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之聚散有常

故园风雨

    大年初四，华灯初上，宛城酒楼。
    在东方劲完全失声之前，他一直苦苦思索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好好的“过年”忽然变成了聚会的代名词？从大年初一到现在，他几乎是在疲于奔命地应付着各种各样的聚会：初一家族会，初二连襟会，初三表兄弟会，初四中午同学会，晚上公司工友会……，在这些大大小小的聚会上，他跟所有人一样，努力说着那些漫无边际的客套话，然后把脸笑到抽筋，就像一块口香糖反复咀嚼无数次，而且还要让人做出无限享受的样子，嚼到最后，鬼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个冬天其实对于东方劲来说，不啻于是一场噩梦。刚一入冬，老父感冒，肺心病复发，每天坐在炕上拽着被子喘到有上气无下气，当然无一例外地是吃药，打针，输液，吸氧。好容易把那条老命从鬼门关给抢回来，没等消停，老母亲因为老伴儿病重的刺激，突然精神崩溃，神志几度失常，东方劲马不停蹄地带着母亲六进市安定医院，治来治去，也没见个立竿见影，老人虽然有些好转，可是却丧失了劳动能力。这回倒好，老两口儿炕头炕尾，一边一个，东方劲当时感到天旋地转，晃了两晃，赶忙扶住门框，看看天，天没塌，还在呢。以后的日子里，大妹负责周一到周五两位老人的生活起居，可人家也有家有业，总得有个喘息，二妹生意忙，三妹孩子太小，当然只有东方劲“当仁不让”地周末回家伺候老人。老人们要强，本来东方劲想把他们接到城里，可是他们却坚辞不去，说他那小屋太窄，不方便，其实是不想过度拖累儿子。不过那话也是事实，东方劲依然住在他那两间不足四十平的小房子里，去年雨季来临之前，他怕乡下的老屋早晚要塌，东挪西借了十多万，给老人盖了新房，哪还有余力去问讯高楼呢？整整一个冬天，东方劲像个陀螺一样，一会儿医院，一会儿老家，一会儿单位，当时他禁不住想，要能平平安安熬到年该多好啊！
    天可怜见，两位老人的病情虽不见好，也终于没有继续恶化下去，年还是要过的。腊月里本家一个孙女出嫁，叔伯兄弟们有机会坐在一起，也不知从哪个话头说起过年大聚会来，这事儿当然得有个东道，又是东方劲“当仁不让”——本来嘛，谁让他在城里混着差事儿（谁管你只是个清水端不得一碗的小职员），而且今年又盖了房子（也没人管你是不是债台高筑），大家都嚷着要沾一沾喜气儿，老人病着，东方劲打心眼儿里不想摆什么场合，可是想想平时上班，家族里的事儿掺和得不多，这回大家异口同声，也不由他不应承，不然就是目空一切，就是离经叛道，瞧不起“劳苦大众”。大年初一中午，二十几个族亲悉数到齐，东方劲频频劝酒，一会儿工夫，两箱十里香金三星告罄，等到大家摇晃着走出大门的时候，无不拍拍东方劲的肩膀，然后坚起大拇指，赞一句，“好样的！”人去屋空，杯盘狼藉，东方劲看看炕上吸氧的老父，目光呆滞的老母，忽然鼻子一酸，酒劲儿“嗖”的一下窜了上来，他醉倒了。
    东方劲爱面子。年前为了帮亲戚贷款，硬着头皮求到了老同学大张面前，多少年跟大张没啥联系，这回有事儿找到了人家，怎么说也有点现渴现挖井的意味，倒是人家大张真是个热心人，二话没说，就紧着给联系，最终还是办成了，亲戚千恩万谢，东方劲却觉得欠下了大张天大的人情，几次想喊大张出来坐坐，大张都一口回绝。话说到了年底，大张打电话来说想一起搞次同学会——高中毕业十六年了，那帮同学们如今天南海北，倒是真有必要一聚了，又合着是大张提议，东方劲一拍即合。同学会很成功，许多家在外地的老同学都在初四那天兴冲冲地赶了回来，重逢是杯陈年的美酒，有回忆，有憧憬，有欢笑，有泪水，更有明朝的约定。要不是节外生枝的一个插曲，恐怕大家还要盘桓许久——另外一组同学会的餐友酒喝得太过，其中一人下楼时一头栽下，顿时鲜血横流，弄得大家心有戚戚焉，看来酒还是要少喝。
    东方劲酒量极佳，又加上身体壮硕，一向鲜有对手，但这半年里却每喝必醉。大概是因为老人卧病，心情郁郁的原因，他感觉身体已大不如前，仅这一个冬天里就几次病倒，想想当时患上甲流的情景，现在还心有余悸。年前妻子直到二十九才放假，他一个人城里乡下，家里家外地忙活，打扫房间，清洗衣物，置办年货，等到一家坐在炕上包年夜饺子的时候，他又高烧起来，因为初一有聚会，而且年节里忌讳扎针，只能一大把一大把地吃药，烧是退了，可火没退，嗓子疼，痰多，重咳，头痛得要命，捱吧。初一，初二，初三，初四，聚会一个一个搞定，初四下午回到家里，他的嗓子也已声若游丝，肿痛异常了，刚想舒舒服服睡个好觉，三哥又来电话，说是大刚最近要回无锡，晚上大家聚聚。三哥是东方劲原来公司的领导，大刚是他当时的助手，自从公司改制之后，在三哥的倡议之下，几个主力组成了一个工友会样的小组织，一年聚两次，谁家有个婚丧嫁聚，大家一起助个人场，时间愈久，大家竟然愈加珍惜起来，也算是对当年那段一起度过的生活的怀念吧。
    当然得去！东方劲一把药片捂到嘴里，匆匆地赶向宛城酒楼。九个人，九双挚热的大手，九张酒气腾腾的脸，年节里，哪个也不轻松啊。大家体谅东方劲的感冒，许他少喝，即便如此，刚喝了两口，忽然东方劲发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问题：他失声了！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大急，但越着急越说不话来，只能跟大家指指自己的嘴，摇摇头。眼前杯觥交错，笑语喧哗，只有东方劲沉默而沮丧地坐在那里，他猛然间感到一种孤寂悄然掩至，仿佛行走在波涛汹涌的海边，四望无人，只有漫天的潮水，在灯光中盖地铺天地袭来……

星星小倩

现在的佳节与节假日，仿佛都是为了聚会而设立的，

这一个年，我一直在走亲访友之中。

不过，或许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才允许我们有这样的时间和机会，

亲戚们全部聚在一起，能够拥有一张完整温馨的全家福。

或许有些累，但更多的该是喜悦吧。多看看老人，看看朋友，

在快节奏的社会里，我们匆匆的脚步已经忽略了太多的风景。

星星小倩

在这篇文章里，

东方劲是一个这么热闹的人，但最后他却失声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在苦苦思索为何要有赶不完的聚会，

需要说那么多漫无边际的客套话，然后把脸笑到抽筋，

现在，他终于可以有足够的理由保持沉默了。

但他却又感到寂寞起来了。人以群居，

或许在这样的生活里，必须会说，可以热闹，

一旦失去了这种能力，就会与生活脱节，而寂寞。

墨西哥大臣

好文字，喜欢

周飞雪

过年生活的一个侧面,反映了人们浮华虚荣的一面.也有些许无奈.
文笔细腻,将日常的生活呈现在人们面前,这需要用心呢,祝风雨新年快乐!

浑圆的天空

人贵情
世事艰
须自强
图思变
问好

杨兴昌

东方劲一把药片捂到嘴里，匆匆地赶向宛城酒楼。九个人，九双挚热的大手，九张酒气腾腾的脸，年节里，哪个也不轻松啊。大家体谅东方劲的感冒，许他少喝，即便如此，刚喝了两口，忽然东方劲发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问题：他失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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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苦，男人累，有时是自找，有时是情不得己，情非所愿。
东方劲，宁愿伤身体，不愿伤感情-----------当代男人的一个形象代言人!

杨兴昌

文字构思巧妙，情节平凡感人，喝酒“失声”的结局，在预料之外，却属情理之中。作者对“爱面子”的忧患，让人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