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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爱,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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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 19: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简心

1
惠龙君再次到我家时,已近冬天。青山远得苍茫,城外的田野已收割干净,江边荻花一片片被阳光孵得灿烂而苍白,风一日一日浩荡起来。时序在悄悄流转,自然万物正以自己的欢喜悲愁周流不居,而城市人流车海,一片狼烟滚滚。
“荻花到底是一种什么花?无从深究……就像深爱过的女子,一切无须深究……”他的声音从阳光背后罩过来,仿佛渭水回流,孤独了整个屋子。
他博名叫荻叶,说的是即将付梓的书稿,书名是《从山野出发的草》。
这个当年因为一个女子写出第一首诗《山野》的农家少年,二十多年过去,诗已然写成了书,少年已然写成了中年,山野,还是那片开着荻花的山野。岁月如此沉静,无惊。
他在等我作序。我能为他写点什么?
很怕写序。那种文字,非得怀玉操圭,端眉肃目地坐下来写,稍稍把握不准,就成了左右逢源的文字游戏。我这人业不精学不深的,又何德何能对人家的书说三道四?
但世上有些东西无法抵拒,比如友情,比如真诚,比如,一种叫荻的大型草本。
这种长在水边的浩荡植物,仿佛从《诗经》开始,孤独就长进了芦管。很长一段时间,我想把它迁种在自己露台上,想象那一杆杆孤高的精拔之气,长风凛冽,剑带飘拂,一幅俯首苍茫的样子,仿佛整个人生都会随芦管吹出霜风般的音乐来。
以荻叶自名的惠龙君,是不是也这样呢?
我开始翻阅那本书稿,寻找那种从山野出发,茂盛到苍白,芦管般吹出霜风音乐的句子。

2
记得我是在博客里知道荻叶君的。当时看见这两个字,脑子跳闪了几下,很书卷气。
我想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又想起“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还想起了孙犁《荷花淀》里那片月光下跳动的苇葿子……
跳闪了几下,日子就滑过去了。芦苇也好,芦荻也罢,中国文人只读懂了它太多的缠绵和阴柔,我喜欢厉烈一点,哪怕划出血,就像山野芦芒。或者,卢梭说的一支思想芦笛。
后来,我去兴国做过一次讲座,还有一次文学座谈。惠龙君说那时他就坐在人群里,我不知道,也就没有对上话。回来路上,他给我短信,是自写的一首绝句,谦虚求教的意思,内容记不清了,但他给我的记忆越发特别:应该是颇具古典情结的芦荻般的男子。
直到上次他落坐在我客厅里,我们才正式对面。那时近深秋。他开着新买不久的车,车上坐着八岁的儿子,从兴国赶来。不巧我杂事外出了,他就在他朋友店里等,一直等到下午。到家时,不巧又有我先生的几个客人在座,他不安地坐了好一会,很客气地留下书稿,急急忙忙地走了。
我觉得疏待了朋友,这次,特地在家等着。他不惊不咋,非常典型的数学教师形象。话少,两掌交合在腿上,脸上不时挂着微笑,没有任何修饰语气。我知道他有点紧,一边添茶,一边找熟悉的农家事随意聊,果然话题松软绵长起来。我们从少小讲起,砍柴,割禾,聊到中学,大学,工作,恋爱,娶妻,生子,直到他的父辈和祖辈……话题轴心自然是彼此共历的文学、教育,当我试图引入哲学、宗教时,时间沉默了。那一瞬,我把他从蒹葭苍苍的《诗经》还原到了老家农村,忽然生了血缘之感。
对一般农家子弟来说,他已经很顺气了。一位县城的中学教师,一切都按正常的轨道运行,没有任何纰漏。生活的平顺,调养了他安乐的心态。不浚,不急,不媚,不争,不辩,不解,他像杆芦荻,没有过多野心,把大部分的乐趣投入到精神享受里,无关于物质。教学之外,除了篮球,他喜欢独自沉思,爬格子,爬山,还有围棋。把围棋的黑与白,当成黑夜白昼,还有黑白文字。
人的生存标准是千差万别的。在以铁权金钱鸣世的极品男人时代,他的人生理念似乎合不上世俗节奏。或者,根本就是自己的节奏。可又怎样?他安之若素。
这就是我认识的惠龙君,一个以荻叶自诩的男子。

3
一个脾性极好的男人,要彻头彻尾认清他须极好的脾性。不像惊涛裂岸的人,稍稍几个场合,坦荡无遗。
“我曾在浔阳江头开过一片叶子/在柳永的寒蝉声里黄过一片叶子/曾守着梧桐细雨接一个愁字/可秋风根本不解风情/我只好守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渡口/看日落日升/听潮涨潮落/一只蟋蟀在背后/用触角捅了捅我/我说/兄弟/你怎知道我胸口的痛/亲爱的/听见了吗/我是开在寂寞与相思里的荻叶/你不相信/只须轻轻抚摸/疼痛可以作证。”(《疼痛可以作证》)
如果不是白纸黑字的作者署名,很难和气舒声缓的惠龙君联系到一起——这样的诗,如同一棵山野的草,根须蔓延,扎进内心血管,疼痛,寂寞,苍凉。一张与雷电绝缘的表情,包藏着电光石火的内心。
“请允许我提一盏红的灯笼/从一颗星星的眼里提取焰火/续接另一颗星星的伤思/那你就静候在鹊桥旁/等待一首轻易猜透的谜/在一道破译雷电的闪光里/抖落的橄榄色眼泪/玫瑰开在空中的样子/又有什么要紧呢/轻易地嗅一嗅/泥土里便有了它的芬芳。”(《芬芳》)
终于发现,惠龙君的诗文,是他秘不透风的另一套表情系统。那里布满了诸如“疼痛”、“ 孤独”、“ 沉默”、“ 寂寞”、“荒凉”、“流浪”、 “黄昏”、“夜晚”、“七夕”、“爱情”、“星星”、“乡村”、“草地”、“牛”、“蝉”、“蟋蟀”、“萤火虫”、“鸟”、“蚂蚁”、“芦芒”、“荻叶”、“栀子花”、“苦楝子”、“蓑衣”、“窗”、“阳台”、“防盗门”“灯盏”等语汇意象。分析这张意象晴雨表,很容易找着他的精神原乡——自然,乡村。
的确,这是一套乡村话语系统。让我们感受到了一个知识分子来自民间的情绪和倾向。
这是一个在孤独的世界里流浪跋涉的人,一个在迷茫中极度追求自然和自由的人,一个在商业文明中不断寻求灵魂抚慰与传统回归的基层知识分子。
处于一个迷茫、激进和探索的时代,城市化进程在加快,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在猛烈碰撞交合,人类文明走向何处?惠龙君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赣南农村,稍稍懂事就开始见证中国经济社会的大改革,亲历了农业文明与商业文明的汹涌过渡。生活在两种文明浪潮的夹缝中,进退维谷,一边惊喜商业文明下的色彩斑斓的物质享受,一边感叹流念于简单纯朴的自然乡村的逐渐消失。就像置身于正在无限扩延的城乡结合部,每个传统中国人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时代隔膜、焦虑与迷茫,都在寻找皈依的“自己的草地”。
“我的疼痛/在十年前就已形成/自从我离开村庄/离开果园和山坡上茂密的树/那退隐的歌声/就成了我/日积月累的心病……”(《蝉壳》)  
“今夜/就让我裹着星星的光辉睡去/无声无息的草地/正酝酿一场绿色的风……”(《自己的草地》)
如同《流浪的歌》,他在身体与文本中穿行,离群索居,踽踽独行,踽踽独吟。自然山川,城墙灯火,街楼村巷,人情物事……他痴痴不倦表达对乡村的渴望,对大自然的诉求,而归根结底,他是在说爱,一如既往。他用《墙角的蓑衣》《牛•父亲》《番薯飘香》《送菜》等大量的诗文,反复抒写对乡村山川人情物事的美好记忆与眷恋,“乡村”,“女孩”,“姊妹”,“母亲”,“丈母娘”等慈柔、博大的意象循回流转,成为点亮他灵魂的灯火。
一如既往地说爱/纵使你是千年的鱼/依然把你和时光凝成琥珀/别在胸口……(《一如既往地说爱》)
直觉上,大部分诗歌是情诗,他用这样一些诗表达自己对一种理想、真爱的强烈渴望与热烈追寻;而更深层次上,正是工商业时代语境下人们对理想与爱的大面积焦渴和迷失,一种灵魂寻求出路的潜意识的深层呼喊。很多文字写出来,连作者自己都未必彻底了解清楚。
这些深情呼喊,就像夕阳下一枝孤独的芦管,吹着霜风般的时代忧伤。

4
仅仅把他的诗文归结于说爱,未免单声道。爱之外,一些诗还有理性刻度。
他的诗基本是内视角,冷色调,不高蹈,从意率性。他心中没有尘世,有的是看待尘世的眼睛。行世蹈矩,立世蹈己,在主观与现实之间,他清醒地把百分之六十的笔墨沉浸于自我抒发和感受,而另外百分之四十,他用沉默的对视,冷静的叙述,表达对人生的审视、文明的质询、现实的疼痛、思考和叛逆。他用《点》《角》《平行线》《圆》等几何图形来诠释某种人生形态,用《魔方》《防盗门》《窗》《阳台》来暗喻某种人生况味。一如《突然想起要下一场大雪》,他的许多诗歌带着深广的时代疼痛以及痛到极点后的碎裂,这使得一些诗是流出来的,从血管里,散发着他的体温和气息,而在火热的温度之上,是芦芒一样的傲岸、锋利和孤冷。
“没有比沉默更好的言词/我不想叛逆/只等进入一场风暴的核心/将所有的卑微与猥琐吞噬/然后一丝不挂地掷回到这片土地……”(《清晨与太阳对视》)
“……结伴而行的/或许还要一把刀子/疲了倦了/就不断解剖自己/吃自身的肉/饮自身的血/只把骨架留给苍穹和大地/和风霜一起成茧……”(《自由灵性的白马》)
这种清醒和疼痛外化到城市商业物种上,就有了人性反思力度:
“其实石头只不过是钢筋混泥土的代名词/但这已经让人产生了敬仰的高度/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智慧和文明吧/谁叫我们这么劣根性呢/总想着去俯视/想着要去君临一切”(《城市物种•假山》)
置身狼烟滚滚的都市,无论精神地理流迁何处,大自然,抑或乡村,永远是人类的第一故乡,那是永恒的朝向。
这是惠龙君的肉体行走与文本叙述,想表达,却没有清晰说出来的。

5
质地上,惠龙君更是个诗人,浪漫诗歌血型。
他的书写大抵随情任性,是天性的自然流露和个人情怀意绪的抒发与宣泄,文随情怀流转,没有刻意去经营。
他的诗深受中国传统文化化育,取向古典美学情趣。我喜欢《疼痛可以作证》《一如既往地说爱》《芬芳》《山野》《圆》《十八排》等,这些诗不晦涩,意象清圆,诗意浓烈,诗语清白,具有音乐的节奏和旋律美。
这种诗歌血统用于经营其它文体创作,使得语言颇具柔韧性,散发诗意气息。就像《雨寻寨九坳》《我爱围棋》,他的许多散文写得真诚,描景状物细腻生动,善用工笔刻画,有清新之气。而小说创作则刚刚开始,是试验性的,我们远没有足够凭据作出结论。
但事物都是两面的。我常常想一个问题: 在人类数千年书写之上,今天写作的意义是什么?除了清醒和释放自己,能给人世输送什么新颖怡悦有意义的东西?太随性了,常使书写没有清醒的题材规划性和目的性,缺乏文学的大视野和艺术架构的自觉意识。具体到惠龙君的一些散文、小说文本中,则显得不够稳定,艺术提炼不足,内容平实,立意太熟,没有新鲜感和爆破性,对社会人生的审思还上升不到足够的哲理高度。这都是对人、世、物审视不深的缘故,或者,是随情任性使然?抑或,是时间精力所限?
但不要紧。在天地物侯时序流变中,每个人的文本行走都是在自己天赋禀性、阅历认知的背景上交叉进行的。前者无法改变,而认知的高度,则取自于阅人、阅书、阅事、阅世的深度与广度。
惠龙君是诗人,他有他的悟性,他有他的圆满。读他的《圆》,一切昭然。
我只是一生向我的佛
推磨,化丹,入药
此生不渝——
阴与阳,生与死,痛与乐
轮回

6
诗歌是站在桑叶上吐丝,散文是坐在星天下织布,而小说,则是埋首市井中绩麻。这一丝一线,都是天地之脉络,人事之纹理,家国之经纬。
文的本意是“纹”,文学,就是纹学,纹天、地、人之大道情理的学问。可悦的是,这部书稿除文之外,还穿插着别样的天伦之趣:朴素和美的图画。——这都是惠龙君父亲描画自然的杰作。
如此,站在21世纪的人文背景下,通过这本书,我看到生活在中国赣南的一个最普通的基层知识分子在现实捆扰下的心路历程和精神走向:迷茫与焦灼,疼痛和忧伤,渺小与博大,叛逆与进取,传统与现代,走失与回归……最后,我发现, 所有丰富矛盾的人文词组,都指向一个灿烂博大的明亮词汇——爱。没错。说爱,一如既往。
爱女人,爱乡村,爱自然,爱人类,爱自己……这是惠龙君在这本书里对爱的深远追寻,和天有关,和地有关,谁说,和爱情无关?和亲情无关?
“四季轮回,芒的表象来去匆匆,而根的深入一年胜过一年。岩土对芒根的定义是血色红润的毛管,芒根对岩土的回报是活力四溢的肌肤。”(《芒》)
爱,一如芒花,孤独地开在时代的心血管,带着流浪的荒凉。
我只是在寻找自己的草地,一生向我的佛。这就是惠龙君。

                                          2012.1.14-15  于简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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