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一个早晨

晓隐

一个早晨，走出工厂，穿行于深灰色高低不齐的厂房中间的一大块水田，收割后的稻草茬在这个冰冷的早晨，如同愤怒的老农的胡须，坚硬且挺立。是的，收获了，稻草茬和老农一样都渴望一份温暖的归属。我煎熬了一个晚上，如同被逼迫，而不是情愿的躺在床上，寒冷逼迫我在被子里不能乱动。早晨我拒绝懒床，只为早点去买一份热乎乎的豆浆和两个包子。这块田很大，周围都是工厂。一条不宽的水泥路围着这块田转了个圈。顺着这路可以到达目之所及的每个厂房。

       这个早晨和往常并没有不一样。天很冷，但走的人格外的多。有很慢的，比如老人。有很快的，比如急着上班的。有不急不慢的，双臂自抱，比如我。我细心观察那些和我一样不急不慢的人，有着工作服的，这种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工厂的，工作服是个招牌。有把双手插在裤兜里的，手用力的向里撑着，整个臀部被显露出特有的轮廓。有穿着棉布拖鞋的，走起路来脚也懒得抬，整个鞋子与路面摩擦出踢踏踢踏的声音。但这些走路的都有共同的一个特征，那就是头都缩着，身子微微前倾。当然有更夸张的，如我，头缩的只剩下眼镜片以上的部分，鼻子在竖着的衣领里面呼吸着自身浑浊的气息，身子弯成弓的弧度，随时可以奔跑的那种，其实我并没有奔跑的欲望。大部分人在这个早晨出门的目的地就是那个早餐店。这些景象是在我去的路上。期间有位和我并排而行的老兄，打扮的很是得体，腰也挺得很直，脸上洋溢着落寞的笑容，这笑容只是种感化。路的那边都是准备回各个工厂的人，当然有很多姑娘。这位老兄对着迎面而来的姑娘打招呼“早上好”，可是这姑娘冷的如同霜冰，不但不理，而且连回笑一下都没有，甚至看都没有看我这边一眼，只是匆匆擦肩，呼出的气白白的，被拖得很远。这老兄很是尴尬，此时看了我一眼，笑笑。接着加快脚步走在我前面，去同更多的姑娘打招呼去了，但好像都没有收效。我默默的看着老兄的背影说：这个冬天，你除了要抵抗寒冷，更要抵抗寂寞。

       稻田那头有个竹架子，那是去年种西瓜的人搭的，供看瓜人住的。去年这块地很是争气，西瓜异常丰收。记得去年夏天一个夜晚，两个男同事和一个女同事结伴翻院墙来此偷西瓜，结果辛苦半夜，偷回去的西瓜不熟，被传为笑谈。后来我也加入偷西瓜的行列。在我偷西瓜的过程中，我发现周围的工人也都到这片地里光顾。当然这其中有因瓜没有偷到，反而被看瓜人抓住的。后来看瓜人弄来一条狗，但已经没有用了，因为我们有人去吸引狗，另外的人下地偷瓜。因偷西瓜我还结识了隔壁厂房里的一个纯美的姑娘。而现在人去楼空，只有几根歪歪夸夸的竹子寂寞的立在田尽头，述说着往昔的故事，述说着过去的记忆。今年就全是水稻了，我曾经望着这片水稻喟叹很久，夏日的黄昏我曾在稻田边静坐、幻想，写写破碎的诗歌。

       稻田有一个角落，在稻谷收好之后，被主人放过一把火给稻草茬烧了，现在看着还是焦黑焦黑的。因周围工厂反映烧的烟灰太呛人，而停止了。我曾看着这块烧黑的地思念我的父亲进而同情农夫写了《收获》《深秋》等小小的不成熟的诗文，也曾在近期北方雪很大的时候看着这地写了《雪的印象》和听闻河北那场雪及三个小孩被雪压的时候写了《风•雨•雪》。现在还不是深冬，正是秋去冬来的交替。望着田野，想起这样一首诗歌《季节》秋天/点点金黄的色彩装饰了她的闺房/有着期待/也有绵愁/你用落叶掩饰对爱情的渴望/却挡不住内心那炙热的矛盾//冬季/用静如止水来盖住一切/用素洁淡雅来掩过红尘是非/可惜太淡/用会冷的心情看沧桑/只好用子虚乌有的东西占据心房/通了/便能走进天堂。在自然中迸发想象和灵感是美的，对回归的向往是可贵的。这个冬天，我能激发的还有什么？

       在早餐店，我缓慢而心焦的补充能量和热量。以保证我的每根血管和神经末梢是活络的。生活就是为了活着而做份事情，或者是工作。我就必须往回走，走到我所干活的工厂。回来。这条小路已经很是冷落了，行人不多了。当我又穿行这片稻田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场战争的交响，数以百计的麻雀在稻田的草垛上，来回翻飞，上下伏动，动物间的争执是热烈而和谐的，抢到了食物的就享受，没有抢到食物的继续加入争夺的行列。这样我又想到人类，动物的争斗战争是为了食，而人类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还在继续狂妄而盲目的争斗着，是为什么呢？我并没有残忍的继续前行，我怕我的走动会惊吓到他们。就在我驻足观望的瞬间，一辆豪华的轿车，按着没有停歇念头的长长的喇叭驶过去，这些毫无准备的麻雀，如炸开了锅扑腾乱飞，但他们并不坚持一直乱下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都停在路边的电线上。叽叽喳喳的吵着，不，是歌唱。在我耳中这绝对是歌唱，是正义的歌唱，是反抗的歌唱。这周围除了稀稀落落的绿化带就根本没有树林，这些麻雀的家在哪里？我缓缓走过，麻雀就在我头顶的电线上争吵着、议论着，我知道他们议论的主题，我只有沉默。人类的豪华是自然界生灵的一场葬礼。我默默的对着这些麻雀说，找好食物后就飞越这些楼房，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吧。你们这么多呆在这里，有可能变成人们餐桌上的盛宴。

       顺着思绪，我到了工厂门口。早晨大地还在半梦半醒中。风冷，气冷。阳光还在云层里做着挣扎，至少目前还没有抵达我的眼前。我回头看了看我每天早晨要走两遍的水泥路。我回头看了看这块孤伶伶的被钢筋水泥包围的稻田。我回头看了看数以百计的麻雀，我家乡最常见的鸟，倾听了下他们的歌声。然后我快步没入院墙之内……

[ 本帖最后由 晓隐 于 2009-11-19 19:4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