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冤魂

菩提本非树

三万冤魂-上

        天上一朵孤云缓缓地飘动着。柔嫩的柳丝低垂，没着性子，只随风摇摆。雎阳城的小河里被幼童泛起阵阵波纹。我凝望着这一切美景，出了神。
        突然一只强壮的臂膀揽住了我的腰，我回头一望，却不是正是我那夫君大人？
        大人埋头朝着我的脸就亲了过来，我笑中带羞地欲拒还迎，胡子的硬碴刺在我娇嫩的脸上，痒痒的，却让人觉得幸福。
        大人的舌探进了我檀口，一阵吸吮，我心中微微一荡。
        一阵缠绵后，大人钩起了我的下巴，柔声地说：“翠，你真漂亮。”
        我心中一暖，紧紧地抱住了大人，虽然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这句话了，但仍然是很感动，我颤声道：“能服侍爷，是妾的福份。”
        说完，我给大人宽衣解带，这数月以来，安、史叛军日以继夜地围攻雎阳，大人为了保护百姓，每日劳心劳力，我一定要好好服侍大人，为大人分忧。
        刚一将衣服褪去，大人的大手就伸了过来，莽撞地将我压在身上，（……河蟹……）大人最近越来越粗暴了，每天与安、史叛军的厮杀，让大人仿佛变了一个人，有时候，让我这个跟了他多年的妾对他也觉得陌生起来。
        我帮大人整理好衣裳后不久，门外有人在大喊：“张巡张大人在吗？我家主人许远许大人请张大人一叙！最近士卒已断粮了，士气大落，我家大人请张大人一起商量对策。”
        听声音，是雎阳太守许远家的家僮许福安，经常张府传话的。
        大人，正了正衣冠，一脸忧色的走出门，和许福安去了许府。
        两个时辰后，大人回来了，家中去年许远大人送的骏马被杀了，充作了军粮。听说，还派士卒网雀、挖鼠，铠甲和弓弩上的皮革也开始煮作了食物。
        又过了几日，大人要了我最后一次。当晚，他眼睛通红的，心绪燥郁，特别粗暴。
        军马、鸟雀、老鼠、硬皮革，吃了两个来月，士卒又再次断粮了。
        大人那日疾走进屋里，突然把我推倒在了地上。
        我刚想问：“爷，这是为……”
        大人就拿了一块麻布，把我的嘴塞住了。又拿来一条粗绳，结结实实地把我绑了起来。勒得真紧，有几处已经磨破了皮，我想喊疼，嘴却睹住了，说不出口。
        大人一甩手，把我扛在了肩上，径直走向了校场。
        在校场，我看到了和我一样被绑着严实，嘴也被堵住的许福安。
        许福安像一头待宰的猪狗一样，躺在地上，四肢颤抖着，嘴里一直哼哼。
        “呯”的一声。我被大人随手扔在了地上。好疼，触地的肩骨的位置。
        “诸君！”我家大人用他雄浑的声音喊到，“现在我雎阳的外援断绝，我张巡食君之禄，誓与雎阳共存亡！雎阳一失，江、淮不保，大唐社稷堪忧！诸君！我等在雎阳的战斗是忠君守社稷，必定名垂青史！诸君缺少粮食已经一年了，而忠义之心丝毫不减！我张巡恨不能亲自割下自己肉给诸君食用！”
        说完，我家大人扯着绑住我身上的粗绳，把我拉到了人前。
        “我张巡怎么能吝惜一个妾，而让诸君空着肚子杀敌呢？！”我家大人继续用他雄浑的声音嘶吼着。
        我听到这句话，睁大着眼睛望着张巡——我的夫君大人，心像被一千支利刃来回的切割一样，好痛！
        大人抽出他的佩刀，一刀插 进了我的胸口。
        我低眼望着胸口汩汩流出来的鲜血，就在这不停冒血的位置，曾经有多少个夜晚，大人把头枕在上面，静静地入眠。
        我一直睁眼望着大人，直到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在短短的一瞬间，我想起了见到大人的第一眼，就深深地爱上了他。人人都说，张大人是个好官，不贪钱，不媚上，文武双全……
        我想起了我的初夜，那白绫上的那一抹艳红。那晚，大人深情地抱着我，那硬碴的胡子扎得我的脖子好痒。
        我觉得好冷……
        当听到他要把我送给士卒们当食物时，我的心好疼。
        当他那一刀直插 进我的胸口的时候，我的心好疼。
        当回忆起他的温情，他的爱抚，我的心更疼。
        不
        过
        在我生前的最后一瞬，夫君，我没有怨过你。

菩提本非树

三万冤魂-下

        我凌空看着自己的尸身，原来人死后，真的有鬼魂。
        望着张巡——那个曾是我夫君的那个男人，忽然间，我没有了感情。
        只见张巡解开绑住我身体的粗绳，取开堵在我嘴上的麻布，动作极熟练地剥下我的衣裳，我被一丝不挂地裸露在数百士卒面前。
        张巡将我的身体扔进了一口满是沸水的大锅里。
        不一会儿，空中飘散着肉香，张巡又在锅里加了大把的盐。
        下一个轮到下锅的是雎阳太守许远家的家僮许福安，和我毫不抵抗地被宰杀不同，许福安一直在挣扎着。
        推搡之间，塞在许福安嘴里的布掉了出来。
        许福安望着许远大叫：“爷！别吃我啊！我还想为许家做牛做马！……别吃我！我经常不爱洗澡，我身上脏得很……”
        许远一脸的冷漠，向着张巡使了个脸色，张巡一刀斩向许福安的脖子，一颗人头掉落在地，又滚了几丈滚到了许远的面前，眼睛直睁着，恨恨地看着许远。
        许远一脚把人头踢开。
        张巡把我煮熟的尸身从大锅里捞了出来，用杀我和许福安的那柄刀切分着我的肉。
        我的肉被切得整整齐齐、均匀的一片片摆了众士卒眼前。
        众士卒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巡，手动都不敢动一下。
        有一个士卒突然起身，跑到墙边呕了起来。
        还有一个士卒吓得哭了起来。
        张巡满目狰狞，历吼了起来：“吃！为什么不吃！都给我吃！！！”
        说完，张巡举起了刀晃了晃。众士卒想到刚才我和许福安被张巡一刀毙命，吓得赶紧把我的肉吃进了嘴里。
        不一会儿，我的身体除了骨头之外，都落到了众人的腹里，也包括张巡的腹里。
        张巡，也许这是我的身体与你的身体的另一种结合吧？
        用餐过后，众士卒脸上泛起了红光，有一个士卒小声说道：“其实，味道不错。”
        听到这句话后，众士卒的眼睛都变红了，眼神中多了一样东西——贪婪！
        雎阳全城范围内的屠杀开始了。
        孙叟，这个在东街口卖豆腐的老人家，被士卒用利矛刺穿了前胸。
        我记得，去年张巡的部队被许远请进城时，孙叟曾用他的豆腐劳过军。
        钱拐子，也曾把自家的两只鸡劳过军。现在，孙叟和钱拐子马上就要用他们的身体劳军了。
        钱拐子颤声地跪在地上哀求：“军爷，行行好，别杀我。”
        那士卒冷声说道：“我们在张巡张大人的带领下，有忠君保社稷的重任，只能委屈你了。”
        钱拐子向后爬退了两步，叱道：“你们这帮牲 口，与叛军又有何分别！？”
        “嗖”的一箭，射进了钱拐子咽喉。
        田嫂，以前曾教过我针线活，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此时不断的叱骂着：“你们这帮不得好死的孽 畜！”
        一刀，从田嫂的身后将田嫂拦腰劈成两段。
        一个五岁的幼童，紧紧地抱住士卒的腿，哭求：“呜…呜…，叔，别吃我…”一剑刺进了幼童的后背，中断了他生命中最后的诉求。
        乌云弥漫在天际，雷鸣阵阵，无数的哀嚎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在雎阳城中……
        三万只两脚羊，解决了军粮的大问题，许远、张巡又顽抗了一段时间。不过，叛军还是攻破了雎阳。
        城破之日，四百个残存的雎阳百姓中，有不少跪在叛军大将尹子琦面前，大喊：“大将军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
        张巡被叛军斩了首。他的魂魄刚一离体的时候，就被三万冤魂一拥而上，撕成了粉碎。
        不过，张巡仍然是成功者，他生前不过一个小小的县令，死后被平叛成功的大唐朝廷连连褒奖，被追封为扬州大都督。
        我也要魂飞魄散了。
        不
        过
        在我意识的最后一刻，张巡，我的世界中依然只有你。
        ……
        （这篇写于2011年，文中关于人吃人的事件并不是作者的编造，而是记载于《新唐书·卷一百九十二·张巡传》中的历史上发生过的真实事件。军队存在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守护民众吗？有的“爱国者”会说，为了拯救国家，拯救更多的人，只能牺牲一些人。这种逻辑，很不错！读者朋友们，希望你们以后不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更多的人而牺牲的一个！）

微尘含笑

文字中用了第一人称更是让人惊颤！好残酷啊

妙妙

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历史，就是残酷的记录。冤魂，还是未散吧？

木芙蓉

历来朝代中君王是战争的始作俑者，政治哪堪牺牲一人乎？
三万冤魂或许已是湮灭的殉葬品。

菩提这个写的妾亦是其中一员，追溯历史，杀无赦的何止这些？

木芙蓉

和平时期的我们但愿只是读史的人，，，

菩提本非树

原帖由 微尘含笑 于 2011-2-6 13:02 发表
文字中用了第一人称更是让人惊颤！好残酷啊

特意用第一人称的。

用第三人称，就没有震撼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