧不起现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