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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害怕字的。它们鲜活着,蹦来跳去。可以快乐,可以悲伤,可以过去,可以现在与将来。我在灯下看它们,它们在灯光里看我,每年都在变化着,每年与每年都不一样,每年都比每年来得更深刻。于是,慌乱了,肯定了它们语气的不同,悲伤的不同,快乐的不同,还有很多情绪的不同。只是,我还不知道做为一个字有没有过后悔。
很多时间,我不是坐在电脑前,就是靠在书堆里。许多光线来过,然后又走了。我要把那些字填进我的大脑里,动物的字,植物的字,天文的字等等。但肯定没有诗的字,我害怕诗的字,诗的字不是读来的,是闯进来的,一抬眼,它们就在远处发呆,展露着各种表情。诗的字是应力,是被动的反应。是的,就是这样一天过着一天。
春天是静悄悄着来的。我是惊心的,看到了花的开,又看到了花的落,感觉到了生长的不同,颜色的不同,太阳光的不同。一些已经面目全非,已拿不出证明与其相认,许多东西曾是兄弟姐妹,是亲朋好友。可春天还是一言不发,扭身走掉,我在落日时已看不到,也许留下来的是祈祷和忏悔。为什么与之相遇时没有紧紧握住它的手呢?为什么遗憾没有共同度过一段生死与共的历程,没有留有一张发黄的底片和令人感动的书签.......到头来还是一堆陈旧的衣物,拾不起,也扔不下。
青春逐渐和我们陌生,我不再年轻,遗失了绿油油的想象和激情,遗失了营养的庄稼和无私的忠诚。但我是满足的,已经度过了足够多的春天。但我是害怕字的,怕孩子们憎恨我,憎恨我没有栽下小树却把成乘凉的大树累倒了。
花开是因为要有结果,结果意味着要进入夏天了。夏天多好,夏天是离光明最近的季节,树下纳凉或者随便驱赶一只虫子找到水源。我是在夏天里毕业的,离开了家,离开了亲爱的妈妈和亲人,开始上路,开始了自己的生活。日子象太阳,落下去,又升起来,今天的太阳与昨日的太阳不同,又与明天的太阳不同,但很快就会遗留在身后。就这样,走进了太阳光里进行提炼烘烤,不知道是热烈推着我走,还是我们跟着热烈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的水到渠成,有的半途而废......
我是害怕字的,好比害怕这场雨。好久没有回家了,只能把这一切叫做儿女情长、父母情深,用手抹一把脸上的雨,就能够继续往前走。可是,总想回到一个地方,风景烙在骨子里,体会在心里,淡淡的清风,清丽丽的乡音。于是,一遇到雨就多了一份份朦胧和惶惑。实实在在的东西是疼痛的,那些夜晚,那些萤火虫,那些一丝不苟的红蜻蜓,已无法从骨子里刻去,只是如今一切都不复存在,雨中淋淋就象享受幸福。
这是去年路过的风吗?许多东西转眼就轮回了。挂在枝头的叶子,已经经不住诱惑,说着悄悄话,趁着夜色开始飘啊飘的散步了。有道是天凉好个秋。凉还没有说完,南飞的鸟就把太阳从城里拉回了乡村。我不知道,穿过云层的鸣叫声来自哪里?又去向哪里?是不是每一片羽毛之下都打着远方亲人思念的补丁。秋天真的来了,没带问候,没带风情,就这样吹皱了如霜的秋水。秋天的城市便在一夜之间清飘了,即使远处花儿笑出声来,也显得如此牵强。
我是害怕字的。即使用一秒的时间,也会想起远方的姐妹,想起远方的村庄,想起了那些镰刀,奋力的割尽了农事之后,裸露一种苍白的美丽,梳理完陈年的皱褶,亮开门楣眼,看着农家披上了金黄的衣裳。可是,我应该用怎样的问候向那枚十五的圆月说出思乡?
冬天走了就不再回来。不会,它的身后落满了期待与雪花。一年的雪花已经不再存在,它已化成水,沉入泥土,营养庄稼,生长期待。我只能放弃冬天,再没有精力去回首这个冬天留下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所有的街道开始复苏。我不要看到冰一层层满泪,一层层的消失。我知道冬有很多话要对我说,不过我没有听明白,一次冬天只有一次机会。
我和冬已没有字要说,有很多重要的话含在嘴边又吞了回去,虽然有时有说上两句话,只有冰冷的气氛了,害怕我会跟着冬走到尽头。
就是这样,我害怕那些有缝隙、象颗粒、留痕迹、钻洞穴的字,既使不出声,也常常坐立不安。我怕字,是因为我的内心不够强大和雄伟,只能压低了来承受,承受字的重量和挤压,来适应它们的宽度和长度。
[ 本帖最后由 呆瓜 于 2012-1-14 20:42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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