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在命脉里的温热（原创）

王士斌

奔流在命脉里的温热
李斌平组诗《一个人和他的河流》赏读
痴 山
网上浏览，读到李斌平《一个人和他的河流》。品读风土人情诗意符号，被其体察生活、呈演诗意的清澈情怀所感染，还是嗜诗之过，品味成此赏读。
李斌平组诗《一个人和他的河流》，以湖北四湖地区江汉平原为背景，以父爱、母爱、定亲、出嫁、对叔父的缅怀等生活为素材，抒情角度、方向与事理逻辑角度、方向重合划一，谱写出一曲乡情亲情水乳交融的优雅楚歌。
短诗《纠缠》，意象朴实，组合严密，意境开阔。借与父亲终生相依、与四湖河终生厮守的船为载体，抒写父爱如山乡情醇厚的思念。首节，诗人从眷恋家乡的情结切入，以“飞不远的小麻雀”、“荒凉的四湖河”、“几只日渐稀少的布谷鸟”、“河边的苇丛里搭窝”等一组具有鲜明内涵的意象，构造出“此在”与“存在”高度契合的开阔。读诗：“象一只飞不远的小麻雀，我一直游走在荒凉的四湖河上。除了几只日渐稀少的布谷鸟，在河边的苇丛里搭窝”。
二节，视线从高至低，空间从岸边延伸至湖水。诗句：“一条水蛇急速地泅水而去，爬上浅滩的蚌，偶尔吐出胸中的积水，又紧紧合上了它的硬壳”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刻画，逶迤一条在空间意义上承上启下情感线索。三节，一转，转入《纠缠》本意，直面“我的父亲 ，一个一生勤于耕种的人。临终时嘱咐我，把腐朽了弦帮的船修一修，再刷上三遍桐油”。
四节、二转，以不可名状的无奈叙说着为满足父亲愿望的执着努力：“我无颜看一眼岸边 ，逐渐低矮下去的，那一堆黄土，满是伤痕的船，尽力保持当年的模样”。此时，船与逐渐低矮下去的安卧父亲的黄土同样厚重，叠印诗情巍峨。
末节卒章显志，自然合拢。以没完没了的顽强热拗，塑就父爱如山的情愫。读诗：“仿佛一个落难的人，被再一次推下水，这艘七十年代的旧船只。四湖河，命中注定要和你纠缠一生”。
《风吹》，吹走往事如烟，吹不走生命年轮，吹不走祖母未了心愿。家乡风俗是否订婚较早，当事者也可能仅豆蔻之年。前一个时代过来的老祖母，“油尽灯枯”仍有孙女“待字闺中”之未了心结。孝顺的父亲“ 摸黑渡过四湖河，几块灯芯绒的布料，订下我前世的姻缘。”此时啊，“风吹稻穗 ，风吹屋上的茅草。盘根错节的老枣树下坐着我的娘亲”，厚重如编年史的生活写照，昭示生活中的传承与变革，因循守旧和嬗变的胶着。
《再写四湖河》依然秉承深邃和悠远。依然是层层叠叠山环水绕的渲染，依然是化平凡为神奇的意象捡撷。诗中抒写一个乡里女孩简朴的出嫁路，“再犟的牛也无法将它拽回”的乡里女孩的成长历程，“四湖河，谁能改变你日夜不息的流向”之不屈服于现实的慨叹如歌。
“四湖河 ，一条命里河流，凝成我眼角的一粒盐”。
《一个人和他的河流》，记忆的水中镌刻对19岁叔父的缅怀。陈述19岁年轻的生命，如何融入四湖河的水波。溯四湖河、溯时间邃道而上，抚摸沉淀在心底的长辈记忆。解不开被“一只白色的水鸟”，“衔着他兄弟的名字飞远了”的终生死结，情愫凝成厚重冰块重叠。
读《隐秘的河流》，品“父亲坐在石头上，一个情绪激越的人，此刻抽着烟一言不发；有人从河堤上走过，还不时地回过头来望一望。”
感受不可名状的“隐”和深不可测的“秘”，托起大隐隐于市大象无形的思索。一条河如一根“穿过母亲小小针眼”的线；“干净的河水”新陈代谢“带走我体内的泥沙”。构成诗境的细节裁剪选择尤为精致，融汇着典型情境的弹性纠葛，密集蜂聚的平面组合意象，砌垒起诗意的璀璨楼阁。读诗：
“小妹在河边浣衣  棒槌的起落
比流水快半拍  吃饱肚皮的老水牛
埋着头在河边大口地饮水
谁把燃烧的木柴放进河里
哧的一声  水面腾起一缕轻烟
放学的孩子抓紧草根  小腿使劲拍打着水面
父亲坐在石头上  一个情绪激越的人
此刻抽着烟一言不发  有人从河堤上走过
还不时地回过头来望一望”
1985年参加诗刊社首届刊授学诗时，教材文字提到诗意挖掘、提炼和升华。后来在漫长诗意浸泡里体味出，诗的主题表述还是用意象表现较佳。《隐秘的河流》结句：“河水高低不平，一只船渡过一生”，对以议论和说理入诗者，应当不无启发。
读李斌平组诗《一个人和他的河流》，感受诗人细致观察和缜密思索，面的驾驭与点的把握。对同一空间意象的平面组合运用臻于不着痕迹。更谙熟于生活细节采撷和描写、细节与细节顺乎事理逻辑的衔接。在情与象、情与理、象与理的融合方面也做了有益尝试。更有意念哲思贯一拯万，意象在象、理、情不同层面的契合，诗情奔流一如生命血脉中的温热，诗的脉络在平实中异常鲜活。

2010-1-26于鲁南

附：一个人和他的河流 （组诗）

作者/广州 李斌平

【纠缠】
象一只飞不远的小麻雀
我一直游走在荒凉的四湖河上
除了几只日渐稀少的布谷鸟
在河边的苇丛里搭窝
一条水蛇急速地泅水而去
爬上浅滩的蚌  偶尔吐出胸中的积水
又紧紧合上了它的硬壳
我的父亲  一个一生勤于耕种的人
临终时嘱咐我  把腐朽了弦帮的船修一修
再刷上三遍桐油
我无颜看一眼岸边  逐渐低矮下去的
那一堆黄土  满是伤痕的船
尽力保持当年的模样  仿佛一个落难的人
被再一次推下水
这艘七十年代的旧船只  四湖河
命中注定要和你纠缠一生

【风吹】
坟头上  爬满的蛾媚豆藤牵牵挂挂
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连接着低矮的村庄
600亩的水田  稻子参差不齐地互相拥挤着
几粒结出不久的毛桃子
被几个孩子咬上一口就丢在了水面
一漾一漾的  又被风吹到堤边
谁家的菜刀在自家门前的石头上磨得锃亮
从地里拔出萝卜顺便带出些新鲜的泥土
祖母含着人世最后一口气直到油尽灯枯
我的父亲  摸黑渡过四湖河
几块灯芯绒的布料  订下我前世的姻缘

风吹稻穗  风吹屋上的茅草
盘根错节的老枣树下坐着我的娘亲

【再写四湖河】
再犟的牛也无法将它拽回
四湖河  谁能改变你日夜不息的流向

多少腐烂的菜叶与浮萍随水而逝
石头蹲在岸边抱定终身  你浅显  浑浊
狭窄  随便一场大雨就让你泛滥成灾
晚归的人赶着牛沿河而去  嘴里不住地小声
骂着  这畜生一泡尿拉得好长  炊烟升起
搁浅在沙滩上的一件衬衫  等待着潮汐
它要从一声悠长的呼唤声里泅回来
谁的脚印留在了河边
我相信逝去的亲人们都还活着
他们生活在水底里的村庄日落而息
有女子渡河而去  回来
已是一生的客人

四湖河  一条命里河流
凝成我眼角的一粒盐

【一个人和他的河流】
90.065公里水路  仿佛一条时间的暗道
四湖河  逆流而上是古城荆州
我贩运大米的父亲  在生活中颠簸
多年后  那艘失事的船只
才浮出记忆的水面

顺流而下入新滩口汇入长江
迅猛的河水冲击着堤岸  半夜
父亲从被窝里揪出19岁的兄弟
马灯挂船头  和乡亲们一起赶往洪湖
回家的时候  一只白色的水鸟
衔着他兄弟的名字飞远了

谁在河边点燃秋后的稻草  一场大雨
将叔父的骨灰和稻草的灰烬混合在一起
随雨水  流进了浑浊的四湖河

【隐秘的河流】
在一个人心上不息地流淌  四湖河
穿过母亲小小的针眼
干净的河水带走我体内的泥沙
小妹在河边浣衣  棒槌的起落
比流水快半拍  吃饱肚皮的老水牛
埋着头在河边大口地饮水
谁把燃烧的木柴放进河里
哧的一声  水面腾起一缕轻烟
放学的孩子抓紧草根  小腿使劲拍打着水面
父亲坐在石头上  一个情绪激越的人
此刻抽着烟一言不发  有人从河堤上走过
还不时地回过头来望一望

河水高低不平
一只船渡过一生

王士斌

提一下。

王士斌

谢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