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公交车上

自由诗

　　

    又是一个双休日，对我来说这是一周最自在、最放松、最惬意的日子：能够自由支配自己时间，看自己喜欢的书，写自己喜欢的博客心语，海阔天空的浏览网络，可谓悠哉游哉。
　　可今天一大早，妻子就提出到汉口一家商城买些换季的衣物，不仅要我陪同，而且一定要和她一起坐公交车。为了说服我，她还罗列出来一大堆理由：你想想看，多少年没坐公交了，多少年没去汉口了，多少年没陪我去商场了，不接触社会，整天关在家里闭门涂鸦，能写出感人的文字吗？如狂风暴雨般蹦出来的这些理由，听起来不无道理，所以尽管我心里不大愿意，最终还得无可奈何的应允。
　　出家门不远便是公交车站。呆呆地站在那里等了十多分钟，不见车来，本来就怏怏不乐的心绪更加烦躁起来，于是开始责怪妻子的心血来潮，责怪选择公交的决策失误。正说着，车来了，车上人很多，凭着当年挤车的经验，我们勉强上了车。然后侧着身子慢慢向车后挪动，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能够平稳立足，可以抽出手来把持扶杆的地方。
　　这些年，出门不是“打的”就是自己开车，习惯了一种安逸的“车奴”生活。差不多十多年没坐公交车，上来确有一种新鲜的感觉，不由左顾右盼，打量车上形形色色的人，观察车厢里每一个细节。车上熙熙攘攘，上上下下的人总是处在推搡和拥挤之中。乘客大多衣着简朴，不修边幅，表情平静或木然。看小报的、听音乐的、闭目养神的；站着的、坐着的、睁着眼睛看风景的……每个人都显得神情自若。流动的车厢为他们提供了一路休闲和小憩的场所，延续着他们并不奢华的梦想，他们在有限的时间里悠然自得的享受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充实和快乐。
　　车厢是一个热闹的空间，电视广告很风骚煽情，却并不能让一车人的从疲惫里振作精神。前面座位上的一个年轻人正在手机上发短信，恰遇公交车驶入一条地铁施工的路段，路面狭窄，坑洼不平，公交车一路喘息、颠簸、急刹、启动，带着刺耳的噪音晃晃悠悠，走走停停，小伙子居然若无其事的在手机屏上熟练的写着字，大概是热恋中的传情魔力使然。紧贴在我身边的是一个农村模样的中年人，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裹，肩上斜挎一个白布袋，怯生生地站在那里，飘移不定的眼神四处环顾。为了不占用车内空间，他把包裹放在自己脚背上，用双腿把包裹抵在座椅下方仅有的一点空隙里，车子不停地晃动，他也不停地挪动身子，调整站姿，头上沁出一串豆粒大的汗珠。
　　最有趣的是两个操着仙桃口音的年轻女子，从衣服谈到小孩教育，从物价上涨谈到工资不涨，像从森林中驱赶着野兽出来般兴奋，一路高谈阔论，不时夹杂着嘻嘻哈哈声，到最后干脆话题陡转，你一句我一句的讲起麻将桌上的“诈胡”趣事，其“弯管子”普通话，毫无遮掩，裸呈于整个车厢。好在车上电视广告的喧闹，还有人困心累的无精打采，倒也没有什么人“叫停”或者翻白眼。这样的“肆无忌惮”，倒让人觉得真实，没有半点做作的成分。“接地气”的公交车，是生活最真实的缩影。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那么同车呢？需要多少年？或许，只要一次邂逅，一次擦肩而过，甚至是一个眼神就足够了。但无论怎样，同车与同船一样，也需要缘分，需要修行。
　　时逢双休，拖家带口出行的人特别多，男人女人、妻儿老小、亲友家眷，次第而来，擦肩而过。车上不时有人给老人、孕妇、小孩让座，看到这些场景，让我有一种久违的感动和温馨。
　　不在乎任何一张脸，不同的面孔，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年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每个人都揣着一份启程或回家的期盼，每个人都遵循着约定俗成的规矩：前门上，后门下，上车投币，到站走人。小小车厢就像一个开放有序的流水系统，停车、起步都有自动报站，没有人担心误站或误时。从城市这一头到那一头，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生活的每一个站台和站台上的乘客串联起来。以前是在慢慢地挪动，现在是提速了许多。没有改变的，依然是它慢悠悠的哐当哐当的节奏。
　　车窗外是另一个世界。春夏之交的五月是这个城市最为怡人的季节，天高云淡，草木飘香，天空深邃而澄明，空气中涌动着一种湿润的、甜滋滋的味道，整个城市沐浴在一片温暖的春光里。在繁华和喧嚣的背景衬托下，一幢幢玻璃幕墙，一座座立体高架，以及那些醒目的广告，闪烁的霓虹，匆匆人流，缓缓车流，都从车窗一闪而过，亦梦亦幻，令人眩目。凝固的城市变得灵动起来，宛如一幅生动的画卷，在我眼前悠然展开。在季节的河流里，城市在变，风景在变，人也在变。窗外游移的风景，撩拨着我的想象，把我的思绪带到了那个与公交结缘的年代。
　　“文革”初期，我还在上小学，那个时候，能够坐上一趟公交车算是一件很奢侈、很幸福的事情。后来，在“全国山河一片红”的日子里，我们小学生手捧一本“红宝书”，就可以任意搭乘公交车。于是，城市的各路公汽、电车、轮渡上都留下了我们的身影。上车上船就掏出“红宝书”，大声朗读毛主席语录，背诵“老三篇”，从起点到终点，循环往复，不仅享受了免费乘车乘船，还能赢得乘客们一抹赞许的目光。不同的是，那时的公交车似乎都是清一色的古板色彩，没有今天花花绿绿的各色广告。车上的乘客也是清一色的衣服，没有今天各色各样的衣饰展览。车上的交谈也是清一色的“同志”称呼，没有今天的“先生”“小姐”“老总”“老板”的声影。那段年月，我们小小的年龄承受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那是一个时代的悲哀，那是一个悲哀的时代！如果说那个年代留给我们的还有一点慰藉，那便是让我们过足了一把“公交瘾”。转眼间四十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我依然时常将它捻来回味，不为别的，只为一种祭奠，祭奠我们远逝的年少时光。
　　“文革”结束时，正逢我们参加工作，更是与公交有了不解之缘。单位离家大约有十几站路，每天都得挤公交上下班，寒来暑往，早出晚归，从不间断。那时公交车很简陋，没有空调，没有电视，没有投币机，售票员手里的小木板上扎着各色的车票和一支红蓝铅笔，在车厢里来回走动，除了查票和售票，每到停站和起步时还要及时报站名。固定的线路，固定的时段，固定的人群，时间一长，同车的乘客都成了熟人，车上见面点头一笑，其乐融融。记得那时我们都办有公交“月票”，它既是免费乘车的证件，也是一个人有了正式职业的象征，常常令自己自豪，令别人羡慕。遇到星期天，我会约上两三个好友一起坐公交兜风，没有目标，没有目的，江南江北，武汉三镇，坐到哪算哪。然后几个人凑份子花上几元钱，便可以享受一顿不错的风味小吃……现在想来，那段生活似乎离我很近，很近。
　　“终点站到了”，报站声提醒我要下车了。这才意识到浑身像散了架似的，腰腿酸痛，手脚麻木，多少年没有受这个累了，确实有点吃不消的感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陪妻子逛商场，对我来说，买不买东西，买什么东西都不重要，我的任务只是陪她来，陪她楼上楼下转悠，帮她拎包。这会儿，虽然人在商场，可我的思绪还禁锢在公交车的印象中。我在想，一元硬币，一辆普通的公交车，一个多小时的单边车程，从武昌到汉口，看沿途风景，看都市变迁，看芸芸众生。我到底看到了什么，悟到了什么呢？一辆公交车就是一张流动的名片，一道流动的风景，一个流动的窗口，就是一个小小的社会，浓缩了一个城市发展、变化的进程。政府关注的民生，社会倡导的和谐，民众呼唤博爱，都展现在这一路的风景里。
　　拎着买来的一大包衣物，我用近乎求饶的口气对妻子说：“我们坐的回家吧。”妻子不肯，执意要坐公交返回。她告诉我：“这儿是始发站，上车能有座位。”我知道拗不过她，冲着“有座位”，我只好耐着性子依着她。那一刻，“座位”对我是一个莫大的诱惑。
　　始发站车多，发车也很准时，对我这个“老月票”来说，“抢”个座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车子缓缓开动了，坐在车上的感觉和站在拥挤的车厢里“把杆子”的滋味完全不一样，既有居高临下的空灵，又有“窗外美景无数，风景这边独好”的畅然。五月的风从窗外吹来，抚过面颊，抚过耳畔，让人神怡气爽。一阵放松后，我对坐在身边妻子调侃道：其实我蛮喜欢坐公交的感觉，下次再找个双休日，我还陪你搭公交，来汉口，逛商场……妻子会心的笑了。我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坐着说话不腰疼”。
　　我不知道这个城市每天有多少人要和公交车打交道，他们大多是工薪一族，打工一族，是寻常百姓，整天为生计忙碌和奔波，公交车是他们出行的工具，也是他们与社会连接的载体，早已融入到他们平淡无奇的生活。我知道我很难有更多的时间和他们朝夕相处，一路同行，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祝福和祈祷，因为只有他们才是这个城市的主流，才是这个城市的主人。
　　又是一个多小时，从汉口回武昌的车到站了，我徒然有了一种莫名的依恋，我真的希望这趟公交车继续载着我的灵魂和躯体前行，穿过繁华的街道，穿过城市看不到边的尽头，去感知车内车外精彩未知的世界。
我慢慢走下车，回头望着它渐行渐远的背影，无限流连……

自由诗

相信你有过体验……呵呵

囚雪

车里的世界，车外的天空，那一站的风景，那一年的记忆......文字内容丰富，延展的很好。问好自由诗。

自由诗

原帖由 囚雪 于 2012-9-20 11:34 发表
车里的世界，车外的天空，那一站的风景，那一年的记忆......文字内容丰富，延展的很好。问好自由诗。

承蒙囚雪褒奖 问好！

奚秀琴

　我不知道这个城市每天有多少人要和公交车打交道，他们大多是工薪一族，打工一族，是寻常百姓，整天为生计忙碌和奔波，公交车是他们出行的工具，也是他们与社会连接的载体，早已融入到他们平淡无奇的生活。我知道我很难有更多的时间和他们朝夕相处，一路同行，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祝福和祈祷，因为只有他们才是这个城市的主流，才是这个城市的主人

自由诗

问好秀琴。应该是这样的吧？

周飞雪

一辆公交车就是一张流动的名片，一道流动的风景，一个流动的窗口，就是一个小小的社会，浓缩了一个城市发展、变化的进程。政府关注的民生，社会倡导的和谐，民众呼唤博爱，都展现在这一路的风景里。

自由诗是一个很有心之人啊，字里行间描述抒情或写意，将一平常事写出了深意，写出了来自内心的真实感受。

自由诗

原帖由 周飞雪 于 2012-9-22 20:11 发表
一辆公交车就是一张流动的名片，一道流动的风景，一个流动的窗口，就是一个小小的社会，浓缩了一个城市发展、变化的进程。政府关注的民生，社会倡导的和谐，民众呼唤博爱，都展现在这一路的风景里。

自由诗是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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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淘鞋

时逢双休，拖家带口出行的人特别多，男人女人、妻儿老小、亲友家眷，次第而来，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