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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傍晚,操场上有一张张很容易就会羞红的脸,他们倒影着夕阳的慵散。
从篮球场上,带着被汗浸湿的纯棉的馨香,我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点燃了一根“红双喜”——这是我高中时光的符号,我的“烤烟”时代。
一个人学会抽烟总会有很多原因。我的原因简单而且愚蠢。
因为抽烟违反校纪。
我得靠违反校纪来证明我是一头会吼的狮子。
但是到现在,我得承认,我并没有一颗狮子的心脏。我再怎么咆哮,也不能遮去我心里的柔软。当一阵微风触及这片柔软的时候,你就会听到我无奈的呻吟声——既懦弱又鄙琐,与曾经的叛逆毫不相关。
但是在当时,校服、帆布鞋、红双喜和自行车后座那个扎马尾辫的姑娘,这些不施粉黛的碎片构成了我短暂的永恒。
我曾经在一个父母晚归的傍晚,抱着她裸露的身体说:“我敢为你死。”
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轻轻在我的耳垂上留下咬痕:“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永远……”
二、
我跟她之间没有遭遇任何波折。
我的意思是,她没有得绝症,我也没有遭遇车祸,我们的父母中也没有一个家财万贯或是精通巫术。我跟她没有像电影里那样的遭遇,我们两个逐渐变淡的感情完全没有任何外因的驱使。
高中毕业,各奔前程后,我们并没有相守多少时间。分手的那通电话里她和我甚至都没有留下任何留恋的情绪,即使我们曾经以为自己的爱情已经超越了生命和时间。
当时,我常常将一个不太明白的字眼挂在嘴上——宿命。
我不知道别人说起这个词语的时候是带着何种表情或者心境。但我记得当时幼稚的我,是因为没有勇气自责,才去把愤恨发泄到一个莫须有的,叫做命运的东西上面。
三、
可之后,当我一次又一次,在不同的姑娘脸上见到那些相同的微笑和眼泪;或者在每一张惨白的双人床上首先醒来的时候,我的心会伴随着“万宝路”燃烧的声音一起抽搐——这是我从大一到大三最爱抽的烟。
当然,我也有一个愚蠢的理由。
Marlboro:Ma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acuse Of Romans Only.
对她们的情感碎得像沙一样,浸泡在雨里,风里,眼泪里,把我的牛仔裤磨成好看的颜色。
我有时候会在弄堂口碰到曾经的那个她。她散开了马尾辫,并给头发染了颜色。碰巧彼此都有空闲的时候,我们会在曾经行经过的地方散一会步。聊聊天气或者聊聊选秀,她说她进了F学院的表演系。我点烟的时候,她说她也要一根。
四、
大学快毕业了,面试了很多家公司,填了无数份简历。我愿意去的公司没有一家愿意让我去。为了生活,我从报纸上找了份薪水还算不错的工作。虽然每天做的是连小学辍学生都能胜任的工作,但是如果我不用这么多年的青春去换一张叫文凭的纸的话,连小学辍学生都不如的经理是不会招我的。
我和从大四开始交往的女朋友一起租了间狭小的公寓。去除生活开销,真剩不下什么钱。于是,我只好改抽以性价比著称的中南海了。
我常常在上下班时满满当当的地铁车厢里,遐想以前自由的时光。可我也只能想想,老师可以一次又一次原谅一个因为徜徉街头而迟到的学生;而经理绝不会在劳动法保护以外的情节上给你丝毫同情,于是领导每天面目狰狞地守在考勤机的旁边,就像那万恶的周扒皮守着公鸡。
他们榨干一些理想,也剔除一些幻想。
五、
爱情和哥德巴赫猜想一样,结果是假定的,而证明的过程却需要实践依据。
我仿佛已经不去幻想爱情中的那些假定的东西了,如浪漫、厮守云云。可是,当爱情变成一个假想的借口,迷失便成为了必然。
更何况,现实的生活中,大多人不像数学家那样把哥德巴赫猜想当成信仰。一对情人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在一起,也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而分开。
我大概记得,我和大四末开始同居的女友,在我们的小公寓楼下的酒吧里分手的情景。
她喝完杯子里的矿泉水,平静地从包里拿出钥匙放在我的杯子旁,叫来服务员,付了自己矿泉水的钱,然后边微笑边跟我吻别,说:“你很好。我一定会记得你的。谢谢。”
我坐了不一会,付了我点的啤酒的钱。朝人去楼空的小公寓走去,我当时的心里静极了。我似乎突然理解到爱情本来就应该就是AA制的,没有那么多矫情的理由。
很多人把爱情假定成是一场非赢即输的战役,接着很快便会在计较得失中萌生仇恨。
我看着手里的点燃的香烟,它也许注定要灰飞烟灭。
也许不。
六、
桌子上摆着一张王菲的唱片——《寓言》。打开音箱,传来句歌词:“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
当有些情绪在一些时代里正在过度或者发展的时候,寂寞成了一种享受。我从小公寓里搬回了家里。我会在一个双休日晴朗的早晨读一本好书,或者看一部并不悲观的文艺电影。
有时候,我也去喝咖啡。
我拿着一支香烟刚准备点火。我差点没认出她来,她剪了今年的流行的短发,我所熟悉的马尾辫也许再也看不见了。我摸了下她的下巴,称赞她最近气色不错。她跟我说起以前的同学,有的成了小有名气的话剧演员,有的回母校当了老师,他们大多已经结婚了。接着她幸福地给我看了她左手上的订婚戒指,我惊讶并为她高兴,差点想要抱着她转圈。
在笑声中,一个熟悉的背影远去,这个背影本来就不属于我,将来也不会属于任何男人。因为,我相信爱情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种情绪……,但绝不是一种关系和一种责任。
我知道这并不是最终的结局,因为从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结局。
七、
几个月后,多云的天气。我在常去的音像店里,跟老板聊起了Norah Jones的专辑。
一个长头发的小姐走了进来,她很漂亮。
“对不起,请问,最近有什么好的专辑可以推荐一下吗?”她边说边整理了下微卷的刘海,“别太吵的。”
“爵士怎么样?Norah Jones喜欢吗。”我抢在老板之前回答了她。
“是新出的那一张吗。我能不能试听一下。”
“当然,在你决定了以后。我想,我是不是可以请你喝一杯咖啡?”我想我喜欢她。
“为什么不呢?”她笑。
走出音像店,我拿出一根香烟,准备点火,想了想,问她:“你介意我抽烟吗?”
她笑着说:“我不想你觉得我刻薄,但是抽烟对你不好。”
“好吧。你说的对。”我把烟放回了盒子。
我们对视并且微笑。一片天空也跟着晴朗了。
我想爱情也许本就这么简单,为什么非要学哥德巴赫假定一个没有办法证明的结局呢?
天空上飘过些云,淡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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