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报》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

扫一扫,访问微社区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常见问题回答论坛建设基本法案《诗歌报月刊》在线阅读
查看: 766|回复: 10

黑老头子(原创)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0-4-17 09: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黑老头子(原创)

西巷的一个幌,说起来也有二十五、六年的历史了,当初就是个偏厦子支撑起来的卖牛杂碎,还带点自酿的白酒的,说店不是店的那么个小生意。可到如今,它也还是个卖牛杂碎的小酒摊子,一张木桌子、两条长板凳,来了客儿不分男女老幼,高低贵贱,都得挨排挤在那上边。

曾经有个熟客人笑着调侃说:“全世界酒店都五星级了,可这还是俩板凳,一黑脸老头子,到什么时候你都一大瓷碗捧着吃,不带给你配漂亮姐儿的。”可说是这么说,还就有人喜欢来这脏地方,吃那些高级地方没有,小饭店又做不出好味道的牛杂碎来。

“喂,二柱子,你要这么说,咱这也不是大茶馆,赶早您离开的好,别拿咱家的不识数,咱可不惯着你扒瞎。”那老黑头从来不让别人随便说他的什么话,生的熟的都不成,谁说他就跟谁不客气;所以那二柱子也就没讨着什么好,得大家一顿哄笑,就自各喝那点闷酒去了。

要说这二柱子没事倒真常来,一来就要上二两老烧,一碟子杂碎,凳子不坐,他偏坐挨近马葫芦盖的道沿上。照他的话说:‘与其喝完了不小心摔进去,不如边喝边往里钻,顺着下道就遁回家了;还安全,还不被人笑话。’但其实那盖子结实得很,哪回他也没真掉下去。

这个地方不知道是离主道太远,还是因为靠近该(城)边子,近郊的缘故,多少年了就是不变样,那孤寡的老黑头就年复一年的把他的档子支撑下去了。一天一天的,他看着隔两条道的新乡变了,后大街的马街变了,高高的楼盖得一层比一层高,高得老头子抬眼望都觉得脖子疼。他也想自各住的地方也变一变,可他又舍不得这坚持了半辈子的小店;于是又盼望着永远改不到他这来,就让他在这烟熏火燎地蹲到死的那一天。

老头子也寻思过,真到动不了的时候,就把店关了,回到家换上早就备好的中山装往床上一倒,俩腿一蹬就过去了。为啥他还要穿这中山装呢?说起来,那还是年轻时候他老伴给他做的,可没等他等到春天穿上新鲜几天,老伴就撒手西归了,撇下他一个人儿。所以这老头子就把衣服妥妥帖帖地收藏起来了,定了心思就等死的那一天穿上,下地府陪他那孤零零的老伴去。

至于他赚来的钱都哪去了?这老头子有个倔心思,也不和谁合计商量,每个月都往乡下的一所小学寄六百块钱去;也不署个真名、真地址,得些时下人都贪图的名声。他就觉着该这么做,但究竟要说出个子乎某有来,他自各也寻思不太明白,反正不能叫孩子失了学,是不是自各的那不重要,自各留了钱也带不进棺材去。

店子脏,还不叫税,被查封了好几回;可老头子不管那些,封了我自己撕开。你拖他进工商所他就气哄哄跟你去。到那不说话,就是一坐,随你罗列什么罪名,罚款不交,等叫他回家他还照开。气得所里的人真想一次拆掉他的厦子,真去了人还没等动手,老头子就呼天号地得抹开了眼泪,说刮民党来了,他就要一头撞死。所以大家就拿他没办法。后来所里来了个新人,不吃老头子的邪气,就说要他撞去。老头子还真就往来的车上撞,逼得大家又赔不是,又骂那小伙子,折腾一回还是没拆成。到后来,也就随他去了,反正乡里乡亲的,他还没什么子女,谁又能真逼他上死路呢?

大家都觉得这黑老头子的店他这辈子完事前是码定结实的了,风里雪里走的,总能瞧见巷子里的那根破烟囱冒黑咕隆咚的烟。

可谁也没成想,前年上秋的时候,黑老头子忽然作开了,非要把他的档子拆了,腾出地方给后街新开的幼儿园做孩子们玩的操场。问他是不是要换个地方大干?老头子狠劲地摇头,就说不想干了。他还不要人家幼儿园给的钱,还自各出钱给买滑梯、转椅什么的,还不叫人家贴大字报、写表扬信。大家都觉着他可乐,也舍不得他那手做杂碎的绝活,就都拦着他,不叫他随便拆自各的档子。三天两头的,总有人往他这跑,明着喊,暗里砸,把来了几拨的施工队都给赶跑了。

为这事儿,那二柱子没少苦口婆心的劝黑老头子继续开下去,说他要是觉得身子腿不行了,可以不要钱,下了工就来帮他;怎么说这也是老字号了,不能就这么随便了结了。老头子就撵他轰他,不叫他在自各面前墨迹。二柱子倒不罗嗦,把他土地局的小舅子拽来了,他小舅子一说老头子没权力随便在地皮上围什么操场,那得批条,不然就不行,违反国家政策。

老头子说那地是他的,他想干啥就干啥,谁也管不着。可二柱子的小舅子说‘那不行,你就是没权利这么干。’黑老头子哪懂得什么土地上的事儿啊,可他不敢跟国家政策对着干。说起来,要是没国家政策,他不定早就成路倒了,哪还能起这杂碎摊子呢?所以他老感谢国家了,什么事都不愿意对着干,就除了工商所要拆他档子的事儿。

因为这,老头子到底是没拆成。当时大伙都看见黑老头子的样子傻呆呆的,皱巴巴的眼皮里滚出几点浑浊的老泪来,手一个劲儿的抖,一句话也不说。大伙觉着他怪,也都没人太介意,闲劝了劝他照旧做生意,就都稀稀拉拉地散了。

近冬的时候,黑老头子死了。本来大伙很长一段时间看不见他做生意,也瞧不见他的人,原以为他生段日子的气也就照常了,可霜都打过了,就是看不见他出门儿。于是在头场雪停了的早晨,由二柱子打头,一干街坊们都闹闹哄哄地去探望周老爷子。门敲了好久,没人开,到底是二柱子有股莽劲,用肩膀头一撞,就把他那木门给拱开了。大伙乱哄哄就摸黑往屋子里进。

大伙一进去,就都呆住了。就见黑老头子穿着一套板板整整的中山装直挺挺地躺在那,手里捏着本老旧的小薄册子。有人瞧了瞧,顶上写着几个铅笔字,“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我爱北京天安门”于是谁都不说话,慢慢地眼眶里就都有泪花花在里面晃悠,晃悠... ...

零五年四月18日20:33分笔于秋色
 楼主| 发表于 2010-4-17 09:12 | 显示全部楼层
骑小山地车的老人(原创)

“老人家,您怎么不在广场里骑了呢?”在一处宽敞僻静的新楼后墙的过道里,我对着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说话。老人此时正骑在一辆似乎是儿童式的小山地车上,在宽阔的路面上兜着小圈子。看他骑车的动作、神态,颇有些兴味盎然的样子,绕了一圈又一圈,虽略带些着笨拙却是乐此不疲。正午的阳光照在老人的身形上,把一个童心未泯的影子活泼泼的投射在地面上。


老人停了车子看着我,神情有些惶惑,还有些害羞,憨憨的笑着不说话。我快速的扫了一眼老人的装束,继续说道:“我前几天早晨的时候,看见你在广场里骑的,为什么不在那里骑了呢?那多宽敞呀。”

老人的衣装很简朴,甚至可以说有些邋遢,灰色的布甲克皱巴巴的,黑色的裤子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熨烫过了,随随便便就套在腿上。破旧的山地车上,一只球鞋斜点在踏蹬上,前面的车把处挂着一个塑料袋,隐约似乎是个篮球;想来老人还喜欢一点球类的运动吧。

老人听我这么说,就又笑了,神情显得轻松了许多,用手抓抓已经很稀疏的白发,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啊,这个,我不太好意思嘛;总是有人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这里背风,又很宽敞,在这里骑也是很好的嘛。”说完,老人的脸象孩子般的红了起来。

“你说的对,还是这里好,安静又宽敞。”我笑眯眯的看看老人,又问:“您以前是不是没骑过车的吧?”老人有些忸怩,看看天空,又望望地面,再四下瞅瞅,突然间就呵呵的笑起来:“是啊,是啊,现在学也不晚嘛。在这儿骑好,没人看,还不怕撞到人。街上没地方,孩子又多,还是这里好啊。”

看着老人,我忽然觉得那使人遍体生寒的北风变得温暖起来了,阳光照在老人身上,也照在了我身上。

“您好象不是本地人,听您的口音...”

“对啊,我不是土生土长的哈尔滨人。”老人又开始笑,笑里带了些感慨;接着叹了口气,摇着头对我说:“我是贵州人,53年就来这里了。来了是来了,可直到现在,哈尔滨人仍旧说我是南方人;好不容易回到家乡一次,家乡人竟说我是北方人。哎呀,我真是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了。”老人越说嗓门越高,到后来竟有些激动起来,瘦瘦小小的身子一个劲儿地颤抖着。

久不再想起古人的诗词,但听了老人的话以后,我蓦地想起几句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看着眼前的老人,那容颜苍老的形象,不由自主的去幻想半个世纪以前老人年轻时的样子。耳边传来老人的声音:“好不容易回去一次啊,现在回去太难了,身体不行,也花不起钱;唉呀...”

面对着伤感起来的老人,总让人有些触动,总有些感动,不知不觉的心里压抑了起来。但我还是努力地笑着面对老人:“您的口音很象是做小品的严顺开呢。不仅语气象,连长相神态都非常象呢。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您是一个地方的人。”

老人笑起来:“可能吧,怎么改,乡音总是不能忘净的。”顿了顿,老人又说:“我现在很想对你说几句我们老家的方言,可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越想用就越想不起来,真是的啊。老了,快不中用了。”老人使劲地摇头,努力想想起点什么来;但左摇右摇,最后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极抱歉的望着我笑...

“谢谢你了,老人家,虽然您还是不能说一口标准的北方话,但您不是已经融进来了吗?其实在哪都一样,住久了的,就和家乡没区别了。”

老人点点头,有些想骑车的样子,但又忍住,说道:“是啊,家乡已经没有亲人了,都死光了。”老人的语气很轻,轻到了有些凄凉的况味。

我不再多说,心里着实对自己最初的问话有些歉然;如是自己不迎上前去乱问,也许老人便不会如此的伤感。但再想,也许能有人和他谈谈这骑车的事情,老人也会觉得很愉快的吧。便点点头,笑着和老人告别。老人笑,低了头,急急地蹬动了车子。

走到拐角,我侧了头再去望,那阳光底下的身影又在一圈、一圈又一圈,与着小山地车一起转过来、再转过去;老人的脸始终对着旋转的地面... ...

2004.10.27日12:24分随笔于夜静春山空/注册名:一一一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4-17 09:51 | 显示全部楼层
老路(原创)
出于尊重对方的缘故,我请教了眼前正忙着烧火的锻造工人的姓氏,这个满脸煤灰的汉子倒是爽快,说是姓陆。可他看看我,就又指着门边的地面说:“咱这个路,不是耳朵那个陆,而是大路的路。”他说这话的时候嗓门稍微提高了些。

通过闲聊之后我了解到,老路这个人的确很大路,不仅自己撇家舍业,一个人在外头吃苦耐劳辛苦了半辈子,把大女儿供到大学毕业,还依着妻家父母生前的嘱咐,冒了风险把两个老人都归在一起土葬了,尽了做儿子没有尽的孝道。

如今老路干了十五年之久的厂子就快解散了,他也打算不在外边吃苦受罪,要回到乡下去和结发的老妻一起安渡下半辈子。

说起厂子要黄的事,老路神情里很有些黯然。我亦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国营企业要脱离集体企业,那依靠国营大厂生存的集体企业多半是要支撑不住的。要回家的人,也不仅仅是老路一个,小单位则二三百,多的也有见千余人的。这些人没有都在工厂里干了很多年了,年岁都在中年以后,真散到社会上去,想也不容易再谋新职,也未必适应得了日新月异的技术、学历等的要求,当然力气活还是容易找的。有能力的可以再干,没什么能力的就要学老路回乡下做点什么了。是种地还是干点什么其他的,只要土地还在、人还结实就总有办法。

只是这国家要发展,也还不能被集体企业拖了国营企业的后腿,必要的有利于发展的政策措施还是要施行的。这个我心里很理解,但听了老路的话仍避免不了心情沉重。一时,就站在那飘着煤屑子的厂房里无话可说了。

但到底还是老路打破了僵局,推了一手推车煤块回来卸下,就继续说起他所在的这个厂子来:“自从新甸分厂黄了,我就调到这里来打铁。起初吧,我就在独身宿舍里住了两个来月,可怎么都不习惯哪。那里住的都是些没结婚的半大孩子,”说到这,他指指我,又说:“比你小不了太多,整天的不睡觉,打扑克闹到半夜还不完。我哪受得了啊,我这是真出力气的活儿,到晚上真累得不得了,就想一觉天亮。你也看见了吧,我这煤一天不定得抡多少锹,钳子要夹多少回铁疙瘩,不休息好哪成。”说着话,老路端起三四米长,相当于苞米杆粗的炉钩子勾开炉门,再用铁锹又送了两锹煤进正在燃烧的炉膛里,复用钩子关了门。

两锹煤进了炉膛,猛地就觉侧向取钢炉口的面部一热,跟着,暗红色的火舌就腾地一下子就从炉口里直卷上来,夹带着墨黑的煤烟“呼呼”地往上翻腾着,一部分顺着烟道排放到了天空中,另一部分升上房顶,又象乌云一样黑氤氤地压下来,本就脏得没处下脚的厂房马上就成了黑窑洞。更使人恐怖的是那狂燃的烈火喷吐出的热浪把我冲得存身不住,一步步直退到了门口外;似乎退得稍慢些,身体都会化为灰烬。而我本是因为车间里太冷,才勉强进到这个煤窑子里来取暖的。

我这被热火推到门口外,被寒风吹得直打哆嗦,再看门里边的老路却恍如不觉,转身扔了铁锹,抬手扑扑早已烧出过窟窿的破棉袄,就在浓重的煤烟当中站着,还掐起了一支烟用小块的碳火点燃,大口地吸着。

我不进去,他也不出来。厂房里看上去象黑夜一般,黑咕隆咚的煤烟子一股股顺着大门口往天空里飘,隐约能看见黑色的灰屑在风中四处撒落。

好一会,烟渐渐地净了,老路在里边冲我招招手:“进来吧,外边冷。”我点了头走进去,站在离原来位置两米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炉膛里燃烧的烈火和那些早被丢进去的坯料。老路不瞧我,找个破凳子坐下来,又继续讲:“所以我就跟厂子领导商量商量就搬车间里住了,这一住就是十五年呐....”老路指指车间北侧一扇被煤烟熏得乌黑乌黑的木板门。

我问:“你不回家,不想家里人吗?”

老路狠抽了口烟,把烟丢到炉子边,说:“回,年节回去。老丈母娘、老丈人发水那年房子毁了就搬到我家来,等到生病、死我都回去守着了。我也不想离开家,可家离这远,天天四点多钟坐早班车往这赶,累也把我累垮了,只好搁老伴一人儿在家了。”说着话,他呸了口吐沫在生铁铸的炉板上,瞬间就被蒸发得只剩下一点痕迹。

看得出老路是想家的,所以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就又勾开炉门丢了一锹煤进炉膛,我退的时候望见那喷吐出的火舌把他的黑脸膛映得红艳艳的,深深的,纵横交错的纹路都清晰的暴露出来,象是用刻刀重重地刻出来的。厂房里的火大亮着,虽照不透那些黑烟,却也把老路身周两米左右的空间映得通明。老路,披着他的破棉袄就象身边的煤堆一样的站着,随时准备把自己精力投入到熊熊烈火中去。

再进去的时候,老路脸上见了些笑容,说他这么些年虽然很辛苦,但一切的努力都是够值得。老路自己不舍得花钱,衣服一件没买,在单位就是破棉袄来去,吃东西也不讲究,偶尔喝一点酒;每月的工资钱多数都送回家去,给家用,供大女儿上大学。如今大女儿终于毕业了,还在北京留教。老路觉得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这辈子没白活。

说起这个老路,我是比较熟悉的,以前工作的原因偶尔就要经过那里,时间久了认识不认识也要点头招呼了,这也是工人阶级憨厚朴实又热情的缘故吧。记不起是03年还是04年的时候了,我还写过一个锤锻人生,就是老路这的事。不过那会锻造车间的工人都来上班了,我也只是躲雨在对面屋檐下的时候望了一会他们工作的情形,就连招呼也还没有呢。

谈到大女儿,老路掰着指头算计:“在一中三年,在北大四年,七年就花了我整整八万块。这还是孩子努力学习考得好,以后也没学差了,没浪费着钱。今年孩子毕业了,一个月工资一千来块,自己能养活自己了,我还用得着管她吗。”老路开了怀哈哈地笑起来,火光随着脸的颤动一闪一闪地映着红。

兴许是话赶话的缘故吧,也可能这老路长年一个人守着,难得有人能听他把陈年旧话都抖搂出来,还不见烦,老路说完大女儿又提起二女儿。说二女儿不爱学习,就爱干活,他也没强逼着学习,还颠对着给找了个在城里开小饭铺,既吃苦能干,又知道尊敬老人的憨厚的乡下小伙子成了一家人。

老路喜欢他的姑爷,没口子称赞他的好。说从前自己在姑爷那吃伙食饭的那三年里,总是大爷长、大爷短的叫他,不分什么有钱没钱的人。老路觉着人能吃苦很不容易,还明白尊重人的孩子就更没地方找去,心里老早就存了心思想把他留给自己闺女,可偏生没有提头的话,就存个心眼等时机了。

这家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老路现在的姑爷,人好,二儿子不地道,老路就瞧不上他。

想是天作的合吧,因为老路在人家吃了好几年的饭,跟铺里的老人都熟络得无话不谈,小伙子的爹娘就拜托老路多留点神,给家里的大儿子找个好人品的乡下姑娘。照他们的话讲,就是乡下孩子能吃苦,人也要厚道些,不比城里的娃鬼道。而这大儿子就是老路相中的女婿,老路就说我听了这话心里都乐开了花了,就跟人家琢磨起自己的二女儿来。

不过老路当初没敢说实在话,怕人家以为他是冲人家的家底去的,就说是自己的侄女想介绍给小伙子。等相亲不久一个多月,居然二女儿和小伙子的婚事就成就了,两个人彼此的印象都挺好的。直到会亲家的那天,老路才把实话讲给亲家老人听,而亲家倒也爽快,就认了老路,成了亲家。

说到这会,时间也过了近一个小时,我望望斜对门的车间,心里想:“办事多久呢,怎么还不出来?”想进去看看,可瞧瞧窗户上好几处没玻璃的破洞,就决定还呆在老路的黑窑洞里,衣服脏了回去洗,反正是工作服带不回家去,非回家的事,就是洗脸洗头罢了。究竟是守着煤炉子暖和,挨不着冻,脏就脏罢,穷工人不需要多干净去。但我这仍旧觉得是个勇气,所以也还顶佩服自己的,同时多听些,兴许就多了个随笔的素材呢。

既然还要呆一会,不妨就四下望望吧,老路不说话了,我也还不能傻站着。于是望望锻造车间的厂房空间,不大,就四五十平米的样儿,地上散摆着各式各样的长杆铁钳子,是用来夹烧红的毛坯料上锻锤锤锻外形用的。一堆一堆尺寸不同的毛坯料搁在锻锤附近的地面上,大炉在右侧靠墙的位置,锻锤在大炉的左边,近门口处就是小煤堆,大煤堆在门外左侧。厂房的高度大约有七八米。地面上除摆放的物件坯料外,剩余不多的空间就是人过道和推车送煤的车道。由于没有处理黑烟的设施,烟熏火燎的厂房墙体看起来就象块烧过的煤炭,黑一处花一块的。

听老路说,最近活少,所以开工时间就定在了晚上,大家都五点以后来上班,他这是提前起火;也是因为厂子没有处理烟的设施,近年又管得严厉,晚上开工麻烦会少一些。

我就说这是污染,应该舍得些钱安装上处理设施的好,不然环境都完了,人和花草树木都受不了,就你老路也会影响肺子的,应该找他们说理去。

我这话一出口,老路就有点急说这小厂子不容易,你要乱说出去,厂子黄的更快,倒霉的是穷工人,解体回家给的遣散费就会更少,可不能叫人家骂你缺德啊。我默然,于是点头答应。

见我不提污染的事情,老路神情缓和下来,坐到凳子上翘起二郎腿点了支烟继续和我聊,我也就姑妄听之,闲望湛蓝的天空。

老路寂寞,穷年累月一个人在这苦挨日子,除偶尔大女儿放假来看看他,就是二女儿抽空来看看,再没什么人能和老路促膝长谈。所以老路就经常去二女婿那喝点小烧酒,带着醉意回来往他住的小黑屋里一委,睡到啥时候算啥时候。黄昏前起火,晚上开工,深夜都下班了再继续的睡。

夏天的时候屋里热,老路就门窗全开,虽有蚊虫叮咬倒也忍受得过去。可到冬天就不行了,死冷的风就随着进出他屋的人飕飕地往屋里刮,本来热乎乎的温度很快就跌得很低;所以白天老路就多不敢睡觉,捂着被子听收音机或者没什么事出去闲走。等深夜活干完了人们都走了,老路一个人关好门的时候,因为大厂子暖气晚上烧得太好,屋子里就热得呆不了人,干燥得受不了。所以老路又得常爬起来开几次门,引点凉风进来,好降温。

来来回回地折腾,老路不是铁打的,就会得点小感冒,一是仗着身体好,二是买点便宜小药,顶几天也就好了。只是我觉得老路真苦,有家难回,有病没人管,可怜呐。

这老路眼里没尊卑,也不管你是谁,抓着机会就爱跟人唠嗑,炉子要勾,煤也要添,嘴巴不闲着,又说起老丈人去世前想看亲儿子的事情来。说起这,老路就指着炉膛里的红火生气地说:“我就没见过老人要死,儿子还说工作忙,说什么也不肯回来的,真不是个东西。我给那开火车的小子打了好几十回电话,他就说北京铁路忙,下不来。”

老路扑扑身上的灰末子,继续说:“我是看在我姑娘给他们老两口照顾过的份上,”他顿了一下又说:“当然也看在我老婆面上,我给预备的棺材板子都是这么厚的六零板子,从装殓到半夜下土我都跟到底了。”老路边说边用手比量着木板的尺寸。

我说:“下葬不是违反国家规定吗,再说什么也是迷信,烧了埋了有什么区别呢?人都死了,还是做灰的好,节省土地面积。”

老路一摆手:“我老丈人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活着时候说,临死了还说:‘你千万别把我给烧了啊...’我得尊重他吧。”老路摇摇头,又说:“怎么死,人都死了,叫他们安生了不是更好,不就埋块地吗。我把老两口都埋了,老丈人死那天就给他们归在一处了;立石碑不写字,下葬不起坟头,为的是看他们去好找,也没人惦记。现在不比以往了,你埋就埋,不大白天没人管你。”

说完这话没多久,送盒的车子终于推出来,喊了在黑窑洞里取暖的我,一起走了,留下老路独自一人捅炉子、添煤,继续干他的工作。

记得我那会儿望着眼前这个黑扑扑的汉子,觉得他既可敬又愚昧。憨厚朴实、吃苦耐劳的性格似乎是大多数进城打工的乡里人都拥有的品质;也能从话里话外听出他们甘心自己这辈子的没出息,却再也不肯让自己下一代同样没出息的感慨;可他们又都是孝道的,愚昧的,让人敬他们又有些看轻他们。

但总而言之,我觉得他们比读了许多书,受过许多教育的文化人要好很多,重感情,有义气,心肠热得就象那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火一样,沾着边的人都能感受到他们血液里头流涌着强烈的人情味。对,没错,他们就是那炉膛里的烈火,只是还要夹带着些浓浓的黑烟。哎呀,这些淳厚的人们啊,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就不说了罢... ...

2005.12.24日19:11分秋色论坛

如今,老路久已死了,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0-4-17 16:1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要向你学习,好感人.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0-4-17 17:26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1# 烈火的轻云 的帖子

好人那,爱中山装,爱人民,死的有价值。人的一生,只要无愧于心,很光荣的。的确感动。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0-4-17 17:3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2# 烈火的轻云 的帖子

孤独的老人,也是乐观的老人。这段我发现轻云描写老人的文字占多,为夕阳红盖华章,真的很好!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0-4-17 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3# 烈火的轻云 的帖子

记得我那会儿望着眼前这个黑扑扑的汉子,觉得他既可敬又愚昧。憨厚朴实、吃苦耐劳的性格似乎是大多数进城打工的乡里人都拥有的品质;也能从话里话外听出他们甘心自己这辈子的没出息,却再也不肯让自己下一代同样没出息的感慨;可他们又都是孝道的,愚昧的,让人敬他们又有些看轻他们。

但总而言之,我觉得他们比读了许多书,受过许多教育的文化人要好很多,重感情,有义气,心肠热得就象那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火一样,沾着边的人都能感受到他们血液里头流涌着强烈的人情味。对,没错,他们就是那炉膛里的烈火,只是还要夹带着些浓浓的黑烟。哎呀,这些淳厚的人们啊,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就不说了罢... ...


这一路读下来,觉得老路就是一个典型人物,上一辈的人,他们省吃俭用,拼命干活,抚育子女,自己却在艰苦地熬着日子。这种品德是我在读的过程中产生敬佩的理由。所谓劳动人民本色,普通人家的生活,这样的描写的确很受人启迪,教育人那!当然,关于死后的处理这个问题各有千秋,应该随人遗愿吧!要延伸开来,会是另一个话题。结尾两个总结值得学习和思考。

[ 本帖最后由 木芙蓉 于 2010-4-17 17:47 编辑 ]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4-18 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写老人的也就几篇罢了,很少的。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0-4-18 23:24 | 显示全部楼层
提提,你连续着发,我每次读都很认真地,说真的还蛮累的。我还记得你有几个小说,我还只读到第一个,剩下两个未读,其它的基本都给你细品下来了。问好轻云,辛苦了!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4-19 08:02 | 显示全部楼层
知道你是个认真的好人,所以才翻箱子底,累苦你啦,以后不发了。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关闭

站长推荐上一条 /1 下一条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诗歌报 ( 沪ICP备05009012号-2沪公网安备31011702001156号

GMT+8, 2025-10-8 06:08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