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十五首

罗霄山

《风铃》

把你挂在那儿吧
窗台上，房檐下，与母语比邻着
与梦里的船相遇，一瞬间
你高声喧哗起来
你吵醒了睡着的麻雀、燕子
以及埋藏在你体内的春天呢。
你遭遇的黑暗远比白天更胖
你将自己颤抖、摇晃
打着秋千，你晃来晃去
你叫别人不管你，这多好啊
你拥有的血液，能照得见自己
素面朝天呢。
你别梦见神，知更鸟在头顶叫着
时光从侧面进入，轻轻碰了你一下
又一下。
多数时候，你躲开了去
安静地，酝酿一场风暴
潜伏在别人的第N根神经末梢。
  
   《破戒》

最后一次，拜完神木
得跃入，这凡俗的泥沼中
小兄弟在前面招手，递给他面罩
和尖刀，佛祖死翘翘了
泥塑之身碎裂。一如某人的内心
坍塌下的山体，以迅雷之势狂奔而去
迎面有热风扑来，如油
被火把上的骨头摩擦，燃烧起来
这些火，是扑灭不了了
在身体的某个角落，越烧越旺。

《暴躁》

听到预警的声音了吧
在濒临爆发的边缘，你站不稳
我的头骨缝里
藏着雷电呢，还有荒漠
戈壁上一堆动物的枯骨
体内正上演一场战争
仿佛回到了白垩纪，恐龙们
从四面八方赶来
挥舞旗帜和利器
这声音如此喧嚣，不安
一个音符的能量高过了另一个
是谁在火堆边埋下一堆炸药
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七月半》
  
爷爷说要回来，要在老屋里
溜达一圈。可老屋已被夷为平地
推土机将他的鸦片深埋
失血的骨头和阳光，是那年的事
我会等待爷爷
拐杖咚咚，中药味和樟脑味
若有若无。或许他会挽着
奶奶的手，奶奶的小脚如鼓点
敲击着陌生的土地
他们身后，跟了那么多亲人呢
有的没有表情，有的面孔模糊
他们失散多年，乡音未改。
我需要做一个守夜人
在十字路口准备水米
引他们回家，告诉他们村庄里的变故
他们的脚窝里
住了什么昆虫，时光在里面
安了什么机关。我请他们喝酒
备以足够的爱和钱粮
他们住在半山腰，像极了山的疾病
长出一个个脓包，他们俯视人间
俯视自己的子孙
一路走到尽头，并相忘于尘世。
  
《表象者》  
  
此刻灯光在他脸上游走，试图
在缝隙里寻找，聚集的尘土
一些来自家乡，一些来自异乡
他将风霜隐藏在眼里了
灯光进不去，我们也进不去
我只是觉得他，异常疲惫
身体里的螺丝生锈
骨头缝里的钙在缺失
鸟鸣隐藏在小脑的最末梢
那儿专事记忆和反叛。他静默不语
坐在下午的光线里，与一杯咖啡
对峙，看起来，他就是一尊雕像而已
  
《第五个苹果》

之前有第一、第二、第三、第四
相继于尘世消失，留下唯一的残核
供我们指认。第五个
也是最后一个，安静躺在茶几上
以弧度撑起一个
装下时间的空间。
从春而来，风雨、阳光
它一一转换为甜，并内蕴着
莫可名状的忧郁。当一把刀，深切入
它的体内，那些痛的光芒，我们无可察觉
正如我们对久已蒙尘的心灵
也无可察觉。  

《八月药引》

是一阵雷声，或者一道闪电
领着大雨奔跑，除去暑热和沉闷的潮湿
这些隐疾被反复提及
需用猛药攻之
譬如热在皮肤下面，奔突
找到一个薄弱的地方下手
翻出隐隐腐烂的肌肉
别阻止它们与空气接触
在空气中结痂，试图回到
原初的样子。或者我只是借用了一个季节
为此命名，八月依然有人
病入膏肓，有事物腐烂或
正在腐烂的途中

《散章》3

小泥鳅走过小镇街口，必染了一身潮湿
这红墙绿瓦，多数地儿
生了青苔。小石板磨得光滑了
有岁月的经纶交叉着
无数条命定的线
老头儿的馄饨还是那个味道
七月的阳光依然懒懒的
许多死去的人，昨晚肯定来过
他们不说话呢，默默地看着
小镇的人事变迁。小泥鳅是个
潮湿的孩子，它走过街口
再潮湿一遍也无所谓。

《散章》4

小猫有纯种颜色，此刻广场上
行人稀少。树叶在体内落下呢
轻得没声儿。客人们走了
留下异乡的汗味，听不懂的方言
还在耳内飘荡。小晚得去洗洗床单
把这些异味清除掉。干这事儿之前
得先把狗遛完，这纯种的小兽
跟了光阴奔跑，还是长不高。
夕阳磨盘样大，快落下去了
小晚若有所思，今天的客人
不知来自何方呢，他们又携带了怎样的
味道，强行驻入小晚的时空

《灰色天空》

潮湿得能扭出水来，干燥，被适时遗忘
云很低，蓄满的雨水迟迟不下
我安静地读一首诗
“粗糙的岩石，下了雪花，
用来书写是多么柔软！”（1）
而柔软的事物，常常具有坚硬的力量
坚韧的生命力
在锲入阳光和命运之后
仍然保持金属的光芒
我仰头，在灰色天空重压下
伫立着，像一枚倔强的钉子！

注：（1）见萨利纳斯（Pedro Salinas)《信号》

●写一条路

写它的弯曲和隐藏在里面的小石子
写路边的油菜花，拐角处的酒旗
写它无可避免的忧伤与渐渐瘦削的身子
那些荒草长了出来，缓慢延伸
并覆盖。
写它的前身与后世
在此过程中，逃不脱的变迁
那些面目不祥之人，走过来走过去
他们的面孔会叠加起来
写小动物们在夜晚悄然走过
安静得仿佛死亡！

●秋日取暖

这必是温热的呼吸，树叶无声落下
蚂蚁也探出了身子。
这是秋，一个适合怀想的季节
太阳挂在高处
高处必有寒流，有风
吹灭了一个人，内心的灯盏
我安静坐下来
并面朝荒凉的记忆
把一根一根冰棱拔出来
这些带着血肉的冷漠者
依然有着，木刻的表情
并在深秋快来之际，吹熄了一根火柴上
隐隐的火焰。

●以退为进

这是练习生存的教科书。在扉页就写下
左右之计，稻梁之谋
在曲身时，咬紧的牙关
具有金属本质，你撬不开
背后广漠的情欲。
这是小智慧抑或是大智慧的结晶体
这无关紧要，这是舟楫向往之所
把舵之人潜入人流
并隐藏起来。是这样的
我们一时找不到对手
他在暗处，已将箭头对准
并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时间的节点
一个命运转折的路口。

● 隐 藏

皈依于牵引的力量，亦步亦趋
或者不合适宜地张望。转折是必然的
转折过后，他却想
撬开窗户出逃。
这就是一个隐藏的时代。害怕
被谁一眼就看穿
那些虚妄、张皇、身体里的潮湿
你看大街上，那么多人
将自己隐藏在皮具和衣服里
已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笑容也不是，病患也不是
他们躲在后面，偷偷地打量我
这个体无完肤之人

●叶叶梧桐坠

它的坠落不是一条直线
而是有着飘飞的品质。在空气的浮力下
它的死亡
多么美妙！
人如果也能抵御空气的浮力
在坠落之时，会不会有一生
那么漫长呢？
在坠与不坠之间，向南45度角
一片叶子会醍醐灌顶
你仔细辨认，会有气味和纹理相通
这个图象会提醒你
已经到秋天了，而秋天
适合死亡。

踏破皮鞋

粗粗读过，每一首都有可圈可点之处
总体印象是全部诗都虎头生威，豹尾有力
只是觉得个别篇章略显思想消极
个见，学习，问好

匪石

久未见霄山兄，先问好！

罗霄山

原帖由 踏破皮鞋 于 2010-10-4 02:40 发表
粗粗读过，每一首都有可圈可点之处
总体印象是全部诗都虎头生威，豹尾有力
只是觉得个别篇章略显思想消极
个见，学习，问好

——感谢来读，呵呵，恩，思想，这个词儿确实很是博大。。。节日快乐！

罗霄山

原帖由 匪石 于 2010-10-4 03:19 发表
久未见霄山兄，先问好！

——匪石兄好，确实很久未见了，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