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追的鸟

陈河云 · 发表于 2010-1-21 17:54

　　他追着那只鸟儿。他不得不一直追着。有好几次它在他的掌心打了个转，他甚至触到了它微微搏动的柔软心脏。然而最后还是让它轻巧地从指间挣脱了。
　　一百年过去了，他渐渐衰老。他追着它的时候已经开始大口喘气。最初的激情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种本能，一种条件反射式的执著。有时他累得不行了，停了一停。它会马上消失在他视线中。可当它特殊的鸣叫又出现在某片绿荫后，他便振作起来，继续完成他的使命。“总有一天，我会把它追丢的。”有时他很沮丧，但就是沮丧里也带着某种安慰，“因为我会变老，而它不会呀。”
　　最后它飞入了一间空旷的房子。他自然跟了进来。他发现里面另有两只鸟。一只用喙将另一只抛起又接住。多无聊啊。他在地面已经不习惯久久站立的双腿开始摇晃。他看着四方天花板一角缩着的它，似乎也出了神。他突然高高跃起，抓住了它。——他没想到自己真能抓住。“一百年了。”他大声喊，“一百年了。从一开始起我就没有真正想抓你。” 它没有在他掌中挣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用力，这样容易将它捏死。他看着它迷惘的眼神，吓出一身冷汗。“我并不想抓你。你看我这就把你放下。”他将它轻轻放在水泥地上，它如一只玩具似的呆立着。哦上帝，幸好它没有倒下。“你听着，从一开始起，你就没有回头。我一直追着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我爱你。”他的声音开始嘶哑，然而他没能及时流出泪来。他被自己的呼吸哽得窘迫。“哈哈。原来他们玩的是这种游戏。”另两只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俩，“这些南方的鸟儿。”另一只不屑地说。他不搭理它们，他只在乎它的反应。他久久凝视着它。可是鸟儿是没有面部表情的。他读不懂。它连动都没有动。
　　他忽然发觉四周变得黑压压的，原来六个身披黑纱的女子，在六把椅子上坐成一圈将他团团围住。她们提起一把小提琴抵住下颚。她们开始拉了。十二只微微颤动的乳房发出美妙的和音。他想起了那个夏日明亮的午后。绿色树枝和红色葡萄酒。忽然音乐加速，红色，红色。一只红色的手在他背后推着。他被推出了窗口。他越飘越快。“我的鸟儿！”——哪有鸟呀，他已不能回头。他穿过一片片乌云，它们和他绷直的衣衫摩擦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有时一股气流迎面袭来他就会剧烈地颤个不停。犹如一片风中的枯叶。他怀疑自己会马上脱落。然而没有。他是在一个明亮的天空下缓缓降落的。他一着地，那紧催着他的音乐嘎然而止。一只美丽的鸟儿飞过他乌黑的鬓角。他忽然发现，那并不是他一百年后追着的那只。他的双腿凝固了。只是视线，视线仍被它牵着，直到它们完全消失在某片绿叶背后，一滴眼泪让他顷刻自由了。

陈河云 · 发表于 2010-1-21 17:55

　　一只风筝在天上飘着。那是一个秋天，一艘小船正穿过一棵棵火红的树。两个小小少年，一个拽着线头，橙色的嗓音在枝叶间闪烁着。“多棒的主意。我也要一只风筝。”后来他有了一只狮子，他也在船头将它放起。他想让它慢慢飞高，没想到天上的风有那么大，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细线如同希望将紧握的手割出一道血痕。它们渐渐松开了。狮子在半空猛地抬头。如一头真正血肉之躯的兽朝着猎物扑去。小船被拉得越来越快。直到它撞上了另一只，看不清形制的同类。在一霎那，分不清谁输谁赢。他感觉手中的张力顷刻消失了。“船要停下了。”一个声音说。“不，不！”他喊着。两个黑影几乎同时一头栽下。他的心脏提起。仿佛那坠落的正是自己的灵魂。 “啪”地一声他摔在泥上。再也没有小船和水了。一把刀子和狮子缠在一起。线断了。他们看起来都完好无损。
　　
　　——29。04。06，12：39

健如风 · 发表于 2010-1-24 11:18

深邃，还有些压抑。问候。

杨兴昌 · 发表于 2010-1-24 13:35

“我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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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短文，写得触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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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追的鸟

坠落的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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