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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起的蒲公英》(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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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8 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节

(一)见面

      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不是“文俊”,而是“w君”。W君,很有风韵,个性活泼,晴朗而温情,甚至有点娇媚。文俊就不是,她是高佻的那种,头发很短,很少说话,说起话来也不腼腆。
      我还是先和w君熟烙起来的,第一次见面是男生回访女生宿舍的时候。我本来被安排去文俊的房间,后来突然自己改变“组织”的安排,跑到别的宿舍了。
      我第一次见到了“w君”。
      W君在梳头发,头发很长,黑色中带有点金色,色彩柔和,有光泽。也许刚洗过,风干了,房子飘满了芬芳的味道。我就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她静静地摆弄发结。那不是什么发结,而是一块有着花瓣图案的手绢。
      W君还是发现了我的到来,一下子就热情起来。替我搬凳子,倒开水,说刚好其他同学在外面做自己的卫生工作,屋子也乱哄哄的,没来得及收拾。我说,这对于我们这些男人,就是猪八戒进高家庄了。
      W君掩嘴笑着,这话很幽默,我看到她笑的厉害,身体有点颤动,但还是克制住自己。这时,我看到她的身体,丰满、流畅,甚至有通透的幻觉,洋溢着桃子的气息。W君和我是同一个市里出来的人,所以我管她叫“半个老乡”。以后很长的时间里,我们见了面,就用这个名字称呼彼此。
      过了一会,其他的女生陆续从外面回来了,房子里加进了新的男同志,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大家说着自己的来历,交换着陌生的身份,一些是沿海坐着帆船来的,有一些是从山沟里,骑着牛爬出来的,还有本地的,气质很精明,是城市的作品。时间过得很快,快要到回访的结束了。领导过来,把我叫到文俊的宿舍,大伙在那里等着我,想和我见个面。
      我第一次见到文俊,名如其人,文静、秀雅,有点端庄的味道。我和她握了手,她说之前没有在访问你们宿舍的时候,看到你。我表示了歉意,就这样认识了。

(二)课堂

      一位老先生在为我们上课,这有点让人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把一些句子挤进脑壳里,头一晃,又从耳朵里摇出了大半。所以,大半堂课里,笔记总是断断续续,没几句是完整的。总是空格、空格、空格,把该填补的部分拉得越来越长。
      外面太阳很猛烈,知了在树干上叫个不停,把下午的校园撑得空旷而烦躁不安。
      文俊兄坐在我旁边另外一张桌子上,现在不叫她文俊了,因为她太文雅了,需要为她安装一点活跃的因子。事实,她很喜欢这个“兄”字。
      “我说,文俊兄,你是笔记本电脑啊?怎么可以记得那么全”。确实如此,文俊的笔记做得真是太全了,里面的蝌蚪密密麻麻,仿佛就是我看到老先生在一张张纸上蠕动的嘴巴。
      文俊没说什么,看我笑了笑,接着又树立起蜻蜓的耳朵。
      我有点不甘心,又说“你没听见外面的知了声啊?那么动听,比老教授悦耳多了。”
      文俊没理会哦,我干脆就去补睡午觉了。前面是黑压压的一片脑袋,象一张张盾牌,掩护着我。再说老先生上了年纪了,眼花,只要他没犯远视的毛病,我就是一只打瞌睡的花猫。
      我很快睡到铃声响起,文俊用笔头捅了捅我。我擦了擦眼睛,喃喃自语: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文俊笑了笑,接着把笔记交给我,说:“拿去,晚上凉快一点,补上。”
      我说,“文俊兄啊,你真是我娘。”文俊一脚踢了过来,掩着嘴巴。不紧不慢,有条斯理地整了整衣领,接着她走出了课堂。
      我突然觉得文俊虽然呆板了点,但是个有心人。也许还有其他,我望着文俊消失在楼梯间的背影,她今天穿了一件湖水蓝的裙子,远远看上去,好象能感觉到一些正在荡开的水纹。

(三)占位

      在课堂上占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人很多,一下子就把课室坐满了。我总是迟到,所以往往在外面流离,不敢进去,怕老先生训斥。有一次,我又睡晚了。课时在静悄悄的进行,门口的位置都被几个坯子占了,一些空位在老远地地方稀稀拉拉的,象一个个陷阱。
      那几个坯子,看着我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就在那里用幸灾乐祸的表情调戏着我。我打算回到宿舍才收拾他们。刚好我看到文俊坐在不远,但是一张桌子不能坐三个人,这样会很挤。我想来想去,觉得无计可施,趁着老先生转身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溜进课室,在文俊兄的旁边坐了下来。
      这下可好了,文俊旁边是个胖女人,我们三个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文俊吃了一惊,脸一侧看见是我,就用笔头又狠狠地捅了一下我,我感觉有点想笑出声来,但又吞到肚子里。后面那几个流氓和贱民就开始悄悄说唱了:
      “哎,我们就没那福气了,好好一个姑娘就给那小子毁了。”
      “可不是嘛,天鹅肉哦,谁不想吃?别哽着就好,会伤身体的。”
      “不怕,他吃不下去,文俊兄是个冰箱,会把他冻僵。”
      “三文鱼吗?还是三文治?”
      文俊横着一张脸,往后狠狠盯了一会,接着没说什么。几个家伙,老实了起来。我从背后伸出个中指给他们看,接着就是一些悄悄的笑声。

      文俊尽可能地往一边挪,我的屁股本来只坐下三分之一的,慢慢地就坐满了。
      天气今天还算合作,没那么热了。确实,秋天将要到来了。下午三点后,很明显感觉到皮肤的温度在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知了的叫声也没那么嘶哑了,显得有些孤单。窗外的大树把自己交给了一阵阵吹过的微风,有时候会看见几片叶子,静静地疲惫下来,它们在掉落,悄悄地离去。
      课堂一下子变得异常的寂静,会听见一些笔头在桌面上快速地书写。老先生显得年轻了许多,在远处的黑板前不停地做出幽雅的动作。有时候,一些纸张不知不觉地飘落到地上,接着又窜到更远的脚下。没有人去理会它们,它们在课堂中游荡,带着一个个安静的灵魂。
      我捧着脸,把视野放得很宽,很宽。我想,我的眸子此时会很光亮,我感觉到文俊总会不经意看着它。

(四)继续占位

      时间长了,我发现文俊开始总是一个人坐,靠在接近后门的位置。她旁边的座位上,总是放这个一个书包,桌面上放着一些课本。我迟到的行为,有了一些改善,不那么经常了。老先生和我有过一次交谈,叫我好好读书,听课,别太懒散了,这样不好。
      我总是坐在文俊的后面,有时候很远,有时候很近。我感觉到文俊的孤单,这更加显示出她冰冷的气质。她的衣服都是那种非常单纯的色彩,有时候是黑色的套装,远远看上去好象是我童年中的黑树林,显得神秘而深邃,甚至有点畏惧她。
      有时候裙子是一片凝固的白色,它们是飞不起来的蒲公英。有时候是蓝色的,把她拽进湖水的深渊,看不到尽头。总之很少看见有缤纷和明媚的时候。她的头发终于长起来了,一般她都把它们盘起来,成为一个端庄的发式。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关注起这些事情,也许是几次课堂的巧合,也许是她的笔记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学习有了很大的改善,我能静下心来,听听老先生的思想了。其实他很幽默,经常把大家逗得很开心,他认识很多学界里的人,说着他们的家事,其实他本身就是层面很高的人。
      但是他的思想是没有尽头的,就他的领域,对于我们这些涉足不深的家伙,我们不知道自己的笔记会做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画上句号。一些问题是很难理解的,所以老先生要求我们自己去实践,比如写一些文学类的作品,旁敲侧通。就这个事情,我后来非常敬佩先生的教法,确实很多问题,只有当我进入了那活动的自身,才能消除对先生的迷惑和有过的怀疑。
      老先生看过我写的一些文章,它们也是作业,在那里我批评了他一些观点。先生把我叫到他家里几次,我们发生了角度上的争吵。后来我发现了自己的问题,事物很隐蔽,破开它们就能看见光亮。先生在那些时候会有些激动,有时候手会颤抖,我会看见他在不经意间呈现出白发和苍老的一面。
      我终究又迟到了,睡眠总是好不起来。我很怕先生看到我迟到,感到越来越对不起他,越来越不想让他失望。我还是直接坐到文俊旁边空位上。我感到文俊身体抖动了一下,有点莫名其妙的激烈,接着又回到湖水一样的平静中。

(五)暧昧的紫荆花

      我坐在文俊身边的事情变得多了起来。可能迟到的痼疾又在抬头了,也许不是。那几个同宿舍的流氓和贱民没有对这个事情说三道四,其实我们情感很好,就是喜欢捉弄对方。但是碰到一些严肃的问题,他们就会显示出很好的素养,也许他们也察觉到一些新的变化在悄悄地生长。
      文俊更多时候没有拒绝我的坐下,有时候她会刻意不跟我说一句话,和我拉得很远。有时候她在突然靠近,在我不注意她的时候。时间在我们之间的缝隙中,静静地像河水一样淌过,也许还会有一些看不清的礁岩在涌动自己,我们似乎都不想去惊动它。
      我会更加频繁地闻到从文俊的衣领中,消散出来的清香。它们有时候很淡,有时候会很强烈,显得悠远而密集。有时候感觉到自己陷进她单纯的色彩中,旁边教室的事物在消失,像是走进了幽深的箱子,或者森林,或者在动荡的海水中。文俊的味道似乎要扩张到每一个空气的细胞中,从那些单生的生命里,伸展出更加飞翔的触角。
      我感觉到了危险在临近。
      同样,这种危险也向着文俊的方向扩散,我明显地体会到这点。就算没有把从眼睛里投射出来的视线,降落到彼此的瞳孔里,我们感到危险的草籽在远处的树林里,疯狂地生长和蔓延,它越过那高高的树冠,到达急剧旋转的涡流。
      我甚至看到大海内部巨大的火眼,只要把彼此之间的距离稍微拉远一点,那火焰在熄灭,在草原的火场中退却,呈现出一无所有的颓败和墙壁。
      因此,更多沉默的时候在来临,空气在窗口中寻找着出路,又退回人们的身体上,成为更加依赖的养分。从某天开始,当我走进课堂,必然要首先看到文俊。如果我没有坐下去,我从文俊的身边走过和离开了,在更长的时间里,她沉没在自己升起的背影中。

第二节:

(六)变故

      我加进了艺术团,这符合我活泼和爱动的一面。师姐阿坷帮了我的大忙,让我免试进了舞蹈班。其实她那里缺人,现在她抓住了这个壮丁,让他第一次穿上了紧身的舞蹈装,穿上了人生的芭蕾鞋。
      我们被安排到压腿中,把运动的弯腿压直;要学会在一瞬间拔高自己的身体,让它们飞翔起来;我们在学习旋转,连续的旋转,然后像花瓣一样打开手臂。我们要在单腿中,把一个自由的女性高高举起,或者让多个“肥胖”的女性站在一条腿的起跑线上,长出枝叶中的春天。
      我们要学习礼貌的邀请,把一个女子的手高贵地拧起,然后再向那白色的手套献出虚伪的初吻。盛大的舞会安排在贝多芬的《快乐颂》中,师姐们领着一个个愣头青鱼贯而出,巨大的镜子反射着他们,呈现出难看、滑稽的动作和表情。我们要学习队列,在狭小的空间快速地穿插,或者会从人们的档下钻过,把矜持看作艺术的耻辱。
      我们还在不停地练习,在密云中体会雨水的滂沱,在中午的烈日下,把皮肤暴露给太阳的毒刺;三更半夜要爬起来,要在黑暗的树林中学习摸索的行走,要学会在孤独里,迎接着远处的光明。接着又回到黑暗,学习魔鬼的动作,从身体里长出狰狞的犄角。
     总之,一切都是那么丰富,那么有趣。有时候,事情会很荒诞,漂亮的师姐们可以是混蛋,手里拿着缴获的驳壳枪,又被另外一个白色警察没收了,然后把她们一个个关进看不见的牢房中。
     于是激烈的创造在紧张进行,诗剧开始为诗人和舞蹈者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各种动作在夜晚的构思中埋伏,接着开始拼凑,凝固成更加坚实的艺术果核。更大的密谋也将展开人生的帷幄,在某一天,它们将聚集在灯光下,向观众呈现巨流中的险滩。

(七)林间的落寞者

      让我以第二者的身份去叙说,一个游离在爱情中的人吧。这里没有太多的情节,只有一颗回响着的心灵。她向自己倾诉着爱的不幸和迷惑,在人性天生的怀疑中,把自己推进到可能有过的绝望。如今那潜伏的火焰将自行走到悬崖的边缘,窒息在一个人日渐冰冷的怀中。
      自从加进了艺术团,学习就更加没有保障了。实际学校允许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让一些人享受着某些特殊的照顾。于是,本来就没有多少学习心思的人,他离开了课堂,也离开了文俊旁边的椅子,离开了先生的叮嘱和期望。
      现在他深深地陷入到喧嚣的娱乐中,在各种漂亮的脸蛋之间游走,把时光象酒精一样挥霍,化作空气中的肥皂。但现在他没有降落下来。
      一些时候,他会看到一个孤独的影子,在她的不可理解中,留恋于湖边的树林。仿佛她走到那水央的月亮,从鳞片中打捞起破碎的手掌。请允许他继续看到白色,她穿着幽径中的婚纱,在坟墓之间走过,又陷入更多的坟墓。
      如果在白天,迷惘将如影相随,紧贴着她本来就苍白的脸颊,从那里带出迷雾又回到迷雾,仿佛从没有消失的可能。她命中的磨难啊,是谁有这样的权力升起一生的在劫难逃。她只有继续在更多的想念中,抚慰着已经长出的枝桠和兰色的火焰。
      她没有放弃,只是在等待,在更多的独行中,回味着自己身体的芬芳。她要那人回来,回到从彼此之间经过的河水,回到炎热的夏日和初秋的皮肤。她相信从身体中出发的叶子,相信从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也同样看到一起颤动过的琴声。
      她多么想把自己黑暗的河流逐出,把眼睛交给他作最后的审判。

(八)忙碌的人

      我在舞蹈班里练习的生活让我和“w君”更多地接触起来。
      她本来就是地方文娱的骄子,所以被直接选送上来深造。W君很成熟,无论是身体还是待人处物。我总是能看见她活泼的生命,像一朵盛开的牡丹,或者是凤凰。这有点夸张了。相比之下,文俊就是黑暗中的水仙,燃烧在自己净洁的深处,热烈而不透露自己。
      我有时候偶尔想,谁会更适合我呢?也许我没有这样的权力,事实也是如此的,w君和我表面上热烙,但从她经常走开的身影中,我看不到任何属于自己生命的蛛丝马迹。而我也更多地和人们打闹在一起,不在乎谁是谁。我缓慢地成长着,那些生命中必然的季节,马虎地应付着一切人生的思考。
      大型的艺术舞蹈比赛在积极的筹划中,各路人马在自己的田地里,构思着属于自己的艺术生长。它们将决定为人生添加一笔怎样的财富,以至于当他们步入老年后,依然会因为有过辉煌的一幕而品味无穷。
      在一种好胜的气氛中,我被迫旋绕着这些愿望和绚丽的理想,并为此作出最大的努力。因此紧密的排练代替了可笑的学习,人们在一条艺术内在的线索中,开始体验来自动作生命的知觉。一些时候,为了动作的轨迹、线条和最后创造性的凝固,人们在苦思冥想。
      艺术有着整体的人生布景,因此它涵括了诞生的啼哭和神圣、童年的铃声、青春的不安和喧哗,中年的抗争,而最后的老年在风中离去。因此,这些人动用了自己所有已在和未在的经验,动用了一切自己可以支取的象征,并把自己每一个动作都直接指向那思想和知觉的深处。工作是系统的,因此我们必须分好工。“w君”和我被分到“童年”这个章节。
      一开始是没有头绪的,w君跟我说:“要不去幼儿园走一天,找找灵感?”,于是我们到学校附近的托幼所走了一次。
      在路上,W君说,“你知道吗?我以前是学习教育的。后来因为自己有一些艺术细胞,被调离到文化部门,做地方文娱的组织工作。”我说,“那你比我幸运多了,在此之前我只接触过艺术的理论,实际没有参与过多少艺术的活动实践。这其实是一个理论者的陷阱。”W君说,“那你得向我好好学习。”我赞同这个说法。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我又说,“其实还是有另外一些因素的。”,w君有点愕然。我接着说,“表演者多数都有着美丽的外貌。”w君听了笑了起来,“你说你自己,还是说谁呢?”我神秘地看了她一眼,就说,“都是。”w君呸了一声说,“好不要脸”。
      “其实,艺术需要理论吗?”w君好象对我很有蔑视感。我跟她说,“咱们走着瞧。”

(九)她看到了思想的光亮

      我和w君在幼儿园看了一天,看到小孩子们的哭啼;看见他们会失禁,把裤子尿湿;看到他们为了个玩具,向老师们告状;在打闹中会突然睡着了,又在醒来后要妈妈。。。。。。
      我们从幼儿园出来,已经是太阳下山了,身体很疲惫,但是精神更加不好。
      W君很沮丧,“什么灵感啊,我都感觉到有点讨厌小孩子了。”
      “你不是学教育的吗?”,我说。“那不同,我是艺校的,在学校担任过一年的基础舞蹈老师,后来就去文化部门了,也没干多少时间又来这里进修了。”
      “怪不得。”我说。W君很敏感,“什么怪不得”。
      我没说什么,但她注意到我某些话语里的刺。我跑到附近的一个商店,买了两个雪糕。于是我们就站在一个树下吃,站累了,我们就蹲着吃。我们吃着吃着,不知不觉就满嘴是雪糕,我指着对方笑了起来,突然感到内心好象释放出一些东西。
      “这样吃雪糕,感觉真好。”w君跟我说。我突然跳了起来,把她也吓一跳。
      “其实,我们没有必要来幼儿园。”我说。W君若有所思。“艺术不是那么回事。”我突然想到先生的一些话来。
      “那?”w君有点疑惑,不知道我说些什么?
      我接着说,“其实,就是以成年的思想,去演绎他们对童年精神的价值。我们不可能把小朋友也赶到舞台上去,那就成了六一儿童节了。”
      W君有一些觉悟了,“那你怎么去表现他们,精神又是什么?”
      “我们没有必要把幼儿园的环境搬带舞台中去,相反我们要把小孩子从幼儿园里解放出来,那里就是父母没时间去照顾他们的托管所。”我说。
      “你有点极端,但是个问题。所以我很讨厌结婚,小孩的负担确实很可怕,我姐姐就是个例子,整天都围孩子转,没一点自由了。”w君说。
      “轮到你有点极端了。”我说,w君把一个拳头砸了过来。“你继续说下去。”w君说。
      “你还记得我们的童年是怎么过的吗?”我说。 W君突然开窍了,“草地、山坡、麦子、稻草垛、树林,还有毛虾和蜻蜓。。。。。。。”
      “对啊,我就用舞蹈的动作去表现孩子对这些事物的理解和热爱,而且我们还可以获得观众对现实教育的反思。”我说。
      我突然看到,w君的额头突然有一些光芒在越过,她说“我之前没有这些对艺术的觉悟,总觉得舞蹈是一种动作的经验,但是我现在好象看见了一幅画面,我说不清楚她们,不是以前的那种。”
      我说,“那是象征和抽象。”w君突然拉我了一把,说“回去,快回去,我有灵感了。”。。。。。。

(十)、突飞猛进

      很快,w君就根据自己的舞蹈经验,从过去的动作中抽离出思想象征者,并根据我的暗示,把童年的心灵放到各个虚拟的自然场景中去体验它们,并又在体验中演绎出体验的自身:动作。
      对于舞蹈,我其实没多少动作的阅历,只能在一边看着她去创造。
      偌大的舞蹈排练场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因为现在是夜晚,其他人都走了。我远远看着w君在独舞,有时候她在思考,停下来重复着一些动作,接着又产生新的动作。她会望向我,发出咨询的目光,有时候我能理解,有时候我不能理解。
      她就会把动作的含义告诉我,告诉我那时她头脑中的图景。接着我产生新的图景,并把它们交给她去把握。时间在一点点过去,没有人去发觉它们。最后我激发了自己的想象力,在脑海中呈现了那缤纷如梦般的蝴蝶世界,生命和自然在那里沟通,拍打着成长中的信息。。。。。
      W君受到了我激情的感染,把舞蹈升华到绚丽的力量中,仿佛预示着河流的即将奔腾,生命的羽翼在飞翔中呈现出无际的前方。
      W君在激烈的动作过后,停了下来,汗水从她的脖子上流下来,气息紧张、疲惫而活跃。她喘着气深情地望着我,仿佛是第一次和我相见,而我也深深陶醉在她的肉体中,不,那不是肉体,但如果它们不是肉体,又是什么?
      W君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舞蹈的衣服。“你知道吗?我好象忘记了自己,只感到在一个说不清楚的环境中,那里没有人的面孔,只有色彩,只有色彩无限的扩张和凝固。”
      W君接着说,“那是什么啊,好象不是童年的事情。”她说着这话的时候开始还满不在乎,但突然停住在空气中。
      我说“童年结束了”。W君一下子翻身和我抱在一起,一边跳一边大声欢呼,“对,结束了,那是青春的召唤,是青春的爆发。我要再跳一次给你看。”  我有点楞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好,我看着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一体的。”
      W君开始跳了。时而我好象感到孩子的脚铃声在草地中响起,时而是打开的窗户,看到活泼的溪流和蜻蜓的火焰,时而又好象是蓝色的睡眠,时而是云朵在眸子内的飞过,时而是甲虫在奔跑,前面是麦子和星星的车子。最后,我看到一只鹰,或者是信天翁,把高高的山峰驱逐,在天空中激起绚丽的风暴和海洋。


(十一)艺术对现实的超越

      因为我们这一组进展迅速,所以成了全体舞蹈参与者观察的对象。此时,w君已经把独舞升华到舞蹈的交响乐中,我们都被加了进去,成为舞蹈的有机者。我们在w君动作的引领下,完成了集体动作的配合,w君承担起主要的个人舞蹈部分。
      她跳得如此投入,忘我,我感到她生命中的光华,丰熟的表演力,她是舞蹈的天才者。所有参观者都深深陶醉在艺术的氛围中,经过短暂的寂静,激烈的掌声在响起,仿佛鲜花在投向我们。我们是开路的英雄,当停止所有的动作,w君把光芒中的眼神望向我。我笑了,笑得如此畅怀。
      因为有了这样的经验,我们的准备工作在加速进行,一个个章节被逐步突破,走向内涵和形式的完美。W君几乎参与了所有章节的建设,有时候如果她碰到问题,就会到宿舍里找我。甚至会在宿舍的草坪上,直接舞蹈给我看。
      人们会投来异样的眼神,并把这个事情传开去。
      但是,生命的火焰已经被激发了,此时顾不了多少了。所有参与者都已经满怀信心,迫不及待,时刻准备着灯光的聚焦。。。。。。。


第三节

(十二)节日

      舞蹈大赛的日子越来越临近了,各种道具和布景在忙碌的制作中。一部分舞蹈组被抽离出去承担起前台的设计,其他人继续舞蹈的完善。巨大的画布被悬挂在学院的门前,所有从此经过的同学,都已经感受到节日的气氛,作为自由的参与者和评论家,他们将受到邀请。
      我已经很明显感受到,人们在开始议论这个事情,不同的学校也在议论。大家都很想知道,那些埋伏起来的参与者将把他们带到怎样的艺术宴会中,人们期待着,好奇着,想象着。
      终于他们来了,在巨大体育馆的上空,高高飘扬的旗帜在迎风猎猎,气球把欢乐的笑声带到半空。他们一个接一个交出自己手中的门票,然后在看台上找自己的位置,安静地坐下来。
      不,他们已经在等不了,他们需要灯光马上暗下去,然后在前方聚集,让他们看到已经冉冉升起的舞台:
      
      他们被时间推移到远古的大地上,看到盘古的战斧,看到眼前混沌的天地。光明在一刹那间呈现出刺眼的匕首,仿佛他们的脑壳被切开,接着语言的叶子纷纷来到。
      他们看到夸父的马匹,看到追风的轻蹄。它们踏着海水的草,在广袤的水面上一越而起,翻过隆隆的山峰。他们看到大地的脉管伸进森林的肺叶,输送着季风和天上的洪水。
      他们看到母亲女娲蛇行的兽身,看见她又变成一个婀娜的少女。母亲在自己的手中掉下自然的儿子,这时火种来到祖先的房屋,弓箭追赶着狮子和迷路的鹿群。
      接着他们又看见战争中的鲜血,战国和波斯的马车在并列前驱。战争使他们忘却魁梧的金字塔,忘却了尼罗河上起落的潮汐,忘却了黄河和三峡的巫山云雨。
      孔子和老子,把他们带到激烈的争锋中;在柏拉图理想的庙宇下,哲学的国王向公民作出永恒的演说;亚里士多德的智慧,前驱着艺术的轮子,识破了现实的牢笼。
      他们也会看到教宗弹簧一样的舌头,谎言在编制,新的迷信把勇士滞留在远方莫名其妙的宣讨中。有时,草原又会重新把他们带到开阔的星宿,卫青的铁骑又在突进,新的民族在他的背后升起,凝聚成永远不可征服的精神图腾。
      很快,大唐吹响了交易的钟声,漫长的跋涉通过尘土进入潼关的天险。李白把高高的酒杯交给了诗歌的神宇,杨玉环在宫殿的中央翩翩起舞,大臣们却忘记了脚底的危险。
      接着蒙古的弯刀扑向西方的夜晚,马头饮满多瑙河的水,一幅惨厉的拼杀在肃立颓败的旗帜下结束。
      大明的船队和葡萄牙的走私船,又在不同层次海洋中迎风破浪,宣读着来自海洋的统治。接着更大炮火在轰鸣中,落下耳朵的灰烬。卓别林开始了复制的时代,蘑菇云辐射出死亡诡异的寒光,他们将因此陷入内心的慌乱。
      。。。。。。
      
      最后我们开始登场了:
      歌声突然响起,夹着未尽的硝烟,一个孩子的哭涕颤颤地落地。没有母亲,没有父亲,他是人类所有“自我”的摇篮。他向黑暗和荒诞的世界再次伸出弱小的手掌,他哇哇的哭啼惊动了所有沉睡的泪水。
      接着他向世界敞开了走动的铃声;他呼唤着蜻蜓和甲虫的飞来,通过潺潺的溪流洗涤世界内心的罪恶。他让人们回到自己曾经无限的岁月,在幽幽的歌声中解读存在的意义。
      突然,闪电劈开了废墟一样的大地,巨大的翅膀席卷走天空的乌云,呈现出宇宙未来无限的蔚蓝。百鸟重新在森林中上下扑腾,鲸鱼吐出了巨大的沉闷;
      一只火凤凰从烈焰中奔腾而起,带来了永远青春的韶光。那女子鲜红的舞蹈,仿佛是人类永远不曾泯灭的创造和发现,她是历史激情的结晶,又是恒动的未来和希望。
      。。。。。。。
      经过短暂的鸦雀无声后,喝彩突然在四周响起,撼动着玻璃和外面黑暗的世界。观众们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挥舞着掌声和热泪。
      最后评委一致把最高的荣誉挂在艺术理想的桂冠上,所有表演的参与者都把获奖者视为自己的荣誉而毫无怨言,理想的光荣是所有人类的光荣。

(十三)新的开始

      因为演出巨大的成功,使我们对喜悦有点不敢想象。师姐们围在一起哭泣,我没有,我呆呆地站在舞台上,看着下面黑压一片的人群和手掌。我看不清楚他们,我想看见他们的脸,我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在万千的人群中孤单地站在一个舞台偏后的位置上。
      我想也许我的人生会因此改变,知道更多的珍惜和热爱,知道一个人不是仅仅为自己活着。我不是一个高超的舞蹈者,我只是一个爱事没事干的家伙被突然卷进人生的阵地中来。
      w君,特意从人群中走来,她就是那只火凤凰。她和我拥抱在一起,那时我没有其他的想法,如果有我突然想到了文俊,此刻她在哪里?但是当我看到w君未干的泪痕,我突然又产生新的冲动,我把吻深深地印到w君秀发的手绢上,w君没有拒绝。
      当灯光逐盏熄灭,舞台回到日常的冷清中,这时我看见了体育馆内部巨大的空洞,观众从它的出口处消失了背影。我在舞台的边沿静静地坐了下来,仿佛感到了新的迷失。我有点害怕,害怕自己领受过这些人生中的急流,以后是否会感到无名的空虚。
      W君轻轻地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和我一起目睹着节日最后落下的帷幕。
      “你说,这是结束还是新的开始。”我说这个话的时候没去望w君。
      “是新的开始。”w君说。我望向她,看到她从未有过的对我的温情。我觉得过去她对我热烈的一面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艺术上的发现和挖掘,现在我感觉到她在降落。不,我又感觉她更大的升起,仿佛看到了她过去没有指示出来的方向,而我成为了她永远的坐标。
      “你敢肯定?”我调侃她,回到了日常的打趣中来。
      “恩,我肯定,我知道自己已经很难忘却了。如果是这样,我就不会再有其他的选择,他和我认识过的生活完全不同。”w君说。
      我轻轻地解开w君头发里的手绢说,“送给我吧,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上了。”
      W君有点激动。我挽起她的手说,“我们走吧,快要熄灯了”。

(十四)意外的影子和选择的选择

      我们一群人唱着轻松的歌曲,蹦蹦跳跳地从体育馆的台阶上往下走。各种道具还留在体育馆,这不关我们的事情了,节日结束了。
      突然,我看见楼梯下的黑暗远处有一个战栗的影子,穿着白色的裙子,象黑夜中搜索着的眼睛。我感到无名的触动,我想靠近她,我越靠近她,她就移动得越快。她开始在跑,开始离开体育馆,沿着路灯的诡计往更深的黑暗跑去。
      我仿佛知道了一切,我追赶着,向着她将要消失的方向。最后我在一片湖水的岸堤上追上了她。我从后面把她死死地抱住,不断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恨你啊!”文俊回过来,不停地锤打我的胸口。她把头深深地埋进我的胸膛,不停地敲打,不停地哭泣。我仿佛听到她内心狮子一样的悲伤,我只能把她抓得更紧一些。
      我不停地抚慰着她内心的伤口,那些水仙的血滴。
      直到她平息下来,我端起她的脸。“消瘦了”,我感到很心疼,自言自语地说。
      文俊有一些虚脱,我把她放在湖边的凳子上。但她再也不愿意离开我的怀抱,也不愿意说话。我靠着椅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部,文俊把我搂得更紧了,两只手。
      此时,我没有想到任何人,没有。

(十五)文俊病了

      我把文俊送回宿舍时,已经是深夜3点多了。我把她送到宿舍的大门口,再也不能进去了。文俊走的有点晃悠,又不时回看我。我感觉到不妙。
      第二天就出问题了。下午我办完事情,交割了一下,再去找她的时候,同宿舍的人告诉我,文俊进了医院。我赶紧跑到医院,幸好不远。文俊住院了,留院观察。我推开病房,就刚好和一个走出来的医生,撞了个满怀。也许是把她撞得有点疼了,她就毫不客气问,“找谁啊?”
      “我找一个叫文俊的年轻姑娘!”我急忙说。
      “你是她什么人?”医生问。
      “男朋友。”我说。这不说还好,接着就是一顿臭骂。
      “男朋友,男朋友,你是怎么当的男朋友啊?你看看这是什么血压?什么血压,你看看,看看,你知道危险不?”医生说。其实我不知道血压什么为之正常,医生也不知道我昨天晚上一点多才做了文俊的男朋友。
      “医生很严重吗?”我有点紧张。
      “严重,严重,你知道你的女朋友几天没吃饭了,啊?器官会衰竭的,会衰竭的。”说着,她就一屁股走开了。
      我怕起来了,推开门,看见文俊睡在床上,打着点滴。文俊没有醒来,我轻轻走到她身边坐下来。隔壁床是一个中年妇女,我没怎么去注意她。
      我看到文俊异常苍白。她本来就很白,脸蛋线形也比较清俊,这么看上去,就更消瘦了。昨天晚上太黑了我看得不清楚,现在一看,和之前几个月比,削落了很多。因为这几个月我根本就很少上课,也忙着舞蹈的事情,没怎么去注意她。
      文俊睡得很死,好象有睡不完的时候,我一直坐在那里。有时候想碰她,又怕惊醒她。结果一直坐着,直到发困。我就睡在她的身边,把头按在床沿边。
      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天色已经开明。我感觉到一只手在轻轻抚摩我的头发,一下子就醒来了。这时我看到文俊微笑着望着我,很甜蜜的样子,我也傻傻地跟着她笑。
      “我想吃。”文俊说。“你想吃什么?”,我问。“米粥”,文俊说。
      “我这就去买”,我说。“恩”,文俊显得很虚弱,说话没点力气,多一个字也不吐。
      我刚想出去,隔壁的妇女就说,“年轻人,病人只能吃这里的东西。”
      我把这个情况跟护士说了。护士进来观察一下文俊,量了血压,觉得可以进食,就叫我去跟义工打个招呼,要一个粥上来。

(十六)喝粥和吃苹果的人

      我把汤匙里的米粥,吹啊吹啊,直到它凉快,还用舌头品一下,才敢把它往文俊嘴里送。我从没干过这个事情,我母亲和祖母对我做过这些,所以我总是蹑手蹑脚的。有时候,会把一些粥水弄到文俊的鼻子上去,文俊就会笑。
      “笑什么?丑八怪。”我说。文俊就更笑,接着就咳嗽。
      “好了,我慢慢来,我们一点一点来。”我说。文俊点了点头。
      等把这个粥吃完了,过了一会,文俊的精神明显地好转。
      “我很丑吗?”文俊还在惦记这个问题。
      “恩,一般的丑。”我说。“有多丑?”文俊又问。“不是很丑。”文俊又笑了。
      “那么我美吗?”这下就得寸进尺了。“恩,美。”我说。
      “有多美?”,她又问。我白了她一眼。她又笑,这次笑出声来了。
     “美就是美。”我说。“这不算。”,文俊不折不扣。
      “美在我心里。”我这样回答她。文俊把手伸出来,用力握着我的手。

      过了一些时间,我出去一躺,买了一些水果回来。文俊见了,又嘀咕,“你没买花,病人要花。”我又屁颠屁颠地倒回去卖花。水仙花是没有的,那东西养不长久的,我买了百合。
      没想到买对了,她看见我拿着一大束百合,很高兴。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百合,你肚子长虫了吗?”文俊掩嘴笑。
     “恩?”我没反应过来。“我不喜欢玫瑰的。”文俊说。我只好说,“你就是玫瑰,带刺的,要扎人的。”文俊哼了一声,接着又笑。
     “病人要吃苹果了。”文俊说。我把一个苹果洗干净,然后递给她。
     “病人牙齿不好。”文俊转了一下眼球。我想了一会,看见旁边的汤匙。我突然有个主意,就是用汤匙挖果肉。“这也没难到你啊?”文俊又笑。
      我就一点点把果肉挖出来,喂给她吃。一边吃,她一边笑,总是笑个不停。
      中午的时候,文俊睡了,我顺便回学校一趟。
      在校道的小路上,我琢磨着,我这个女朋友怎么有点象黄蓉了,还真多鬼主意。我突然哑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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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十七)遇到文俊的父母

      也许在此之前,我总是有一些半拉子的性格,经常把生活当作一种游戏的成分,那么自从文俊的到来,让我对自己产生了很多想法。有时候它们是局部的一些事情,有时候我看到更远。因此,你不再是仅仅属于你自己的了。
      当然,一切要从艺术节的落幕开始,从文俊和我之间拥抱在一起开始,从文俊进医院开始,也是从w君的火焰从我身上退却开始。
      文俊恢复得很快,出院的时候,医生叮嘱我注意她的贫血情况,平时多加营养,保持精神上的宽松和乐观。我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些事情,而在以前,我没有这么认真过,对任何一个人。
      文俊的父母在她住院期间来了一次,我刚好也在。还没等我解释身份,文俊就赶紧说我是学生会里的同志,是代表系里来看望她的。
      我张着半边的口,没敢做声。
      文俊的父母打量了一下我,我也注意了她们。在很短的时间里,我察觉到文俊长得倾向于她的母亲,她母亲在她那个年纪显得相当的突出,衣着非常高雅,一般家庭主妇的气质很难从她身上看到更多。而文俊的父亲则是另外一个老先生更年轻一点的翻版,说话的语气、举止动作、衣着,这些事物很明显感觉到他是一个知识分子,显得相当和蔼。
      相对来说,我觉得文俊母亲对我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在此之前文俊也给过我,尽管我没有怎么去思考它,没去探究那抽屉底下的事物是什么?
      当我听到文俊的撒谎,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鬼主意,如果她某天不听我的话,我就拿这个来要挟她。我想到这个心里就发笑,尽管这只是一个念头,但我发现文俊的母亲有着非常敏锐的观察力。
      文俊自己也在努力淡化我的身份,但她没有去解释更多,而是不把我当作什么。
     “恩,她是个撒谎的料子。”我在心里笑着跟自己说。文俊的父亲和我谈了一些话,问了学校的一些情况,比如我们现在学什么课程,有时候会感谢会里对他女儿的关怀。在某些领域,他似乎很熟悉我感兴趣的事物,一些话中,无意地透露出他和老先生似乎有一种知识上的血亲关系。
      相对来说,文俊和她母亲之间似乎就没有那么和融。至少她们并不会象我和我的母亲那样,我是妈妈永远不会长大的儿子,而父亲在我眼中就是吃人的老虎。严父慈母哦。因此远远看着她们的时候,她们都是冰美人,我觉得文俊的母亲在年轻时,应该有过之无不及。
      因此文俊的身上还有着另外一些东西,也许是她父亲给她的,我没有更多的发言权。在我送走文俊父母的时候,他们消失之前,不约而同地回望了我。

(十八)私奔的日子

      这个名词是我发明的,“私奔的日子”。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我们是年级里第一对开始恋爱的。文俊听了这个就跟我说,“那就和你私奔吧。”我们一起哈哈大笑,那时候天空异常高阔。
      私奔是快乐的。
      又是一个初秋的季节,学校后面的田野,阳光把无际的稻谷染成一片金子的海洋,各种无名的瓢虫在我们彼此的追逐中,纷纷向天空打开飞翔的外壳。我们留恋于那些纵横交错的沟渠,在它们之上,学习平衡的脚步,或者想方设法把对方拉下来;
      我有点担心危险,但是文俊胆子很大,有时候就是不听我的劝告。如果我的脸实在不好看了,她就跳下来,象小鸟一样凿着我的嘴唇。
      热烈的吻,无际的吻,天空、树林和远处的菜花在我们的脑壳上旋转,大地在旋转,身边的水渠在转。
      有时候,我们去看日出,爬上陡峭的山坡,一片广袤稀薄的辰光在我们面前的田野上,越来越象洪水一样,从地平线开始铺展、奔泳开来,仿佛我们那时在光的海面上;
      当农业所的实验田从平坦的大地上,喷出万千水的雨伞,光从水滴的身体中分离出自己色彩,一切又重回生长,似乎远远高过春天的枝头。每当看到这些,文俊把双手搭着我的肩膀,欢蹦乱跳。我的内心无比激动,快乐吧,我的小鸟,这时我要融化你身上一切的冰块。
      有时候,我们将要穿过黑夜中的隧道,到达星宿的开阔之地。万千眼睛在苍穹中组合成天上的河水,那“银汉”静静俯视着我们依偎着的翘首,种下了彼此难忘的感叹。有时候,我觉得它们不仅仅是爱情的我和爱情中的文俊,它们是民族的眼睛,是民族奔流不息的精神。啊,先生,你没有说错,那是民族永远历史的见证。
      更多时候,我们往返于校园的林间小道,有时候又会走到一些古坟中,周遭枯草离离。文俊突然会说,“它们寂寞吗?”,我说,“历史总是寂寞的。”文俊黑暗中的眸子此时发出明亮的光芒,仿佛她在那时空中,看到了一个个背道而驰的人物。

(十九)重新学习

      尽管我和文俊经常跑到学校外面,但功课却没有怎么落下。实际,我们的效率在提高,我没怎么再借她的笔记了,但有时候她非要我借,我不借,她就要罚我吻她。
      每当台灯从我的案台上,重新放出知识的光芒,我深深沉溺在历史的天空中。我看见里面粟米和耸立的粮仓,看见了劳动的手掌在收割汗水的晶体;各种宫廷的勾当和龌龊,把我引导到沸腾的大鼎边,一个个无头的亡魂从那里伸出抢救的手指;
      各式各样的美貌女子,把命运悬在淫君的屋梁。一些是自愿,一些是强迫的,一些成了纷争的祭品,一些最后切下男人的睾丸,成为历史的大盗。女性啊,你不仅仅是母亲的。
      我总是想着女性,也许是文俊的缘故。此时生活没有了过去必须的喧哗,我在寂静的时间里,敞开了历史的心灵。有很多时候,我迷失在那里,对人性的怀疑加重了我对知识的抵抗心。如果世界那么黑暗,知识又有什么用,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
      但是,每当我翻开文俊的笔记,我看见了先生坚持的精神,看见了良知和风中日渐苍老的白发。我感到感动,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一些什么,为了那永不磨灭的“银汉”,为了硝烟落下时,停止飘动的战旗,为了那依然嘶鸣中的马匹。
      一些时候,文俊的古怪个性,会把我从那种沉重中带走。她后来发展到,每天都要我把她的笔记拿走。她说她在那里藏下了一些东西,要我找出来。一开始是很简单的,她会写一首诗歌给我,叫我去和她。和就和,我还真没怕过谁呢。
      有时候,我看到一片鲜艳的玫瑰花瓣。我心里想,你不是不喜欢玫瑰吗?我现在倒成了百合了。我嗅着玫瑰的芬芳,有时候很陶醉,有时候仿佛进入到文俊的肉体。哎,我有时候会打自己的嘴巴。不行的,至少不是现在。
      文俊的笔记本越来越被各种味道保管着,有时候会变化着不同的气味。然后,她就在第二天问我,你找到了什么,我说气体算不算。她扁着个嘴巴说,“是香味。”我开始学会辨认很多香味,有玉兰的,有含笑的,有兰香的,甚至发展都后来一些复合的香味也瞒不过我的鼻子。
      有时候我找不出来,就胡乱说。她就会拧着我的耳朵,一幅老先生说教的样子,“这样是不行滴。”有时候我实在没办法,就是把鼻子嗅破了皮也没感觉到新的味道。第二天,我就向她摊开两只手,说没办法,找不到了。
      文俊就眨了眨眼说,“再给你一个机会。”等过了好两天,我实在找不出来,她就说,“其实我什么也没放。”说完就跟兔子一样跑开。我追啊,追啊,最后我们象空中落下的秋天的叶子,疲惫地倒在草地上。看着日间的不断缩短,文俊和我会说着同样的话,“冬天就要来了。”

(二十)冲突的种子

      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种子。我和文俊也是,因此我和她之间的差异和距离,会因一些小事情崭露头角。
      文俊有时候很固执,也许这种个性在很长的时间里,支撑住她孤独生活中的精神。比如她总是喜欢吃那几样菜式,不肯多吃蛋白质。我有时候会把饭碗里鸡蛋啊,肉类啊,鱼啊往她碗里添。一些时候她是喜欢的,一些时候就马上是一幅硬邦邦的脸。
      我有时候很有耐心地告诉她,“贫血,贫血,你知道不?”
      开始文俊没怎么说话,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她就不耐烦了,“是我贫血,又不是你。”
      我一听就冒火了,有时候我被她气得啊,要走开一会才会平息。一开始我发火,她会有点后怕,跑过来跟我道歉。
      后来她知道我有时候是装模作样,所以就不再理会我了,其实我有时候是真的。甚至,她比我更凶,有一次不吃了,就把饭倒在我身上,弄得啊很多人看过来。
      文俊有洁癖的心理。这不是说不讲卫生,但有时候不要成为卫生牢笼里的狱卒。她是一身不近人间烟火的,总是干干净净,衣服很少有皱折,烫得啊跟尺子量过来似的。就更不用说,她对沾上一些泥土和污垢后的表现了,有时候她会因为一些小事情,把刚买的裙子就扔掉。这是不是太有钱了,有钱也不能这样。
      而我呢?我是要运动的人,整天在足球上跟别人拼,所以总是一身泥。就算我不穿运动服装,有时候我突然来劲,不管那么多就杀了进去。我们又没有洗衣机,只能用手擦啊擦啊,所以有时候心里烦这个事情,衣服就总会有一些残留的痕迹。比如吃饭的时候,男人总是会有大大咧咧的时候,落下一点油。
      要不你就把衣服都扔了,但是可惜,所以后来都不敢买浅色的衣服了。我怕那家伙鬼灵的眼睛,看了一点蛛丝马迹就开始嚷嚷。但她有时候拼命给我买浅色的衣服,弄得我都快得神经病了。
      挑剔。这就不是卫生的问题了。有时候会很过分,我鞋子的后跟总是会被走路吃掉,吃得很快,一个多月下来,就会缺了一大块。文俊看了就会大叫,好了我去修。修也不行,因为颜色总是不能全部对上,其实裤子放下来,就不是很明显。
      但挑剔会是一种心理的疾病,会象一条虫子那样提醒着她的不满。她甚至会跟你说,“瘸子,瘸子。”她会很深地刺伤上一个人,就象她爱上一个人必须永远把他关在自己的天地里。也许,她很少那么在乎过谁,想到这些,我就轻轻叹气。我觉得自己要迁就她,哪怕是一辈子。

第五节

(二十一)受伤的雄性狮子

      我和文俊之间的矛盾还发生在一些观念上,但实际并不是观念的,是肉体和灵魂,不,是肉体和其他。其他又是什么?
      随着情感的深入,接触越来越多,我总感到那种既有的秘密在更大地召唤我。也许我之前已经对文俊有过很多那样的想象,但想法归想法,有时候我自己会自动地熄灭它。我似乎天生就有内在一种对自己的管制能力,但这其实父亲赋予我的,在他鞭子的淫威下,“你不能做坏人。”
      这些是坏人吗?那些秘密是坏人吗?为什么是坏人?
      秘密是自己的,总在生长,熄灭了又燃烧得更旺盛。你无法通过其他的形式,去排除它。有时候我总在对它的闪躲中,它赶上来,越过发烧的头发。这是一个多么战战兢兢的季节哦,多么隐秘,多么疯狂地想去探究。
      一个晚上,我和文俊依偎在树丛中,此时已经是初冬。但女人就是爱美不要命,她还敢穿着裙子出来,还穿了丝袜子。我感到文俊似乎和w君越来越相近,但我其实知道一个人,当她的心缤纷起来,她要向那个她敞开心灵的人,呈现她所有的生命魅力。
      女人尽管有很多种气质,但一些地方她们都是一致:女人,男人永远的诱惑。

      风从地上吹过,它要划出草的伤痕,文俊感到有点冷了。于是,我要她回去宿舍,换一件厚一点的衣服再出来。说什么都不愿意。我只能不断擦着她的手,又把她抱得更紧一点。她的脚总在不断地抖,我说,“没有什么蚊子啊。”
     “不是。”她说。她就是死也不肯承认脚有点冷。我用手去擦她的腿,这不擦还好,一擦就麻烦了。我慢慢听到一种没有过的呼吸,从文俊的胸脯中起伏。我感到越来越清晰,我吻着她,她又把双手搂着我的脖子,接着去吻我的脖子。
      这下不得了,那本来受到控制的篝火,一下子就烧得我浑身火烫。我慢慢解开她上衣的纽扣,月光下,那神秘的事物出现了。它只是一张图片吗?象羊脂一样皮肤,丰满而骄傲,象鲜嫩的欲滴桃子。此时它不只是可以去看的,而是要去占有的。
      那魔鬼一样的事物,比天使更加瑰丽,它驱出自己黑色的野兽,让它的伤口降落到需要的事物上。我把自己的吻全部投进了那深深的沟壑中,从胸口处直接传出听不见的,雄师在旷野中回声。
      当我已经不知不觉地把手往下挪动,然后再往上。文俊突然在制止。我还能怎么样呢?那狮子在不断撕咬着自己的伤口,越来越不能制止自己的牙齿,越来越来不能。当一种自愿被胁迫成强逼,那生命中的女人再也无法忍受,她一个巴掌狠狠地劈了下来。
      我呆了,呆了,文俊也呆了。我们长久地在黑暗中对视彼此,最后文俊在内心达成了谅解,她把手伸向可能是伤痕累累的脸,她知道抚摩的是一颗被吓呆了的年轻的心。女人很温柔。
      
(二十二)禁锢和自由的渴望

      我们都需要经过一些事情,必然要经过它们。
      文俊对我是很重要的,以至于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围绕着她转。是我养成了她那种依赖和更多无理的要求,我能怪谁呢?现在我成了她的俘虏,她指这个地方坐下,我就得坐下。如果她不满意的时候,她起来,我的行动就不能慢半拍。
      其实,我有时候会想念那些在舞蹈班的日子,多么自由,多么荒唐的笑声。要坐就坐,要跳就跳,没有人管我,你们管得着吗?我其实对美有着行为明晰的界限,在多数情况下,对美丽的女性,我是用一种欣赏的角度去看待。
      但我又从自己的身体出发,在一些时候我太孤高了,以至于我和抽象的事物又有着天生的联姻。这是超越现实的事物,是永恒的境界,它太有诱惑力,对我。那么我对情感的看法就远不只只是外貌和欲望了。是的,我到达概念,用一种早熟的尺度去衡量身体的是否正确,是否是野蛮的。在一些更深的层次上,我小心地应付自己,它和我行为的外观是不尽相同的。
      所以就算我和各个师姐在一起,她们年纪也没比我大多少,但我始终能在她们漂亮的脸蛋中,从她们的婀娜多姿中,自由地出入。只要情感的爱神没有越过那些形式中的悬浮,我将不被欲望通知,或者努力熄灭它。
      但这不妨碍我去把目光停留在美丽的人们的身上,远远看着她们。从体态中,我指挥着美的知觉的到来,我感到自己在生活的目光中流逝,并因此长久懵懂地坐在阳台上。我喜欢这样做,没有欲望,如果有,我首先想把它交给自己的爱人。
      我们是人,不是动物了。动物没有法律,没有监狱,没有枪毙和灵魂的鞭打,只有自然赋予它们的本能和弱肉强食。
      文俊不相信这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男人有着那么早熟的思想,他连性的滋味都没有真正品尝过。他是在辩解吗?如果是那让它成为一种辩解吧。
       而我感到为了文俊,就辞去所有集体的活动,这本身是不对的。要一个人相信自己,那多么难啊,如果他只看了某个女性一眼,他的女朋友就好几天没理会她。
      所以,必然有一场风暴在经过。

(二十三)不是分手的分手

      我和文俊发生了激烈的口角,事情是我要重回艺术团,重新披起思想在艺术上的创造。文俊不理解为什么非要在女人堆里,才能创造艺术。我跟她说,那里多的是男性,他们都不是冲着找配偶来的。
      我们谁都不能说服谁,谁都在为自己找借口。有时候,我们背对背长久地对视着。
      “你不应该在那里,你在理论中。像我的。。。。。那样。”,文俊说。
      “别跟我谈理论,如果不参加艺术的实践,理论是一堆粪便。”我突然冲口而出。
      “你。。。。。。。”,文俊尽可能克制住自己。
      “如果你去学习书法,我一点问题都没有。”文俊说。
      “我喜欢舞蹈。”我说。
      “我知道你,你就是对w君没死心。”,文俊再也忍不住这个内心的秘密了。
      “我对w君怎么了?”我说。
      “你别装蒜了,那天我都看见了。”文俊这时候有点发疯。
      “你看见了什么?你说?别为我泼墨。”我说。
      “你和她抱在一起是吗?你吻了她是吗?你还拿了她的手绢是吗?你敢说你的手绢没扔,呵呵别让我看见了。”文俊的话象一把利剑直插我的心脏。
      。。。。。。。
      “你哑巴了是吧?你说话啊。”,文俊说。
      我知道如果我把手娟扔了,现在还来得急。至于我吻过w君,她没看清楚,我没有吻w君的嘴唇。我和她抱在一起是成功的激动。但我确实没有把手绢扔了,而是保管得很好,放在皮箱里。但是我已经快忘记她了,事实是,哎,我不知道,不知道。
      。。。。。。
      经过这次谈话后,我的心碎了。我还想念w君吗?想念那只火鸟和她舞步的鼓点吗?那我对文俊就是虚伪的了?我是谁?我该怎么做?
      我开始失眠,开始不敢去找文俊,我怕她那已经冲杀出来刺刀,真的。而文俊一点也不后退,她有时候和我坐在一起听课,眼都不看我。有时候在一起吃饭,我吃得比她还少,但她就是寸步不让,固执得跟“斗牛”似的。
      我的精神越来越黑暗,仿佛看到当初那个在湖边徘徊的白色影子不是文俊,而是我自己的未来。我们终于越来越来少地走在一起,我爱着文俊,爱着,一直是这样的。但如果我丧失了自己,我看见了自己的亡魂,看见自己披着一张人皮,搂着文俊。
      我怎样去带领日后的生活,在社会中建立起坚固、温情和开阔的家庭?我突然想到了家庭,第一次那么明晰地直面这个未来的事物。它的内涵太丰富了,以至于在那些岁月中,显得已经有一些急迫,而又自作高深。
      但如果人们不去思考,我知道我日后可能将一个完整的家园,弄成破碎和苟延残喘的事物。
      我们越来越少地走在一起了。

(二十四)正式的分手

      在一个很长的一个期假里,我一直等着文俊的电话,希望她允许我回去艺术团。但文俊连个声音都不给我,我感到了绝望,这已经不是艺术团的问题了,而是她。。。。。。
      当把这个事情上升到其他的范畴去理解,我就开始走火入魔了。此时我冲昏了头脑,一个闪电一样的念头,从大地上腾空爆炸。可笑啊,可笑。此时我内心被所有委屈占有,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而那条路其实是我为自己设计的,它本不该出现在那里,不该在那个方向上。
      我没有思考下去,混沌的感觉让我没有可以去思考的领域,没有任何的经验可提供给我的人生。我狠下心来,下狠心,砍断自己,也砍断文俊。此时所有理智已经丧失了起码的阵地。
      “我就是我”,此时成了最响亮的旗帜。但“我就是我”可以把自己撕得粉碎,把所有的付出和缔造也撕成粉碎。
      新的学期开始了,但我和文俊结束了。
      文俊听到我这个决定,显得很震惊,她的脸异常灰色。但她没有说什么,她把牙齿咬得不自主地咯咯响,直到一些鲜血从嘴唇里流出来。我被这一幕吓呆了,我不知道应该是否收回这个决定。但即使我去道歉,那又怎么样,这不是说艺术团不艺术团的事情,而是。。。。。。
      此时文俊的伤口那么深,我已经是不可原谅了。我了解我的女人,但现在我把我们之间毁了。

第六节

(二十五)没有去艺术团

      和文俊分开以后,其实我没有去艺术团,至少没有那么急切。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分开的那一幕。我把自己关了起来,除了去上课。
      其实,我还是感觉到自由和释放的,文俊不再给我心理上的压力。在这段时间里,我的理论却在狂飙突进,我开始有了文字的资格,把思想表达出来,并为它们披上各式各样的衣装。我发现语言其实是一种舞蹈,并能够展示更深的内涵和思想的丰富。我跟得了个宝贝似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中,看到更加开阔的窗口,在那里我飞翔着自我。
      文本越来越多,以至于我都成了个快刀手。每当我结束了文字的跋涉,感到一种与众不同的愉快,它不是一种宣泄,但又是宣泄;它是理性,又不是理性;它的逻辑严密,而内在却在不停地飞跃,靠着未知的方向和领域。
      我积攒的文字越来越多,忽然有了让它们成为鸽子的想法。白色鸽子,飞到文俊的窗前,衔着和平的橄榄枝。我开始向学校的学术刊物投稿。一开始总是没有动静,后来接到退稿,里面写了几句鼓励的话就算求。
      我没有气馁,接续写,写好点,严格点,然后给我“投”,我一定要把你们攻克下来。接着事情出现了一些难懂的变化,退稿的附加文字越来越长,有时候是批评我,有时候是和我商量的口吻。后者的成分越来越多,有时甚至比我原稿还长。
      我就继续按商量着的话题,深入进去,这个时候艺术团的经历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它为我提供了艺术创作的现场。我知道,我无可辩驳,必胜。每当我从语言的枝头降落下来,我并没有因为艺术团的回忆而想起w君太多,反而我感觉到和文俊更近了。
      我开始回想她的一些话,觉得有一些道理,而这些道理其实之前我是懂的,只是体会不深。我似乎感觉到没有和她分开,我总是在一个人的心里和她说话,还是那么爱着她,有时候很想。
      一天,新的期刊出来了,我赫然看见自己的名字。那一刻我把期刊高高抛起,直喊“万岁”。

(二十六)更多发表和先生的来访

      我高兴得在房子里象只热烙的蚂蚁和工蜂,手舞足蹈,相当得意。我的论文继续在生长,带出了很多自己以前没有过的事物,这些事物有时候是艺术团的,有时候不是,它们从阅读层出发,不断地提取记忆中的途径。
      我还修改了过去很多文本,再把它们投出去。结果更多的论文在发表,两篇、三篇、四篇,我统计着。
      但有一天我收到一个退回来的文稿,里面只有两个不可争论的大字,“狂妄!”。我好象一下领到了死刑的判决书。回想着创作时的心态,我感到自己确实有一些不可一世的嚣张。于是我仔细修改文稿,把有用的部分抽离出来,把情绪排泄出去。
      我再战战兢兢地投出去,这次我没有收到退稿,也没有看到发表。我有点迷惑。
      有时候,我翻开先生的笔记,看见很多空格。我感到好笑,又觉得感伤和忧郁,我知道自己想文俊了。我把笔记盖在自己的脸上,很长很长时间。有一次,我也是这样,突然有人从背后拍我的肩膀,我满以为是文俊来了。结果回头一看,更让我受宠若惊,原来是先生来了。
      我赶忙为先生搬椅子,倒开水,先生没有拒绝我的热情,他在一边看着我的手忙脚乱,微笑着,象一个父亲的样子。
      先生问了我的情况,我把生活很多事情都告诉他,甚至连文俊的事情也没落下。先生听到这个,错愕了一下,若有所思,但没有说什么。我一直在说,一直都是我说,他老人家没怎么打断我。
      时间过得很快,先生要走了。我把他送到楼下。告别的时候他跟我说,下个学期,他将不再授我的课了,因为他的大纲已经投放完毕。将要分手的时候,先生突然回头跟我说,“生活要有耐心。”
      望着他在黑暗中消失的背影,我有一种依依不舍的情感。对于他说的耐心,我似乎懂,但又懂得不多。

(二十七)书法和一个人的观望

      我在写作的时候,对文字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一些情感。我觉得这些已经抽象起来的事物,在过去是些什么呢?于是我对文字学产生浓厚的兴趣,我去图书馆找资料,发现里面埋藏了更多的秘密,简直就是个金库。
      这些看似平常的事物,其实已经在历史的长河中,失去了原来很多的身份。它们不是在这里断裂,就在那里断裂;一些本来形象的事物,抽象得剩下一根本质的骨头;一些肢体在文字的身体里,游来游去,在不同的时代和地域,呈现出各种拼接的图案。
      因此它们的含义也在发生激烈的地震,有时候,一些观点会相当可笑,甚至遗毒子孙。我想去研究它们,于是找来很多棍子,为它们装上柔软的笔头。大的,小的,都齐了,于是我就开始写它们。从宿舍写起,写到走廊,再写到外面水泥地,写到山冈的空阔处。
      有一次我写着写着,感觉到有个人远远地看着我。我抬头一看,是文俊。她穿着一套淡雅的衣服,头上带了一顶蓝色的帽子,好看极了。但是我穿着牛头裤,身上满是臭汗,我怕她觉得我寒酸没敢过去。
      我们对望了很长时间,我满以为她会过来,结果让我掉到冰库里。
      她离开了,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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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8 00: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节

(二十八)驱赶寂寞

      在各种羽翼生长的时候,我看不见它们的,只感觉到那呼吸着的毛孔。我虽然爱着这种孤单而丰富的生活,但又觉得有一些东西开始空洞起来,它们是一种咬噬。
      有时候我独步在幽静的小道中,想到了歌德、康德和湖畔诗人。我越来越感觉一种长在自然中的鸟笼把我拖了进去。世界多么奇怪,在你爱着的事物身上,同样有着相反的方向。于是我又开始想到雪莱和拜沦,他们受到了驱逐。还有普希金、马克思和列宁他们都受到驱逐。
      但是他们被赶往的地方恰恰是另一种自由的天地,社会。现在我知道了,那种咬噬是寂寞。

      某个下午,我上完课游荡在开阔的校道上。远远看见师姐阿坷,我就走过去打趣。
      “阿坷,你怎么越来越年轻了?”我说。
      “啊?好久不见你了啊,发财了?小子还是那样油嘴滑舌。”阿坷说。
      “可不是嘛,都发到没衣服穿,变光棍了。”我说。
      “呵呵,要不我借个镜子给你,大镜子,比舞场的还大。”阿坷说。
      “哈哈镜我就不要,我那么漂亮,怕变形。”我说
      “我看不见得,哈哈镜刚好把你纠正过来,哈哈。”阿坷说。
      “去去去,有那么恶劣吗?你给我安排个节目吧,坷姐,我寂寞得很。”我说。
      “活该,跟女朋友闹翻了是吧,臭男人,个个都是这样的德行。”阿坷说。
      “哎,除了巫山不是雨啊。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被摔了。”我说。
      “你要是能蹦达几天,天下就没有正义了。这么丁点的地方,一只苍蝇飞过都会引来一群观众。”阿坷说。
      “你还真损,不安排就不安排,干吗兜了个圈骂一个良民是苍蝇。”我说。
      “呵呵,这也让你发现了。好,就因为你小子不蠢,我跟你说,我们要出一趟门。”阿坷说。
      我突然觉得是根救命稻草,赶紧说“坷姐,把我也捎上吧,好不好,我虽然被你开除了,但好歹也是有功的。”
      “呵呵,又来了。谁说你被我除名了,其实艺术团的名单一直有你,就等你回心转意,改邪归正。”阿坷说。
      有喜了。我问了出发的日期和天数,艺术团的活动是学校的采风,不花咱们这些老百姓的钱。

(二十九)、释放

      阿坷说,“得带多点生活物品,个人的钱也要带多点,这次出去的时间不少于15天,可能还更多。对了要带厚衣服。”我看到阿坷的神情有点严肃。其实这些人都是这样,平时打闹什么都敢说,但一碰到真正的事情,就会马上投入进去。
      “有那么严重吗?”我心里嘀咕,但想到那15天,我心里开了朵花。
      于是我答应了阿坷,去商店买了个旅行箱回来,里面装满了生活用品,甚至还有药品。衣服我没怎么考虑,就带了冬天时候穿的两件。“大热天,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啊?”我觉得阿坷是不是在抓弄我,她们以前有过这些恶迹。

      到了出发的那天,整个路线图依然是保密的,包括行动的时间,大家只是在等着。因为艺术团需要这样的方式去激发团员的好奇心,这样有时候会爆发他们的创造力,这成为过去一惯的传统,被传承了下来。
      结果,我们一直等到晚上,等到实在有点没意思了,大家就开始诅咒。突然阿坷宣布,活动开始了。这下可好,那些本来已经收起来,现在又被打开来的事物,被慌忙地塞进包裹。大伙都说阿坷很缺德,肯定是她男朋友平时抓弄她太多了。
      我们被赶上学校的车子,我初步数了一下,大概有20多个人。
      “没有w君。”我心里有点降落的感觉,又突然想到了文俊的话。我用力地猛摇了一下脑袋,想把这些事物抛洒出去,我一想到这个事情,心里就很烦闷。
      车子走了好一些时间,开始经过喧闹的夜市,一些红绿灯像孤岛,指挥着来往于城市海洋里的船舶。车里的气氛很热烈,开始在唱歌,有的甚至站起来跳交易舞,当然是做个样子的。甚至有两个男的家伙,扮演了一次“娶媳妇”的对白,把大家笑得啊,摸着肚子在座位上打滚。
      有时候司机听了,也忍不住发笑,他会突然刹车,然后把又马上启动,把大家吓得一身汗。接着又是一片笑声,象一只只耳朵在车子的飞来飞去。

(三十)火车在启动

      车子又走了好长时间,主要是道路淤堵,走得很慢。大家又开始有点烦闷了,歌声越来越稀落,像衰竭了的器官。后来车子又在提速,向着更黑的另一片郊区飞驰而去。最后我们看到雄伟的火车站,灯火通红,象黑暗中升起的巨大飞碟。
      
      这个火车站刚刚建好,都是新的装修,走进里面象是走进鲸鱼的胸腔。头顶一排排很粗的骨架,把内部撑成豁大的拱形,一些小的鱼刺衔接着肌肉和韧带,各种灯光输送着生命中的能量。
      我们在那里参观了很长时间,指指点点,总的说来相当佩服设计者的头脑,觉得应该发一个奖牌给他,全金打造,里面镶进各类星星的宝石。
      我们依次进入车台,然后看见一条大虫子横卧在铁轨上。现在它还在吃着自己的晚餐,等它吃饱了,就会展开无数只脚,象一只飞行在大地上的蜈蚣,把乘客挟持到更黑暗的旷野中。陆续的,我们把行李放进这条蜈蚣的身体里,然后在一张张很狭小的床铺上躺下来,等着火车缓慢的起步声。
      车站不断响起对旅客的最后提醒,说蜈蚣快要吃饱了,叫他们赶紧上车。就在车子要关门的时候,我把头挪到窗口。我看见铁轨伸进前方,象一条隧道通行在它黑暗的内部,又消失在那里。

      忽然,我看见越来越稀薄的站台上,有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远远地向着火车的方向跑来,很狼狈,但又很飘逸,象一只黑夜中的红蝴蝶。她的身后拖着一个旅行箱,头发蓬乱。最后我的嘴巴停在空气里,我看到了w君。

(三十一)咔嚓、咔嚓、咔嚓

      可能是白天等的时间太长,精神消耗大。再加上路上又在那里打闹,一停下来,人就特别的困倦。所以我躺在床上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一开始,还能听到从隔壁传来的兴奋,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声音被一点点地消磨,最后越来越小了,然后人就开始迷糊。
      但是一种单调而活泼的声音,又不断地进入我的耳朵,它们是铁轨和车轮的碰撞。
      咔嚓、咔嚓、咔嚓。。。。。。

      这条蜈蚣,把我带到茫茫的夜中,但其实我只能合着眼去想象它们了。也许很长时间里,我没有出来活动过,人就总是有很多的想法。我抗拒着这些念头,又陷入更深的迷糊。
      我感觉到自己好象还在学校里,出没在平时徘徊着的,幽幽的树林中。有雾气,很浓,吞吃了我。我在那里寻找着出口,一堆堆灌木成为了被堆砌起来的迷宫,无数个出口在等着我,又陷入无数个出口中。
      也许应该还有其他,有文俊,有w君。我听到自己的叹息,非常悠长的叹息。我相信那只是一场梦境,然后迷雾在悄悄散去,树林在散去,幽静的小路在散去。最后那些灌木的出口在散去,我也在散去。。。。。。

(三十二)文娱和赌徒

      火车的蜈蚣不停地奔跑,它昨天吃得太饱,仿佛有着无穷的精力。
      我醒来的时候,还听到那咔嚓声,接着习惯了就没当它一回事。现在去刷牙,卫生间很窄,要排队。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所以做起事情来就相当马虎,有起码的保障就可以了。
      吃过早点,那群人就开始喧嚣起来了。有的吹笛子,有的弹吉他,有的在狭小的通行道里,摆弄她红色和蓝色的彩带,把自己当作火车里的仙子。我没有武艺,只好看着,如果有,我就给她们来个流氓口哨。
      接着她们就会把刚吃剩的果梗和削下的果皮扔了过来,说要打倒无赖。
      等他们累了,大家就围起来打拖拉机。落后一级,男的就在耳朵里夹几个什么东西,这里女同志多,有的是这些玩意。女的呢?她们牺牲更大,落后一级就拔一根头发。这明白一点的人都知道,是要我们这些男的出丑。
      最后女人还不干,就要几个男的来比,她们座上客。就这么定了。
      结果我们的耳朵被夹了无数个好看的蝴蝶,各种色彩都有。我们想偷偷把这些蜜蜂的针取出来,但是女人们早就准备了督察和暗探,一有动静就加倍地夹。最后我们这些男人都成了赌徒,一群女人围着,躬着身,弯着腰。
      打牌的几个男人坐在地板,垂着脑袋,晃来晃去。有时候发生一些争执,说你别看我的牌,我的牌漂亮,能把人吓死。“你们死定了”,这些恐吓的语言经常被使用,又经常惹来一阵笑声。
      最后结束了,那些蝴蝶的主人要回了自己的翅膀。哎呀它们的牙齿真是太锋利,我耳朵的感觉都象是被切开了。

(三十三)荒芜的边缘

      火车还在跑,远远超过了我的估计,现在它又进入了自己的黑夜。我早早就睡了,这次没有梦,没有迷雾,没有迷宫和窒息的出口,没有文俊和w君。
      等到了白天,火车还在跑,这下我就有点担心了。这次采风很不简单,埋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窗外的植物越来越少,高大的桦树被远远地抛在后面,平原在消失,进入了巨大的山脉。
      火车此时不再是蜈蚣,成为天上蜿蜒盘桓的龙。在它下面,一个蓝色水库反射着死亡一样的光芒,生命生长的气息在急剧地退却。最后我竟然看到了沙漠,一开始它很小,是局部的,被绿洲切成碎片。
      接着就不是了,茫茫无际的沙漠,在生命的绿洲外延张牙舞爪。它们是地狱的门口,一些废墟是泥土和石头的混合,远远看上去,很多窟窿,仿佛是沙漠上死亡的蜂巢。

第八节

(三十三)更大的荒芜

      接着火车直接推进到沙漠的腹部,我看见炎热的风从细沙里长出无形的小脚,有时候,这些小脚突然升起尘土的墙壁,向着车窗猛扑过来。我似乎看到了一排排锋利而洁白的小牙,它们是地狱的小鬼吗?
      一些扭动的植物,盘根错节,用干燥的力量向着死亡,索要生命的果实和泉水。这里没有骆驼的铃声,但能看到一些动物干结的粪便。仿佛它们是从天上洒落下来的,孤零零地散失在铁路的外边。

      火车停了下来,它跑得太累了,需要休息和喝水,然后再次展开它雄风的狮岭。
      我们也在车台上散步,这个站台没有当地的人出现,至少现在我们看不见。外面不再是细小的沙子,而是一些望不到尽头的戈壁和碎石。
      随着太阳的逐步冷却,还能看到一些褐色的草类,在石块之间游走着生命的迹象。我一个人静静地走向它们,抚摩着那不幸的命运和带刺的种子。
      此刻,空气的温度又在急剧的下降,我打了个寒战,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这些亡魂一样的植物。

(三十四)没有尽头的旅途

      事实上,对于我这种长期关在小道和幽林中的人,一旦离开她的鸟笼,即使远一点的外出,都可能引发知觉的无限扩张。而流浪的人,又总是想着安逸的家园,并最终降落到那里,结束生命的颠沛。
      此时又是夜晚,火车突然北而向南。我真想说,天啊,你这只乌头的蜈蚣究竟要把我胁迫到哪里?难道你是特洛伊城木马的诡计,还是你们就是众神的奥林匹斯山。
      我真的看到了众神的光芒。
      当我睡醒后,一座高耸的雪山,披着霞光的羽翼,呈现在我凝固的视线里。
      那万丈的利箭,雄鹰一样俯视着它脚下的羊群。一个一个毡房象一个个馒头,在绿色的坡地上,升起袅袅的炊烟。
      一条清澈而开朗的溪流,从神的住所流向他人间的信徒。各式各样无名而细小的花瓣,在晨风中微微倾斜,羞涩而奔放。
      你们是什么?你们是什么?
      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靠着窗口的位置,为之站立和肃穆。火车的速度明显地降落下来,阿坷突然宣布,“到了”。
      哇!那一瞬间,整个车间都沸腾了起来,人们在跳跃,在跳跃。
      我们把行李一一卸下来,然后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那只有点疯狂的蜈蚣。
      接着火车又慢慢启动,我又楞了,它还要跑啊?望着它不可思议地离去,我感到一阵不知道怎么去说的感想。现在我很快清醒了过来,此时,天堂就在眼前。

(三十五)牧民和毡房

      我们拿着行李走出站台,远远就看见了山坡上的天上人间。一条简易的柏油路把我们的视线,吸引到它毡房的门口。我很想上去敲门,然后告诉我们的友好。
      “走!”阿坷说。她很有气魄,这次组织。
      “去哪里”,同志们在问。“去毡房。”阿坷说。似乎她对这里很了解。
      “哈哈,真是心想事成。”我心里暗暗乐开了花。
      我接着又想,“既然这些天运气好,我应该想多一些。”

      毡房的门口挂着转轮一样的金属制品,手一摸就会转。我转了几下,觉得好玩,也没考虑主人家允许和不允许,但阿坷没有制止我。
      回来我知道,这些东西能让人带来好运。看来之前我在学校就转了不少。
      主人迎了出来,向我们献出了白色的哈达,还有青稞酒。我们还要合掌表示谢意。青稞酒难喝,因为我滴酒不染,舌头只要点一下,就跟碰到药水似的。但是我还是喝了,一碗,因为每个人都要喝,喝多喝少,男人就得干了。
      我们进了毡房,这里的生活设施很有特点,就富裕程度来说不比城市差。

      地上铺着一些很厚的毯子,色彩和图案都很丰富,属于手工品。墙壁上也挂着,是个菩萨,他身边的内容很密集,色彩斑斓,似乎有众多不同层次上的故事。我很难去言说它们,可能老先生也做不到。

(三十六)心想事成

      毡房的中央,围着一张很低矮的座子,就是桌子。上面放着各类油炸的食品,说不出它们的名字。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火炉,上面正熬着羊肉,因为可以嗅到香臊味。我觉得这蛋白质很诱人,我动用了想象力:
      “我要那肉,要那汤。”

      “你们饿了吧,没吃早点是吗?我们为你们准备了一些羔羊肉”,主人说。
      这时大家跟着了魔似的,不停地点头。

      我又看见了一个很大的茶壶,虽然没有城市一些饭馆里的大,也够规模的了。最重要的是它那些装饰纹,城市里看不到的。我没看清楚,我在想:
     “我要奶茶,吃一些饼干。”

      “要不这样,你们先喝点奶茶,暖暖胃,适应一下这里的饮食气味,吃一些酥饼。但不能吃太多,会发胀。迟点羊肉就好了。”牧民说。
      “真灵了!”,我心里都要笑出来了。

      奶茶很香,城市根本喝不到那么正宗的味道。饼我没敢怎么吃,怕消化。接着我们吃手抓羊肉,这可爱的天使又嫩有肥美,好消化。有时候我吃得都忘记了那是羊,还是自己的手指。总之,因为旅途的劳累,加上火车的饭食确实让人不敢冒,所以我们都没有客气。
      在毡房里,我们一直坐到接近早上11点,连中午饭都不用吃了。
      这期间我又喝了一些青稞酒,接着就有反应了,发烫、头胀、想睡觉。
      睡吧,蒙起个脸我就可以入眠。

(三十七)看见w君在呕吐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想来现在是下午了。我醒来后,发现其他团友都不见了,毡房就剩我一个人。
      那些家伙去哪里了呢?我的头还是有点胀。他们怎么可以把我落这里,不讲义气的家伙,肯定瞒着我,自己去玩了。实际他们以为我出现了高原反应,而我只是喝酒的反应。
      我爬了起来,第一个事情却是去转轮子。我又转了几圈,想着一些好玩的事情出现。
      但这次不灵了,没有人,只有牧民在房子外面的草地里,用一些杆子打着草。

      我四周走了一下,还是没有发现他们。但是我在一个毡房外,听到一些呻吟声,我进了去。我看见w君躺在床上,身体有点卷缩。我干紧走了过去。她看见了我,点了点头,神情很是憔悴。于是我坐在她身边,用手摸一下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忽然她捂着嘴,用手迅速地指了指痰盂。我明白了她要吐。我把痰盂提了上来,扶起她。W君靠着我,猛得一下子就大吐起来。
      这个时候刚好主人进来了,看见这个情况,她反而有了笑容。“问题不大,吐了就好。”,她说。我知道这是高原反应,不过我的感觉不错,就是呼吸稍微有一些不同。W君坐了一会,果然好了不少。但是没有力气。我就调侃她说:
      “好好一只羊羔就没了。”她白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又合上眼。
      我用一些纸巾,想擦掉她嘴角的液体。她把头一拧,说自己来。
      “怎么跟文俊一个样?”,我忽然想。

      我有点尴尬,也许。。。。。。
      空气有点凝固,但我不想想太多。这个时候牧民又进来跟我说,让她出去坐坐,外面空气的氧分足。我就扶着w君慢慢走出毡房,坐在门外不远的一处凳子上,石头做的。

第九节

(三十九)不是玫瑰的玫瑰

      其实这地方去哪里,怎么看都是很美。从我们的坡地上往下,是一些悠悠啃吃着鲜草的羊,不多也不少,二十来只吧。
      那小溪就在我们不远的地方流过,旁边长满了很高的草。一个牧民在那里割,割了很多,然后又把它们挑到一个木制的车子上。我觉得很新奇,就想着也去割。
      我望了望w君,似乎她对我很冷漠,和文俊差不多。算了,不去想这个,我就和主人说给我把刀,我也去割草。主人说不行,你们城市人没做过这些东西,会割破手的。
      “你要是想去玩,可以去挑草,把草挑到车子上。”

      就这么干,我去挑。我是没事找事,但其实我是在回避w君,我怕看到那冷漠的样子。割草的人看见我来了就笑。我们合作,干着干着就出汗了,我把衣服脱下来,接着挑。W君望着我,嘴有点扁和轻视的表情,以前她也曾这样对我。
      也不知道我又想了什么,或者我太起劲了,一个脚滑就四脚朝天地倒扑到小溪。我看到到w君突然站了起来。
      那水其实很冷的,我站起来,全身湿透了。W君看了干脆就拍掌,“好看,好看,世界跳水冠军。”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高原症,说话的中气很足。
      牧民也笑了,就叫我赶快去洗澡,没有习惯这里的水,沾那么多会受寒。我只好回到毡房,把自己泡在一个装满热水的木桶里。

(四十)人民回来了

      等我洗好了,就没见到w君。原来主人也叫她去泡热水,这样可以放松她的神经,再睡个觉,就会好很多了。
      太阳在下山了,我一个人静静坐在石头上。也许在城市惯了,对这种如此开阔的宁静很不适应。雪山一边是黑的,一边依然有着柔和的光芒,我感到那些光凝固在山的身体里,和我没什么关系。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很神秘,无论看着它们似乎多么近,但感觉距离总是很远。
      大地次第地展开它更多黑暗的领地,直到一头头远处的羊羔也被拽了进去。看着这些,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又过了多久,w君来到我身后。
      “没摔着吧。”她说。
      “不碍事,就是被一颗突出的石头顶了一下,还有点疼。”我说。
      接着她没什么话说,这和以前那个w君很不一样。以前她总是很活泼,很多话说的,也许是她病了吧,我这么认为。
      “你也好点了吗?”我说。
      “恩。”
      之后,她就走开了,我没敢再去跟她开玩笑。过不了多久,一群人就从远处出现了,个个带着一顶白色帽子,生怕别人认不出自己的样子。对了,w君临走的时候还跟我说,谢谢我的照顾。我还来不及说“不客气”,等一下要补上。
      其实那帮没良心的家伙,也没去那里,就是在跑马场练习骑马,个个摸着有点发烫的屁股。我想去问他们是不是很享受那颠簸啊?因为我会骑马,早就熟悉这个东西。
     其实这个事情后来很重要,这是必然的环节,因为在这里,马不可或缺。

(四十一)在湖边

      为了照顾w君的身体,大家决定明天还是留在这附近,毡房不远处有一个湖泊很美。第二天, w君果然好了很多,各种高原症状在消退,目前来说这里的海拔不见得非常高。
      我们集体上路,骑着马,听到铃声一片。
      W君没有骑过马,其他人因为昨天的经验所以走起来就快很多。我又不知不觉地和她走在一起,落在他们后面。
      我和w君并驾齐驱,说这个“驱”就有点夸张了。

      “听说你和文俊分开了?”w君说。
      “是。”我说。
     其实我应该说,文俊没有完全对我绝望的,只是伤口太深。但我没来得及说这个,因为一说开就要扯到很多问题。而这些事情,实际我不是完全清醒的。
      “为什么?”
      我又一子就停住了,还是要触及到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
      W君见我犹豫,冷笑了一下。
      “你们性格不合。”w君说。
      这是我最不愿意去承认的事物,因为我觉得人世间,不是说都是天设一对的。但更多的事情,我又模糊在那里,因为现实是摆在那里的。我突然又想到了老先生的话,“超越自我”。
      因此我就说,“也不能完全这样说。”
      W君的脸色有一些明显的变化,似乎加深了那种蔑视的情绪。她一下子打了马一鞭,接着从我身边跑开。
     “事实胜于雄辩!”,她扔下这么一句话。
      我把马立住了。

      其实,雪山下的这个湖泊面积不是很大,但很有特点。这里的湖水会变换颜色,因为湖水非常清澈,阳光从上面下来,可以直接达到它的湖床。又因为湖床是不同的矿物组成,颜色不一致,所以就会产生色彩的转换。
      而更深邃的湖泊就要到山里面看了,因为那里有一个死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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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8 00: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节

(四十二)进山

      因为时间安排得比较紧密,我们到达这里的第三天就进山了。向导带着我们,他们是两个当地的牧民。进山之前所有吃喝用的事情都要准备好,因为我们在山里可能要过四个夜晚
      马队开始在山脚下的草地上蜿蜒前进,但是越往山里走,却越能看见高大的树木。一开始是宽叶林。这些树林在没有阳光照射的时候,呈现墨绿色,象是大山脚下的一个个卫兵,在每一处峡谷的入口,都能看到它们挺拔的长枪。
      我们会从一片光明中,忽然进入昏暗的世界,牧民抽烟的时候,能看到烟头明显的火焰。行走在幽深的密林中,会掉下一大片枯枝,把人打得很疼,接着一些怪异的鸟叫在山谷中回鸣,甚至会看到蝙蝠在白天中横飞出来。
      路有时候很窄,我这时就体会到那羊肠小道的意思了。两边怪石林立,一些象鹰嘴,一些象猛兽的牙齿,一些说不清楚,说它们是地狱的夜叉和跳梁的小鬼也可以。有时候会看到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生殖图腾,有时候又象是传说中火烈鸟。
      在一个开阔一点的地方,我们停下来休息,接着又上路。

      路的坡度在增加,开始不觉得,后来越来越明显。回头看,有时候能看到距离我们很远的毡房,我们已经高高地在它上面。走着走着,w君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赶上来和我并肩走。我开始没有什么想法,后来就不是了,感觉到她有些气喘,因为海拔又在提高了。
      我有点忧郁地看着她,她向我使了个眼神,我知道她叫我不要张扬。
      坡度又在增加,马有点迟滞,行走得更加颠簸。走了一段时间,我们又来到一个开阔的平台,马要休息,所以我们就开始做饭了。
      牧人指着前面一个碗边状的山顶跟我说,今天晚上要在那山腰处宿营。因为,最后一段路,人不能骑着马上去。我望了那山一眼,应该还有很高的海拔。
      我真实有点担心w君了。

(四十三)艰难的跋涉

      我悄悄地把w君拉到身边,把这个事情跟她说了。她没说什么,但盯了我一会。
      我说:“如果实在不行,我和你在山腰那里抓蝴蝶去,我带了网的。”
      W君,斜了我一眼说,“谁要你同情。”
      “无趣。”我心里暗地想。但我接着又说,“我还是留在你身边好了,千万别出意外。”
      这次她没再说什么。
      吃完饭后,人得食,马得草,大伙又开始向前走了。进山就是那么回事,一个平台一个平台地上,所以植物也在发生变化,叶子的面积在迅速萎缩,而我们的衣服也在加厚。
      终于我们走到死火山的脚下,这时候我们骑马本事就受到考验了。

      马在往上走的时候,人有时候甚至需要贴着马背,但千万不要乱动,因为马已经很吃力了。好在这些动物,平时走惯了,脚力很足。有时候,一些碎石头会往下面的人掉,后面的家伙就直喊谋杀。牧民不准我们上坡的时候打闹,怕惊动马匹,所以大家伸了伸舌头。
      走了一段路,又要休息。我看见w君的脸色很苍白,这个时候我情不自禁地替她擦汗,我感觉到那汗很凉,也许是她的额头。接着路又稍微开阔了些,但我觉得w君的马总是往我这里靠。这个情况被牧民发现了,他叫停了大家,询问她的情况,w君只说了一句话:
      “我能坚持。”
      大家没什么话说,牧民商量了一下,决定继续前进。有时候,我看见如果w君的身体有些倾斜,就用手去扶正她的腰。这是骑马的大忌,弄不好会把她拽下来。牧民决定为w君换马,把自己坐的那匹给她,它是这里最驯善的,经验最好的。

      终于,我们爬上了最后一段坡地,后面到宿营地就比较平坦好走了。只是w君这个时候情况越来越不好,除了苍白,还有更多的气喘和乏力。于是我不再考虑那么多了,我和牧民商量决定和她同坐一匹马。牧民相信我的骑术,再说路好走了。他为w君换了一个双人马鞍,然后继续上路。
      时间很急迫,因为再迟点,太阳就要下山了,幸好我们处在一个西斜的位置上。周遭越来越昏暗,人困马乏,大家都在忍耐。
      最后我们到达了宿营地,此时太阳刚好把最后一缕光,收进地平线。

(四十四)燃起篝火

      我们燃起熊熊的篝火,烤羊,熬汤,下面条。牧民还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一些蘑菇,放在面汤里,香味在宿营地散了开了,人们为之精神一振。
      天气变得很冷,大家要穿上军大衣。这不方便跳舞,但是一些体力好的家伙还在跳,跳得跟一只只胖鹅似的,弄得大家喝不了汤。汤很香,热,可以驱寒。
      W君的情况得到了改善,虽然还有气喘,不过适应了一些。有一次,她还脱掉军大衣为大家跳了几个动作。我知道她好强,她是个火凤凰,一直是。大家为她鼓掌,为她加油。
      到了夜色深一点,牧民就要求我们早早休息,因为明天还要赶路。虽然说看上去不远了,实际走起来还是有相当距离的,而且最后一段,人不能骑马了。
我们一个人一个睡袋。w君跟我说要睡在我身边,我知道她想什么。但是阿坷姐就不允许了,她是领导,必须付起责任了。有时候不能让队员按着自己性子来办事情,意气用事。阿坷要观察w君晚上的情况,为明天的事情做出决定。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阿坷在第二天就宣布了这个命令,不准w君上山。这是很明智的。但我也留了下来,除了这个选择,我没有其他选择了。牧民把一些必备的东西留给我,但只留一匹马给我们,我原来那匹马要用来背负东西。
      牧民在临走的时候告诉我,在这两天、两夜,和半天的时间里怎么和他亲爱的马相处。W 君此时底着头走开了。

(四十五)空谷的回声

      他们都走了,留下一堆熄灭的篝火,我、w君和一匹牧民亲爱的马。晚上吃剩的骨头被掩埋了,牧民很有觉悟。
      我和w 君并列坐在一棵树下,望着前面耸立的死火山。
      时间过得很快,但是w君没和我怎么说话,但也不象当初刚来这里那么敌视我。吃了午饭后,因为没有骑马和颠簸,w 君恢复得很快,更适应这里的环境了。
      我们抓了几只蝴蝶,这些蝴蝶特别肥胖,羽毛特别好看。W 君看着那些飞来飞去的事物,不知不觉地又跳起舞来。太阳很好,不用穿军大衣了。我在不远处望着她,感觉她真是一只火蝴蝶。
      我感觉到那蝴蝶,越来越熟悉,那是当初艺术节时候,我们一起编织过的事物。我感到感慨,想到当初和她在舞场上的创造热情,想到节日的绚丽,和落幕时的人去楼空。想到我们坐在舞台前沿的谈话,还有那温暖的手绢。
      到了晚上,我也点了篝火,不过就没那么壮观了。
      吃完晚饭,我们坐在一起,篝火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W君很深,表情很深。突然,她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留下来陪我。”
      我好长时间没有去回答的这个问题,她的问题总是让我难堪。但是我还是选择了马虎的应付:“同情你啊,你是病人。”
      W君站起来,死死地盯住我。她突然大声地说:
      “你撒谎!撒谎!”
      “你根本就不能忘记我!”
       她在一种速度中,用不能料及的话,在我的内心激起千层浪。那话在山谷中不停地回荡。。。。。。

      我不能预料到这种变化。但其实我是知道自己的,在一种形式的包裹下,我其实掩埋着“张无忌”一样的心灵。无论是对文俊,还是对w君,我自作理智,又软弱自欺。
      我能骗得了谁,即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别人。
   
      “同情我?哈哈,可笑!”w君说。
      “你忘不了我是不?”
      “从你第一天、第一次、第一眼见到我!” w君的话铁铮铮地打在我的心坎上。

      我的身体有点软,手心发汗,嘴角开始显得有点不能控制的抖动。
      “不要说了,求求你。”我说
      “不!你说,举起一个手说,你爱我吗?大声点!让所有的山谷都听到。”

      此时,我的眼睛突然已经模糊了。我没有在文俊前滴过一滴眼泪,即使在分开的一幕,看到她流淌下来的血;即使我在幽林里徘徊无措,在那迷宫中,看不到那唯一的出口。我想到了自己的委屈,左右为难。
      在和文俊闹意见的时候,我想到是为了和文俊能够有一个,可以拥抱在一起的明天。但文俊没有理解我的苦心,而我又不只一次地拿起那手绢中的火焰,然后又窒息在自己的孤岛里。   
      现在,一种颤抖着的勇气在我心中生长,我缓慢地举起一只手来,我已经看不见前面的事物,我迷失在那里,现在我把所有的光明都关闭在黑暗,让黑暗来为我见证:

      “我发誓。。。。。。
      从第一天、从第一次和第一眼。。。。。。。
      我发誓,我爱你!以我的鲜血来见证!”

      W 君被我的举动震惊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站着。我看不见她。
      被我举起的手慢慢地融入了她掌心的温暖,那暖流沿着我的手臂往下,传导到更深的肉体里。在到达的一瞬间,我通过自己的身体,向她传递着我得到和失去文俊的痛苦;传递我们相遇时的悸动;传递着我曾经有过,对她深入骨髓的爱慕;传递着一切有过的思念和牵挂,回避和胆怯。

      “告诉我,你相信一见钟情吗?”w 君哽咽地说着。
      “相信的,从第一天、第一次和第一眼。”我说。
      “你要用鲜血来见证。”w 君说。

      我用力地点着头,不能再说话了。

第十节

(四十六)星星的信使

      我靠坐在一棵大树下,地上铺着牧民走时留下的毯子。身边前方的不远,是一个巨大的悬崖和黑洞一样的山谷。W君依偎着我,被我的军大衣包裹着。身边的篝火已经熄灭,四周又重新归于黑暗和寂静。
      回想刚才的一幕,我和w君都有点虚脱,现在我们看着天穹中移动的繁星,摸索着织女和牛郎的方位,以及那条永远把他们隔开的冥河。此时天上和人间那么接近,仿佛可以架起山峰上云朵的车子,在星星的故事中,往返穿梭。
      有时候,我垂头望着w君,她那娇媚的容貌下,依然有着童贞一样的眸子。那黑色而明亮的宝石,含带着爱的微笑和欣喜,数着天上的珍珠,一颗,两颗,三颗。。。。。。
      忽然一只肥胖的流星,从大地的掌心中,划出光幸福的痕迹。W君兴奋地把手搂在我的脖子,说,“快看”。接着我们把视线降落到深蓝色的地平线上,寻觅着那天外的信使。

      “多美啊!”,w君说。
      “恩,许个愿吧。”,我说。
      “要合上眼吗?”,w君说。
      “最好合上,要不容易溜走。”,我说。
      W君信以为真了,神奇地合上眼。

      我看见她小船和柳叶一样弯曲的眉睫,月亮照在我们的身上,照在对面巨大的死火山,照见身后背靠着的松树和前面万丈空谷。过了一会,她张开了眼睛,似乎已经感到那些愿望已经实现了。我就问她:

      “你许下了什么?”
      “呵呵,我什么都没有许。”w君。
      我不信。她说,“我一开始想了很多,很多。但我怕自己太贪心了,流星不答应。”
      “星星跟我说,它快要走了,叫我快点。我说我要“现在”。”w君说。
      “结果我一睁开眼,愿望就实现了。”w君笑着说。
      这个冥冥中的契合,让我感到了无名的激动,又觉得好笑。我把我之前的想法告诉她。她把我搂得更紧了,口里说,“我们本来早就是天设的一对,命里的。”

(四十七)诗歌

       w君突然冒了个要求,“写一首诗歌,给我。”我有点愕然,有点空,陷入了沉思。我想到了最初的相遇,想到思念和幻想的投入,想到了曾经对她有过的,同样巨大的倾慕和胆怯。我慢慢阅读着自己的心灵:

      垂下发,以这样的方式应允我。
      月光落下窗台,赶在入睡前的手可以逃脱时,
      答应我,让梦寐的夙愿几近于真实。

      选择这样一个安详的夜晚,
      为一块手绢,写入花瓣的色彩。然后让我可以
      从极遥远的黑森林凝视,
      凝视你轻轻收拢,收拢你长长的黑发。

      让我眺望远处,在山冈,细雨袅绕的伞下,
      一切遮蔽你视线的丛林远望,
      让你能匿隐人海,我仍能分辨耀目的手绢。

      让你能含带微笑与我擦肩离去,
      坚持到身体的气息,完全从街道迷失,
      才允许黯然,允许它占据我湿润的眸子。

      而那手绢,我幻想它可以是蝴蝶。

      W君在黑暗中搜索着我的眼睛,那一刻,她似乎读懂了我过去对她有过的一切,现在她更加清晰地看到那些情感,那些爱慕,那些幻想着的泪水。她把我的脖子往下拉,让我能靠近她的唇。在那接触的急促瞬间,她飞出了一只斑斓的蝴蝶,那么多蓝色、红色和酒一样的溶液,“我答应你。”

(四十八)灵魂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红日初开。
      W君坐在我的前面,挺直着身体。因为我要帮她输理头发,头发很长,也不是变态的那种长,到她腰部靠前一点的位置。头发很黑,有点轻微的波浪。
      “我说,我第一次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有点金黄的啊?”,我说。
      “呵呵,那时候我染过一点的,后来就没去染了。”,w君说。
      “这么回事。”我说。
      “那我再去染好吗?”,w君说。
      “不要了,这样也够美的了,染了就会伤头发。”,我说。
      “恩,那就不染了。”,w君说。
      我突然觉得,w君的性格确实和文俊不一样,别看她远远象是个火红的“媚娘”,其实她很温驯,像昨天晚上的那种爆裂,其实是不多见的。

      W君呆呆望着眼前的死火山。在它的碗边是一种褐色的石岩,从远处看去,它们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切割成非常平整的边缘。
      我理解她此时的心情,这何尝不是对我的诱惑呢?大自然的秘密总是我们梦中的眼睛,天生有着对子民的感召。她要我们去了解她的身体,去洞彻那黑暗内部的深邃和神奇,仿佛是瑰丽的星云和飞行在隧洞中的光。

      “你说上面好看吗?”,w君说。
      “不知道!”我怕她冒出新的念头,怕她的身体受不了海拔的高压。“应该没什么好看,就是一些死亡了的碎石。”我接着补充。
      “死亡的石头,多么吸引的幻想哦?”她说。
      “象你。”
      “知道吗?你总有着一种神秘的东西吸引着我。开始还不觉得明显,后来这黑暗越来越大,它从我的身上长出各种各样明亮的眼睛。” W 君顿了顿。
      “有时候,那些眼睛长着铜铃一样的小脚;有时候一些艾草和星星的睫毛,落在他询问天空的表情里;有时候他是奔腾不息的马匹,把我抱起在水面上;更多时候,他风中的衣领在朝我远去,带走了我所有红色的翅膀。”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在冥想。

      我忽然停止了手中的工作,出神地望着她的背影。我望着她飞翔的语言,望着她无限驰骋的海洋,这多象她过去舞蹈。脚环、飘逸的身段,以及身上抛洒出来的各种绚丽的樱花。
      我从背后环抱着她,耳朵在靠近她的心脏。我多想听到,从她身上流动的海藻,那些无限生长的蒲公英的触手,以及丰熟起来的处女大地。
      她多象我,为了生命的思想,萌发着高扬的水草和不断要求飞越的城堡。
      我不断用自己脸颊,摩擦着她的头发和耳朵。w君把脖子弯在我肩膀上,仰着头,合上了眼。

(四十九)违反纪律

      我们又陷入了长久的依偎。
      “你说那里会很美吗?”w君说。
      “美。”这次我没去骗她,我着魔了。
      W君转过身来,用手挤了一下我的痒处。我呵呵地笑了起来。她望了我一眼,然后又望着前方的“大碗”。
      “多可惜啊!下面是蓝色的湖泊,冰山下的浴池,神仙伴侣的浆液。”,w君的话很悠远。

       我被她这么一激,受不了。我站起来,直挺挺的。我感到一种号召,一种征服的欲望和豪气,它们逐步在我的血管中升温。
      我忽然回头望着她,我看到她的眼异常光亮。
      “我的身体可以的,只要和你一起,我什么都不怕。”w君说。
      我把她拉起来,此时我觉得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实现她的愿望。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万岁!”w君把手中各式各样,昨天收集起来的花瓣,抛洒到空中,化成缤纷的风。

      接着我打点着牧人留下的行装、食品、火和照明的工具,甚至一些应急用的药品。总之我能想到的都要齐备。
      我们准备出发,那匹马在远处嘶鸣,仿佛它已经是我忠实的战友。
      “要是他们回来,看不见我们呢?”w 问着这个问题,显得有点忧郁。
      我想了很多办法,都觉得不行。我走来走去,发现附近很多石头,在这个地方。

      灵光一闪,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不断在w君的面前,搬动这些石头.。w君一开始很迷惑,接着她知道了,手舞足蹈。我们把石块堆砌成两个很大的符号,一个是巨大的箭头,直接指向死火山的身躯,另一个是“=”。
      我们上路了。

(五十)征服

      开始我们坐马走得还顺利,接着就牵着走,到后来根本就没有路了。
      在骑马的时候,w君的身体奇怪地好,之前的高山反应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她靠着我,依偎着,不停地摘取从身边走过的树叶和果子,甚至能抓到新品种的蝴蝶。我把一朵花插在她的发结上,一朵大大的,无名的野花。
      好看啊!
      W君总是笑个不停,有时候甚至会吹口哨,让我以为她是流氓和一个正在调戏我的采花大盗。

      很奇怪,在我们面前出现的山体,马根本就不能上去,陡度太大,有时候各种岩石在半空中凸现出来,象一只只啄木鸟的铁嘴。
      我指了指上面,w君不停地点头。
      “真疯狂。”我心里暗想,又觉得好笑。
      “这样,我们把马拴在这里,我们从碗边往下看,这个效果更佳。”w君又不停地点。她除了点头什么也不想了。
      事后,牧人告诉我,根本就没有人会从这里上去。

      我看了攀登的路线,选择一些有松木和空位的地方,作为停顿和休息的节点。我打开自己的包裹,从里面拿出非常专业的攀登索。
      W君顿时有点目瞪口呆。
      “见过这些玩意吗?”我没去看她,心里得意的很。
      “我真实太崇拜你了,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你就是一个酸儒,每天看见你在校道上往山坡上写字。”w君说。

      “知道我在进学校之前干过什么来的吗?”我打着绳结。
      “呵呵,不知道,不想了。” W君伸了伸舌头。
      “虽然不是职业的,但讲兴趣,我并不差。”我笑着说。
      W君象个初中生一样不停地点头。
      “我经常外出活动都带着这套东西。就是进了学校后我没有去爬了,不知道身手有没有落下来,有一些时间了。”我说。

      “这样,我先上去,然后把绳子抛下来,把行李拉上去,然后下来接你。”我说。
      “你没爬过这么陡的山,我不放心。”
      “而且必须有人先把绳子拴紧,后面的人才好跟上来。”我不停地说,希望她记住。
      “那你消耗很大。”w君说。
      看了看高度,我觉得问题不是很大,消耗虽然大了些,但应该不是什么极限的问题。

第十一节

(五十一)猴子、大鸟和蚂蚁

      我开始行动,临动手前,再次整理w君的衣服,凡是尖锐的饰品全部被我没收,放在马匹附近,用泥土掩埋起来。
      我一路往上爬,从岩石的牙缝中穿梭,把松动的大石一个个记在心里。当到达一棵松木,或者可以扣扣子的地方,我就拴紧绳子。绳子要拴两头,绑在不同的事物上,防止其中任何一头断裂后,就马上引发意外。任何一头绳子都起码要能承受四个人重量。
      我把绳子扔下去,拉上行李。然后再往回下。下山其实对我不难,就跟消防员差不多,但这些动作我已经不熟悉了,所以开始还要练习几次,觉得没问题,我就放开手脚。
      有一次,很陡。我想显示一下自己本事,让下面的菜鸟知道厉害。我看准了落点,脚一瞪,手中的绳子放开,象一只大鸟一样滑过身边的岩石。
      W 君在下面看了冒汗,我想她没有想到吧。

      我回到她身边。“太刺激了,以后你一定要教我,一定,勾手指。”,现在她迫不及待和我订合同了。
      “要学现在就开始”,我为她整理身上的工具,并最后一次检查她的鞋子。
      “哈哈”w君很兴奋地笑了。
      我在她后面,保护着她。我不停指出前面的情况,有好几次她脚滑,我跟她说在那些时候,要死死抓住绳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开,去抓什么岩石,绳子就是她的生命。她回过头来,点了点头。
      每一步,我都要她做到力点的牢固和结实,要学会在上升一定距离后,不厌烦地调整绳索的紧度,绝对不能出现大空挡。
      就这样,她一点点爬,有时候在途中休息,我就说她是蚂蚁。她就说,看是兔子先到,还是蚂蚁先到“碗边”。
      我准备让她得到胜利。

(五十二)“碗”的恐怖

      终于经过很长时间的攀登后,我们在接近那死火山的嘴边。在一个休息的地方,我观察它。
      它的唇线非常宽厚,黑色巨大的岩石好象和地球的生命一样古老。这死火山不知道沉睡了多少亿年。我一下子想到了陨石坑,对,这只巨兽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火山,而是地球的一个伤口,一个平伏愈合了的巨大的伤疤。
      我好象越来坚信这点,因为观察它的岩石种类,我好想感到火山的温度不足以结晶成如此体积的岩石。这里曾发生了什么?发生了怎样的灾难和怎样的对杀。在一刹那间,激烈的碰撞扬起万丈尘土,把一切都融化,又在瞬间凝固,成为永不褪色的屹立。

      我把这些想法告诉w君,这更加激励起她克服困难的勇气和攀登高峰的信念。我们在岩石的夹缝中加固了握紧的手掌,我们一定要把它踩在脚下,要在王冠上通知风和我们到来。
      我检查了一下绳索的磨损情况,准备做最后的冲刺。我让自己和w君吃了一些饼干,喝了一点补充体力的饮料。我们在等待,等待食物融入血液,输送出来自生命的能量。然后继续向上,我们来了。
      终于,我们看到那最后的天险:

      一个巨大的磨盘,从高空中伸出大半边盘缘。这质量的杰作不是从地狱里伸出来的,猎犬的舌头,而是被盘古的斧头削平的头颅。
      或者它们是被天空砍断的脖子,神从内心里妒忌这些不断生长的山峰,她要制止来自大地的叛逆者,以及它们不断发出的挑战、野心和宣读。

      我和w君望了望彼此,惊出一身冷汗。
      我们是什么?两只永远只能走动的脚,手只能看到身边不远的事物,还捎带着一个愚蠢和软弱的肉身。我们是掌管大地的宇宙的爬行者,是它们昆虫的仆人。
      我们两个一屁股坐了下来。现在那个魔鬼的下颚,为我们空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仿佛是我们坐在它凸出来的喉结里,准备为它的晚宴增加一点新的碎肉。
      或者,我们干脆是它碗边,两只往上攀爬的蚂蚁。现在这两只蚂蚁把触角敲了敲对方的脑门,看看对方谁更愿意去送死。

      W 君听我这形容,笑得肚子都打卷了。

(五十三)魔鬼的碗有裂痕吗?

      正当我们好笑又沮丧的时候,我环顾了一下这个喉结。在我们不远处有一个凹进去的洞穴,似乎很浅,四周全是象墙壁一样的岩石,几个风化出来的石头,大块地孤零零地散布在周围。
      我更加丧气了,没有裂缝就没有可能。
      W君说,“这碗是金刚石打造的,三包,包打不烂,敲不碎,锯不开。有质量问题请直接向质检局投诉,如需电话服务,请转打。。。。。。”
      我白了她一眼,她掩着嘴笑。

      突然我看见了裂缝。说裂缝又不是裂缝,是一颗碗口粗的小树。它从魔鬼上面的牙缝里伸出来,魔鬼吃肉不刷牙,里面的碎肉滋养着他口腔里的小鬼。
      不过我马上又换了其他想法,我有点感叹这顽强的生命,就好象在沙漠里,看见的那些细小而卑微的枯草。它从岩石贫瘠的缝隙中,奇迹的长出自己的手指。
      也许它是神对魔鬼的嘲弄和挖苦,让它的天使在这里常年监守着魔鬼的磨房。

      我想到一个办法,在绳索上绑了一个石头,然后高高地抛了上去,刚好绕过小树,然后垂下来。W君吓呆了,觉得太疯狂,一旦出问题,下面就是万丈深渊。说什么也不准我冒险。我没有理会,然后在那里一点点加力,小树弯了下来,再用全力拉,断了。
      我长叹一口气。
      W 君倒是嘘了口气。“到此为止吧,我没有什么遗憾了,这经历已经够难忘的了。”
      我点了点头,坐回她的身边。

      “知道吗?我觉得生活还是留有余地好。”她说。
      “恩?这好象不是我们的风格。”我说。
      W君笑了笑。不知道怎的又把头靠在我肩膀上。然后又抬头说:“如果哪次艺术节不会落幕多好。”
      我听了有点激动,知道她在说什么。
      无尽的创造,无尽地在一起。没有观众,我们是自己的观众,相互倾听内心的律动。不会有刺目的灯光,却永远活在艺术的光环下。没有欢呼的鲜花,却永远在心中升起不灭的喝彩。
      没有人群的离去,也没有文俊。。。。。。

(五十四)不可思议

      “我们下去吗?”w君问。
      我算了一下时间,觉得行不通了。因为下山更危险,此时重心向下,而眼睛是不能转到后脑的。
      “不行,不够时间了。”
      W君莫名其妙高兴了起来。“又可以和你单独在一个晚上了。”她说。
      我笑了笑。也许他们已经回去,但我想到了牧人的话,应该还没有的。

      我们走到洞口外,正是这个洞口让我觉得应该可以过夜。我准备铺上毯子。
      忽然w君的表情很奇怪。我在洞口外,正打开包裹,看见她躬着身子走了进去,好长时间没见她出来!也没有一点动静。
      “不是吧”我有点炸开的感觉。
      于是我马上放下工作,也走了进去。一股寒风从洞口吹来,“天啊,怎么会有风呢?”,我想着。我不断往深处走,看见w君着了迷似的停在前面。
      “很黑,不敢进去。”,她说。
      我突然想到手电筒,我赶快会去拿。然后w君一定要走在前面,最后我迁就了她。我们慢慢往前摸索,最后洞穴越来越窄,最后要爬着走。
      突然一个转弯后,眼前一亮,我看见w君爬了出去,我也跟着出去。
      眼前的一幕让我措手不及,我们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一个豁大的深蓝色湖泊,荡漾在下午悠闲的时光中。
      湖水深不可测,在它的内心里,一种说不清楚的黑色在沉淀,仿佛她无限地深入,又在深入中释放一种东西。
      我们没有喊,没有喧哗,甚至不能去看彼此,我们摇着头。
      在这个碗内,除了天神的浴池,周遭各种颜色的叶子迎风婆娑,红的、绿的、黄的,仿佛无尽蝴蝶和无声的嗓子在浮动。林木异常茂盛,一层层地往上疯长,向着碗边的高度巡展。
      几只白色的鸟在湖面上低飞,湖水倒影着它们洁白的羽毛。更高的地方,又有几只黑色的精灵在相互追逐,把“碗口”上圆圆的天穹驱赶得更清高,更飘渺。

(五十五)盘古斧下的头颅

      W君把手不自觉地伸向我的手,另一只还在捂着嘴巴。此时她忘记了爱情,忘记了她身边的男人,忘记了自己。而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就这样我们久久地凝固在空气中,这神仙伴侣的溶液。
      。。。。。。
      等我们清醒过来,发现从这个方向去“碗边”,简直是幼儿园小朋友的工作。W君根本就不用什么力气就轻松地走了上去。
      我也跟着她上去了。她胜利,“蚂蚁”最早达到终点,以这种我估计不到方式。

      接着的事情也让我们目瞪口呆。
      只见一块平整的长方巨石铺展开来,在它黑灰色的表面上,夕阳把金子洒满。这是一个完整的平面,竟然有上百米长,三十米宽,然后又逐步缩小成不规则的断面。人站在它上面,感觉就是天上撒下的芝麻。
      凉风阵阵吹动w君染上金黄的头发,我们昨夜宿营的地方依稀可辨,它和我们刚好在一个侧面的方向相对。
      群山的主峰就在我们面前,隔着一个深渊。在主峰上,神播下交杂着阳光的白雪,光反射出来,让人目眩。
      主峰象一把匕首直通天庭,她是群山之母,盘古也不能削开的,大地的命根。
      它宣读着天空的命令,把人间的信仰上升到顶礼膜拜,并成为信徒不灭的宿命;使他们永远受到它的使唤,驱使于它;它照耀着大地生活中的一点一滴,让美的颤抖成为体内血管的毛孔;它让他们带走它,把它凝固在永恒的心中,成为不可磨损的记忆,成为指引前方永远浮动的旗帜。

      我和w君没有征服的喜悦,而是沉默在大地和群山的内心中。我们见证着时光永恒的停驻和流逝,仿佛我们已经知道所有人类的渺小;纵使人们爬上自然的头颅,征服了岁月自身的躯体,但它们的根种植在人们的知觉中,并通过大地的脚趾,永远为之依恋、繁衍和生生死死。

( 五十六)、天气突变

      我们在“魔鬼的头颅”上又相互追逐起来,一个家伙被另一个家伙,追得几无藏身之地的时候,又会突然转过身来抓对方。
      这很危险。
      。。。。。。
      太阳又把世界的光芒熄灭,眼前的生灵重回黑暗的废墟。我们离开了它们,回到山洞,打算在那巢穴里过夜了。
      在那里我又重新生火,枯枝已经不是问题。
      这次我们吃了烤牛肉,体力消耗大,需要补充了。还吃水果罐头,这是当地的特产,品质很是不错。最后我们半躺在洞口处,再次守侯流星的驾临。

      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天空突然变脸,雨点在瓢泼,夹着从野兽鼻子里喷出的寒风。神还落下它的冰雹,宣泄内心对我们的不满,因为我们发现了他约会的后门。
      外面的篝火熄灭了,洞穴的漏口大开,风从另外一个方向偷袭进来,让我和w君不住地打寒战。我赶紧找来大石头,把另外那侧洞口堵死,并用泥巴彻底封住。我想,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好在洞穴没有漏进水来,地势高出外面,这救了我们。

      W君还在颤抖,我们抱得很紧,此时烧火已经不可能。我内心不断诅咒,希望尽快过去,这种海拔,天气说变就变。
      好在雨势也退得快,但寒风却更冷了,我不敢睡着,怕w君的身体出问题。W君可能困了,迷糊。这个时间里,我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因为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我们现在的海拔不低了。

(五十七)没有野兽

      到了深夜,我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两点。雨又来了,下了一会又走开。接着看见对面的山的底部出现一些白色的气体,开始很涣散,接着慢慢聚集,越来越多,并且开始往上移动。我觉得很好看,想叫醒w 君。
      很快这些气体,就在空气中向我们刺出寒冷的针孔。

      W君睡得很迷了,她把身体埋得更深,卷缩在我的怀里。两件军大衣越来越不能抵抗这些寒冷的雾气。我摸着她的额头,一旦要是烧起来,我们就完蛋了。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多少食品了,如果明天的情况,天气封山的话。
      W君突然说着冷,呼吸又有点重了。我悄悄地脱下外套,脱光上身!嘴里开始吃最后一些肉干,我希望有用,这样可以引起身体的反应,释放出更大的热量。我把自己的衣服全部加到w君的身上。
      也许我的动作大了,w君被惊醒了。她看见我这个样子,说什么都要我穿上衣服,我说我的身体壮得跟头牛似的,没问题的。她死死地抱着我。
      雾有增无减,最后全把我们吞吃掉,又开始下冰雹,更大的冰雹。这种对流的天气很要命,我不停地打颤,不停地要求自己的意识去抵抗这寒冷,咬着牙。

      W君望着我,抬着头,“你的嘴唇有点黑了。”她说,我没说什么。我们把军大衣搂得死死,其实她也冻得差不多了。
      “你不能再睡了,跟我说话。”我说。
      “恩。。。。。”
      。。。。。。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晚点吗?”她说。
      “恩?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有点口吃。
      “差点误点了,火车。”
      “恩,不知道。”我说。
      “还不是你这个冤家,命里的克星。”她说。
      “有,有那么严重吗?”我笑了笑。
      “我本来不打算来的了,其实之前我的身体就不好,感冒过,我知道要来这里的。”她说。
      “这有点让我意外,但想起她在艺术团的任职,我觉得也是合理的。”我想。
      “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你要来。”她说。
      “直到那天吃了晚饭后,我才从窗口看到你。傻乎乎地咬着一根笔头,像是在写什么?”
      我觉得又有点好笑,我是为一个家伙画漫画,想让他长得丑点。

      “所以你准备就很仓促。”我说。
      W君没说什么。过了一会。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w君已经分开了,我还看到了论文,也看到你傻瓜一样写字。”
      “但是我觉得这些都不是我的,还是文俊的。”
      “只有一天你回到艺术团,你才是属于我的那部分。”

      我可能听了这话后有点激动,身体就抖得更厉害。突然,w君在解开自己的衣服。我愣了,我想去制止她,她竟然把我的手咬开。我忽然了解了这个女人,她办起事情,有时候和我一样疯狂,难道人间真是物以类聚的吗?
      我感觉到她温暖的皮肤,那么柔软、光滑和丰熟。她确确实实是我命中的一见钟情,从第一天、第一次和第一眼。
      我搂着她的脊背,心里很佩服她,不仅仅是勇气,还有生活的观察和把握,我觉得自己不如她。我总是把事情干成那个唯一可能的错误。
      雾继续上升,达到它最高的位置,太阳的光芒在那里把它刺穿,让它们魂飞魄散。
      那些梦魇中的迷宫和灌木的出口也在魂飞魄散。
      此时没有野兽。

[ 本帖最后由 木匠 于 2010-7-8 00:2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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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8 00: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节

(五十八)离去

      下山很顺利,太阳把昨夜雨的痕迹打扫得很快。还是我们先赶回来的,看他们没在,我们赶紧把原来的指示符号清楚干净。
      迟点,我们就看到他们了。一个个表情很复杂,一半是魔鬼,一半是天使,好在没有人受伤。
      而我们呢?我和w君相视,默契地笑着。丰富、冒险、刺激又有惊无险,当然还有爱,还有肌肤。
      回到毡房,时间已经过去四天了。我想我们的旅途快要结束了,结果非我所愿。
      我们赶到附近的一个城市,从那里直接坐飞机降落到另外一个大城市,在那里人生的诡计在等待我们。

(五十九)诱人的学府

      飞机在一个城市中降落,然后我们被一辆巴士接走,并送进一个学校中。在进入她绿荫的校道前,我们看见校门赫然几个大字。
      这个学府比我所读的学校还要大很多,里面布满了历史的古迹,整齐的校道把一栋栋现代的宿舍和教学楼分得井井有条。

       W君对这里羡慕不止。
      “有一天,我们一起在这里多好啊。”w君说。
      “深造在哪里都可以,就在自己的房间也可以。”我说。
      “我是说,我是说,你真的不懂吗?”w君说。
      我满脑子雾水,但是w君没说更多,而是靠着我的身子,愿望个没完。
      我懂了一点,但还是不懂。

      其实我只是住在这个学校,艺术团的意图根本就不在这里,而是。。。。。。
      这一天,我们又上了那辆巴士。车子往一个方向跑,跑着跑着,我们看见了一个雄伟的蓝色建筑,远远看上去好象是城市上空的交响乐。
      车子还真的把我们放在那地方的脚下。我们在阿坷的带领下鱼贯进入建筑,并直接往上面的楼层走。从那里我们获得一个俯视的角度。
      我看见一排排座位,面向着下面一个中央巨大的舞台,如果有演出,它将被观众的眼睛围个水泄不通。舞台的上面,悬挂着各种灯光、电子音响和投影设
备,它们可以组织起梦幻一样的艺术效果。
      接着我们参观了舞台下方的工作室,那里房子很多,表演者不熟悉环境,还会迷路。正当我们兴致昂然的时候,阿坷叫停了大家。
      “我在这里宣布一个重要的事情,也是这次采风的最终目的。在这里几个月后,将举行盛大的文艺汇演。我们被邀请了。”阿坷说。
      这时候,大家才恍然大悟,而这次采风和艺术创造肯定有着内在的联系。大家很好奇也兴奋,唧唧喳喳谈论着这个话题。看来又有一次紧张的编排了。
      “阿坷,这次是什么人参加的。”有人问。
      “五湖四海。”阿坷就扔了这么一句话。

      回到那个校府后,大家还在议论舞蹈汇演的事情,阿坷特意把我叫了出去。
      “我希望这次和上次一样。”阿坷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复杂。
      “那样辉煌,是吗?”我说。
      阿坷点了点头,眼睛有点湿润的感觉。我知道她的意思,经历过那次大赛,一些老队员已经毕业了。我觉得应该为她做一些事情,毕竟她也要走了。其实我这人对荣誉的感觉很复杂,我其实还是兴趣的问题。我向她伸出了手,我们握在一起。
      临分开的时候,我又把阿坷叫回头,她有点迷惑。
      我说:“阿坷你不能老是哭。”
      说着我就跑开了,就听见她背后的咒语:
      “死鬼,你的泪囊该换个进口的了。”

      在学府的这几天里,我参观了这里的图书馆,这里的资料非常丰富和齐备,甚至说要什么有什么。
      “要是在这里住下多好啊。”w君说。
      “我说你什么时候对看书也感兴趣了。”我说。
      “你别小看人,我真能写你那些东西的。”w 君说。
      “那谁养活你啊。”我说。
      “你啊,你总有办法的,我没吃没喝,你得管我。”w君笑着说。
      我表示了荣幸。在我们离开图书馆的时候,我似乎看见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背影,文俊的父亲。灯光很暗,我没敢确定。

(六十)争论

      我们终于回到了母校。
      对于这次汇演,主办方分配给我们的任务主题是“某一个神话”。这是一个重要的环节,是一个基础。无论艺术的表现效果,还是精神性都要饱满。
      我们在讨论这个事物,认为应该结合传统的底座,然后去创出新的故事来。我觉得主要还是表现力的问题,然而这更多是舞蹈者本身的事情,对于思想,则是趣味、情感、精神价值、事件、冲突。。。。。。。

      我和w君经常手拉着手行走在小道上。我似乎对文俊没有了愧疚和歉意。我有吗?有的,很深,深到我不敢再去想。
      然而文俊总是在我的脑海,那么w君呢?我想到了高山生死与共的事情,想到了她光滑的肌肤和肉体。我似乎在下最后的决心,没有比w君更适合我的人了。
      我把这些想法告诉了w君,我感到她很宽慰。
      “你要我用鲜血来见证吗?”我问她,似乎在卖乖。
      “不!”w君说,说得很坚决。我感到了她的严肃,感到了思考,感到了人生的未来。

      我对舞蹈的内容提出了纲要,艺术团的人坐在一起商讨,对比几个构思,认为可以接受,但要加厚。
      于是我进行了修改,最后定出一个蓝本。
      W君最早知道自己在蓝本中的角色,在那个地方,她将以另外一种方式演绎出“人间织女”的精神本质。

      “那么你呢?”w君问。
      “我将不参加直接的舞蹈了。”我说。
      “为什么?”w君问。
      “我要去看我的织女。”我说。
      W君听了这话很喜欢,她说,“我愿意。”就象那天我为她朗诵诗歌的时候,所说的。

      “你知道吗?”我在解释一些事情。
      “在你和他分开的时候,要和他一样去爱他。”我说。
      “你既是他的美,也是他内心的感激、脆弱和如情似水,他不是野兽,不是神,而是真实的人间男子。”
      “你只有听到他内心的创伤,才能演绎出生死离别的舞蹈,才能获得故事最后的精神——情感,永远的神话。”我连续说。
      W君有点沉默。
      “是不是我有点夸张了,因为我是它的书写者,我摄取了他的灵魂。”我说。

      “不!我不是因为这个。”w君说。
      “恩?难道我的抒情还不够吗?”我打趣地说。
      “不!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生和死都不分开。”w君说。
      我停顿了好长时间,泪水都要掉了。
      “宝贝,他只是一个角度,他永远只能属于他的世界,而你是天上的织女,你是要回去的,坐在星星的花篮里,成为人间永远的偶像和浪漫的季风。”我说。
      “如果天上的幸福不是人间的你我,我什么幸福都不要。”w君说。
       我长叹一口声,此时我们也相吻在一起。
      “我们不会分开的,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那只是一次汇演而已。”我说。

(六十)神话

      经过几个月动作设计和练习,我们艺术团一群人出发了。先生本来也想去,但是学校考虑他身体和年纪没有批准,但叫人去录象,再带回来给他观赏。
      在一个凉爽的夜晚,这个蓝色和飞翔着交响乐的歌剧院,向着城市的每一个公民发出了清晰的请柬。
      她要向人们敞开艺术的大门,敞开灯光、氤氲和烟雾。
      我轻轻地坐在座位上,内心并不是很激动,对于我似乎这里的艺术不再是一个秘密和诱惑了。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汇演的总题目是:华夏。
      我们第一个出场,题目是:神话。
      灯光暗了下来,一些灰色和蓝色的烟雾开始从中央的舞台向四周扩散:

      盘古:
      混沌的阴霾笼罩着天和地的房间,一个赤裸的巨人正在酣睡。他每一次呼吸都震动着天庭和大地,每一次转侧都碾碎身边的岩石,每一次伸腰都划出天空的伤口。
      他感到胸口异常苦闷,从梦霾中醒来。他一抬头就碰伤自己的额头,一举脚,大地就伸出羁绊的藤条。
      现在他渴望自由的来到,但天和地是连体的婴孩。他推开天,地在上浮;他推开地,天在沉降。
      巨人愤怒了,从嘴里吐出灼热的熔流,等那火焰凝固,一把死亡的斧头赫然呈显。巨人抡起自己生命浇铸的凶器,向着天和地的交界,疯狂扫去。
      轰鸣的雷声,夹着闪电的碎片,在静坐的人群中画出眼睛的伤痕。
      。。。。。。
      氤氲遁入天和地裂开的沟壑,大地流出黑色的血液,天空落下蔚蓝的泪水。
      巨人在倒下,时间的长河风化着它不屈的躯干。

      天地之争:
      “我,众神之神。我是太阳的马车,是月亮的帆船;我是星宿的故乡,是宇宙的摇篮;我是毁灭的使者,我,众神之神!”(天)
      “我,万灵之父。我是大海的湖堤,是河流的床褥;我是生灵的产房,是灵魂的土壤;我是智慧的战车,我,万灵之父!”(地)

      天呼唤出阴郁的脸,向着大地释放出天上的小鬼,它用锋利的小牙,吞噬着大地的精血;闪电劈开了大地的鸽子,洪水卷走了他的牛羊,死亡漂浮在海上。
      大地在缄默,他向天默读着内心的悲痛。
      他张开森林的蝠翅,隆隆的岩石在升高,沉睡的轮子无限地生长,它要抵达天的咽喉。
      天愤怒了,从黑洞摘走魔鬼的凶铃,以陨石的方式,降落飞驰的毁灭,岩石瞬间融化。
      地愤怒了,从胸口吹出永远的寒风,把岩石的熔液瞬间凝固,成为时间的丰碑。

      大地重回寂静,天在奔跑。

      仙子:

      时间在永远地流失,盘聚着天和地仇恨。

      忽然,死亡的空谷,响起袅袅的余音。一个白色的女子从天而降,她婀娜多姿,头上带着新娘的花环,身披霞光编织的彩绸。
      她向山谷撒下甘霖之精,向高耸的山峰抹出彩虹的桥梁。
      太阳重新把生长的阳光铺满,万物从地母中复活生命的种子,蝴蝶和鲜果点缀着绿叶的新衣,百鸟在旋绕,驱逐出死亡的沉寂。

      “我是天的逆贼,偷取天的浆液,忏悔着天的罪恶。”(仙子独白)
      大地从深邃的眼眶,溢出幽蓝的泪水。
      仙子在舞蹈,大地化作她人间的男子。
       。。。。。。
      仙子在离去,她是天神的女儿,又是大地永远的倾慕、向往和怀念。。。。。。

(六十一)我和织女在一起

      当我们这组结束后,w君顾不得换装就跑到看台来找我,只见她提着裙脚,经过观众席的走廊,远远看上去仿佛是回到天上,又逃跑出来织女,头上还带着她新娘的花环。
      这让周围的人看了很惊讶,大家都想和她留影纪念,有时候甚至有人请她签名。

      我心里就妒忌,凭什么只能织女给人们签名,再说我怎么个丑法,好歹也是个作者,我想了老半天,没个人问候我,理会我。
      我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身边空着一个位。
      织女经过她人间的信徒,跑到我的身边,兴奋地坐下来。
      织女太美了,她轻粉黛妆,脸颊红润有光,身上还披着霞光的彩绸,红唇像美酒,不会喝也要醉。
      我感到在做白日梦,做神话的梦,做织女的梦。梦是美好的,不会碎,因为你想要,她就会回来。

      我得把我的织女藏好,旁边不断有人投来目光,还是别让其他人看到比较好。
      汇演其他部分更好,我和织女静静地体验他们,我们不需要那种绝对的第一了。让他们把我们带走吧,带到无人和无声的天空,观众是幸福的。
      汇演结束后,在舞台的休息间,我见到了文俊的父亲,他是这次汇演的思想组织者。这让我感到意外,但回想起初次见面的谈话,以及学府里背影,我又觉得是合情合理的。文俊的父亲看见我和w君拉着手,目光有点迷惑。
      最后同样是曲终人散,w君又跟我重复了之前的话:
      “如果天上的幸福不是人间的你我,我什么都不要。”

第十二节

(六十二)文俊

      一个假期过后,我们重新出现在学校里,重新回到课堂,回到雨季潮湿的小道上。
      文俊病了。
      我决定去医院看望她,手上拿着百合。
      文俊半躺在医院,精神并不是不好的那种,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她脸色很白,很白。
      文俊看到我来,还是很惊讶,我们默默地望着对方很长时间。有多少事情可以去解释呢?我们没办法解释,也许她是对的,我想到了她说过的那句话,“你就是对w君不死心。”
      文俊还是很冷漠,但也强装微笑。我的内心很苦。
      “医生说出了什么问题。”我打开话题。
      “不知道,还在等化验结果。”文俊说。
      她指着我身边的椅子,叫我坐下。我坐下了。她给削我苹果,我想到了那天喂她吃苹果的情形。她没有和我提起w君的事情,就好象我没有和她说以前的事情。
      我把汇演的一些情况跟她说了,她说其实她也看了。想到文俊的父亲,我就不觉得奇怪了。但似乎文俊不是很清楚我和他父亲见过面来。
      时间来了,我就和她告别,要她好好休息。走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下,文俊躺了下去了,背对着我。

(六十三)探望先生

      这次回学校后,我没有去看望先生,听说他也病了,人年纪大,体质就不会很好了。我决定和w君一起去,他是我的恩师,我们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先生躺在一个懒惰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
      他看见我们来了,很高兴,有点兴奋。他想站起来,我们没给。
      家里人给我们送上茶水,我们就和先生聊了起来。

      “这次汇演很成功,走出一条艺术和商业结合的道路”,先生说。
      我说,“先生,艺术和商业不是一直连在一起吗?”
      “那不算!”先生突然有点激动。
      其实老先生所强调的艺术不是那种时尚而浅薄的事物。

      先生突然笑了一下,跟我们说,“一起回看录象吧。”
      我们举双手赞同,特别是w君,因为她是其中的一个角色。我们一起回味着争论、意见和修改,一切有关这次活动的环节。先生这次说了很多话,而我更多是在听。
      我看见他的白发更多了,有时候到了录象精彩之处,他会不自主地抖,手紧紧抓住毯子,眼睛有点潮湿。

      要分开了,他要我们继续好好学习,特别是我,他用手指按着我的肩膀。我把那个学府的情况跟他说了,w君接着说“我也想去。”先生点了点头,叫我们努力。

(六十四)文俊还没来上课

       一个星期过去了,文俊还没来复课,这让我有点担心起来。我和w君坐在一起,她发现了我的心神不安。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她说。
      我知道她在安慰我,也许还有其他。。。。。。

      但我还是放不下心来,决定再一次去医院问个清楚。刚好文俊也在病房,她看见我来,这次比较高兴,给我倒开水,又削苹果。总之很忙的样子,我没有制止她。
      这次她跟我谈起了w君之间的事情,她似乎不是很介意了,于是我把这些事情大体的经过跟她说了,她没有什么不良的情绪,这让我释放出不少东西。

      过了一些时间,她好象不自主地说,“要是我那天过去就好了。”
      我没怎么听出她说什么,好象是对着隔壁的人讲的。但我又看见她苦笑了一下,我的心一下重了起来。但文俊恢复了那种开朗,不比以前情绪上的固执了。

      “医生怎么说这个病。”我转入正题。
      “没什么,再过一些时候就好了。”文俊说。
       似乎我感觉到她神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就安下一颗心来。我把和他父亲遇见的事情告诉她,她好奇地问我对他父亲的看法,我说他是一个和蔼和值得尊重的人。文俊满意地笑了,我觉得她很有自豪感。
      从内心里我替她有这样一个和蔼的父亲感到高兴,我父亲也不赖,一想到他那鞭子和猪肉藤条,我就害怕,尽管他很多年没抽我的屁股了。
      末了,我又要走了。我跟她说尽快回来,并祝她早日康复。我走的时候,医生刚好进来为文俊抽血,我就告辞了。

      转出病房,我坐着电梯往下,开始没什么想法。但回想起来,我觉得有点蹊跷,如果是小事情,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还要抽血,对比一下她的表现,不对啊,她不是以前那个文俊。
      越想心里我就越发毛。
      于是我又倒回去,这次一定要问个清楚,刚好,我看到医生从病房里出来。我就走了上去。“医生,我想问一下,文俊是什么病。”我说。
     “你是她什么人?”医生问。
      我没有犹豫,犹豫就掉包了。
      “男朋友。”我说。
      “是这样啊?她没告诉你吗?”医生说。
      “没有,我很着急。”我说
      “你过来一下。”医生把我叫到她科室,然后叫我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病历。
      我翻开一看,脸色象死了一样。
      
      我就死在那里了,内心又惊悸,有悲痛。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脑子一片混乱。我忽然想到了生机,就问医生。
     “医生什么办?”我说。
      “在找。”医生说。
      “找什么?”我急切地问。
      “骨髓。”医生说。
      “不要找了,把我的抽给她。”我说,很激动。
      医生听了也很感动,倒了开水给我,叫我平静下来。
      “骨髓要配得上才行,要不会有排斥的现象。”医生说。
      “所以要找,是吗?”我说。
      “对。”医生说。
      “但是很难找到匹配的。”医生接着说。
      我一下子又沉重下来,我和医生的对话结束了。

(六十五)哭泣和陪伴

      我再次回到文俊的病房,我看见她躺着,背对着门口,用被子盖着脸,身子在抽动。我走了过去,叫了她一声。开始她不肯转过身来,当她愿意的时候,就一头栽到我怀里大哭起来。此时我也已经是大颗颗地往下掉泪了。
      自那以后,我就比较少和w君在一起了。W君知道这个情况后,也没什么不行,如果她换作我也会这样去做的。
      我把所有剩余的时间都给文俊了,但文俊不想这样,所以我就一天去看她一次。

      我在文俊的病房里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干的,比如照顾她一些起居。
      她吃饭的时候,没以前那么任性了,变得很乖。
      有一次,文俊很长时间没和我说话。
      “知道吗?我不想你同情我。”文俊说。
      我马上喝住她,我不想听到那两个字。文俊没说什么,长久的寂静。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推移,我们都开始有点绝望了,我作了骨髓检查,对不上。文俊出现了一系列的身体反应,人越来越瘦了,身体的抵抗力不好,困乏,免疫力下降。吃药,打针没什么用。有一次我把她放在窗前,她依偎着我,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不要走,好吗?”文俊说。
      “不走。”我说。
      “一直到我死去。”文俊说。
      我一听到这个字,心里就刀割似的。我只能不断重复着,“不走。”

      “我很后悔。”她说。
      “后悔什么?”我说。
      “那天我没有过去,你写字的时候。”文俊说。
      “我那时候很想你的。一直在等着你,但又怕你。”我说。

      “我想让你坚持多一会儿,我才过去的。”文俊说。
      “我看过你的论文,跟我父亲写得一样好。我想让你写多点,这样老先生就会更欣赏你的,他是主编。”文俊接着说。
      我没想到文俊会有这些想法,我一直以为她的伤口太深了。“其实你应该来找我,我很想你,那段时间。”我说。
      “知道的,你没去艺术团,我就知道那条路必然是这样,属于我的。”文俊说。
      “你父亲的道路。”我说。
      “恩,但你还是不同于他。但是我想让你写多点,如果我在你会写不好。一来我的个性,二来你有时候很懒散。”
      我没什么话说。

      “你的字写得好看,有力量,也狂。”
      “不像我父亲,他很醇厚,但总是缺点什么。”
      “知道吗,我为什么爱你?”文俊说。
      “有点狂,有点懒散。”我说。
      文俊点了点头,“我身上没有你的激情,我是一个需要被带动的人。”
      其实文俊身上也有着我没有的东西。她文静,不浮躁,还有很多。
      “我比不上w君,她那么娇艳,而我。。。。。。”文俊流下了眼泪。
      “你们才是天生的一对。”文俊说,“我不是”。
      我感到很悲伤,把她抱得很紧,她没有拒绝。也许她感觉知道自己。。。。。。

(六十六)湖边的谈话

      我回到学校和w君走在湖边,手拉着手。
      “越来越不好了。”我说话的时候很阴郁。
      “我有不想活下去的感觉。”我继续说。
      W君马上掩住我的嘴,“那么我呢?”她说。

      我感到很痛心,在湖边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我望着水中的月亮,它那么破碎,那么残弱,那么远。我抱着自己的头。
      W君蹲下来,在我面前,用两只手捧起我的脸。她不能带走我的悲伤。

      过了一些天,w君又和我坐在湖边,这次她显得有一些忧郁。我们没什么话说,只是靠在一起。
      “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想那个学校吗?”她问我。
      我没有回答。
      “我想把家安在那里。”w君说。
      我听了很激动。
      “其实家在那里我都无所谓的,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的家在你的心中。我们可以生很多、很多儿子,个个都象我们那样火红,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w君说。
      我把她搂住。
      “要娶我吗?”w君说。
      我不停地点头。
      “一定。”w君说。
      “一定。”我说。

      一些天我都没有见着w君,见到她的时候,她显得很疲劳。
      “这些天陪我好吗?”w君说。
      “恩。”我说。
      “不去看文俊了。”w君说。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们过的很平静,暂时把文俊的事情放开一边了,后来我们还去了游乐园。某个晚上我们一边走着,w君走在前面,突然回过头来。
      “文俊有救了”
       我一下子蒙住了,“怎么回事情”,我急切地问。
      W君说,“恩,我的。”
      “什么你的?”我问。
      “骨髓,我的”w君说。
      我不敢相信这电影里的情节竟然又在我的命运中重演。
      “真的,我捐出去了。”w君说,“但要看情况,看具体的效果。”
       此时,我不再忧郁了,一定行,文俊一定好起来。

(六十七)意外的结束

      我们坐在一棵树下,一扫过去的氤氲,天空显得额外开明,心情久久不能平服。
      “我们结婚好吗?”w君唐突地冒出这句话。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不愿意吗?”w君此时躺在我的怀里。
      “行!马上!”我乐了起来。
      W君满脸通红,“坏死了。”
      “我们明天就去登记,反正够年纪了,我该娶个媳妇了,赶明年生个胖娃,好叫爸爸。”我真的这么认为的。
      W君笑个不停。
      我们吻在一起,我吻着w 君的时候,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她愿意的,我嗅到她芬芳的体味。

      第二天,我穿了西装,打上平时非常讨厌的领结,把皮鞋擦得可以摔死苍蝇,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疯狂,因为一旦文俊好起来,w君就会担心我从她的身边走开了,而回到文俊那里。我自己已经发现到这种可能,命运是多变的,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对文俊的情感是摔不掉,煮不烂的。我明白自己个性的软弱,而且w君为了我快要把命搭上了。我爱她,疯狂地爱着,就算将来文俊一生都怨恨我,我愿意去承受这种背叛和遗憾。
      W君才是我们三人中真正的主角。尽管她和我一起总是那么浪漫,但从她的身上,我早已经看到了,比文俊和我更远和更深刻的事物。
      我已经太幸福了,我不能把所有的幸福都拿到手,那就让我去背叛文俊吧。我已经把w君深深地拽进情感的旋涡中,如果我把w君从我的命运中分开,w君必死无疑。
      让我为自己保留着那些人生未尽的秘密吧,让它窒息在我的怀里。让罪恶感永远远离我,我害怕了,恐惧了,我不能承受玫瑰的熄灭,不能承受天上和人间分离的痛苦,我不能让我的织女回到冥河的墓穴和潮湿的碑文,我不能看到玫瑰的火焰,在风雨中永远孤独地燃烧着自己。
      那就让人生止住那些疯狂的策划吧,让我永远承受着对文俊的愧疚之心,在我和w君之间,是我一生对文俊作出最后的背叛,也是唯一的一次。

      (完)

[ 本帖最后由 木匠 于 2010-7-8 00:1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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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8 00:26 | 显示全部楼层
发个小说给大家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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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10 00:11 | 显示全部楼层
六至七万字的长篇小说,考验脑力和体力的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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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10 00:40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那个舞剧很有创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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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14 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提下校园文化特色的小说,让我们也怀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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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19 07:20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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