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漫长的冬季终于收敛起了它冷漠、孤独的僵硬面孔。随着腊月三十就正式开始的无处不在、无处不轰响爆炸的大大小小的鞭炮声，这个冻僵了山峦河流湖泊，袭击了所有的生命和弱势群体的冬天，已经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大地。虽然此时很寒冷，人们的装束还以防寒为主。但是内心的火热已溢于言表，喜形于色。一个渴望在新的一年能给自己和他人带来意外惊喜、改变的春天，已经被不分贫富贵贱的人们，用内人的渴求和外在的热烈迎接到来。
一切的对春天的感悟和表现，在这个黄土高原，在这个黄河水养育的所有民族和苍生的热切目光中，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急切。苍原是寒冷的，但是不为漫长的贫困和艰辛所屈服的黄土塬上的人们，内心已随着新的时代感召，开始用一种新的眼光观察这个多变浮躁又能给自己和家人带来变化的世界。传统的农历正月初五刚过，不等到初六庄村社火的锣鼓声响起，已经有许多的青年男女急匆匆地背着简陋的行装，带着对春节和家乡的眷恋。抱着一种渴求变化，敢为人先，不落人后的复杂心情，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就要付出血汗和奋斗的地方走去。
早晨的黄河险滩，完全还没有从冬天的冰冷中复苏过来。这个时刻的青藏高原上的巴颜喀拉山，仍然是冰雪固守的厚重天地。但是已经从温暖的高原沼泽和湿地的地面下悄悄渗漏并溢出地面的纯净雪水，不断地汇聚在一起，带着昆仑山的高傲和坚强气概，作为黄河大水的原动力。先是浅浅流荡，然后是汇聚成水，再相遇成一往直前的河流，用一种黄色的身躯奔腾于巍峨壮观、惊险嵯峨的高山大峡。当狭窄的万丈石峰峻峡用阴沉和坚硬的的挤压来对抗它时，这个刚才还是温柔旖旎的河流，立即咆哮着扭动巨大的身躯，不可阻挡、不可抗拒地轰鸣着冲过峡谷。然后在张开宽阔的胸膛来迎接她的黄土大地上，舒展开被束缚的身躯，循着开阔的大地上阴柔山脉的走势，银带似地绘出一片又一片的丰田沃土和绿色田园。
清晨，在黄河水流过的山野，到处是一片的沉静和寂寞。在忽隐忽现的晨光微曦里，一团团裹夹寒冷的雾气在孤独的高岗、沼泽、河谷，在一出出枯黄寂寞的灌木丛上，缓慢飘动流荡。当有突兀的牲畜惊慌失措的跑过荒地时，这个还没有从冬季寒冷中缓过劲来的荒野，立时出现一丝灵动和生气。
随着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逐渐开始清晰和明亮的黄土大地，有淡蓝色的欣慰山岚在层峦叠嶂的山峦处升起。不断地有清醒过来的大雁展翅飞过田野，飞过黄河水面。完全被阳光照耀着的黄河，这个历经沧桑世事变幻的华夏母亲，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早晨，如释重负地涟漪起舒心的浪花。被荒草守卫着的黄河堤岸边，还有少许的冰冻。但是在愈来愈急促黄河水的不断冲刷下，这些微小的冰凌，渐渐消失于东去的大水里。
春天开始来到了黄土高原，春天的消息融化在了无处不在的黄土郊原纵横交错的黄土皱褶里。在一出出大山深处和高岭之上的庄廓黄泥小屋里，不断地走出面容清癯，头戴白帽的庄稼汉子。他们庄重地叮咛身后默默送行的妇人。然后踏着坚定的步伐，从各个村庄汇聚，向着山下平原，向着人烟密集的绿色地带走去。这些居住在平日间完全靠天吃饭的干旱之地的农民们，这个时候已完全把自己和家人赖以生存的荒山高处的田地，交给了家里的老人妇女。自己则满怀希望地把那双被黄土所濡染的极其憔悴、苍老的双目，投向远在千里万里的城市。
他们不怕别人的讥笑和轻蔑。他们有着中国农民传统式的忍让负重精神。他们用冷漠的眼神瞥视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喧嚣华丽的大城市。当用做牛做马换来的血汗钱养活家人，养育出有更高文化的能够彻底改变祖祖辈辈穷苦命运的下一代来时，他们的全部希望就立即化作更大的奋斗动力，来和这曾经轻蔑他们的浮躁人世做再一次的较量……
阳光逐渐高照。在一处河湾地方，已经稍显温暖的黄河岸边，一伙出行的庄稼汉子们，缓慢地聚拢在一起，朝着山外慢腾腾地走去。黄河水在这里很温柔地流淌着，宽阔的河面上阳光在闪烁。安详中不失威严庄重的黄河郊野，无人能忍心打破她的沉思。就在这伙汉子似乎就要再一次地站立闲谝时，从远处传来的黄河的冲浪声打破宁静。遥远的河面上，一只搏击大水，驾驭黄河的羊皮筏子载着一个头戴小白帽，身穿紧身橘黄色救生衣的强壮汉子。精神抖擞地挥动木桨，笑容灿烂地从远处漂流过来。在岸上的这伙人被这个突兀而来的黄河水手和他的羊皮筏子所感染。他们先是淡淡地看着他在眼前飘过，然后互相看了看，迈开大步急促地走起来。
“连手们，走了——”羊皮筏子上的吆喝声划过群山的淡漠，随后又是一声高亢优美的花儿歌唱声响彻这片宁静的清晨山谷：
中间是黄河两边是崖,
峡口里有一朵云彩。
旱路不去者水面上浪
走路的阿哥们快来！
刚才还是萧条寂寞的黄河大地，霎时间被这嘹亮清越的花儿所浸染，变得神采奕奕起来。这个已经开始明快清晰的春天，把她复苏消息传递到了每个地方。不断膨胀和涌动的大水，流过阳光灿烂的黄土大地。
欢欣的河流浪花承载了太多的人间悲苦和沧桑，把一种新的希望不断地朝遥远的大海送去。
归向东方的黄河啊，你此时的脚步再一次地能否澎湃起诗史般的大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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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20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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