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之诗》（组诗）

俞昌雄

■ 凉台上的爬行动物

野地里的蝗虫解除了桎梏
它有一人高的梦想，但客居异乡
五月收藏着的光芒大部分来自它的脚下
它试着咬下去，模仿天空的姿势
在虚拟的旷野里，它的骨头尚未苏醒

这细小的翠绿的爬行动物
厌恶飞翔，仅有一颗接近于克隆中的心脏
它想屏住呼吸，偷偷地返回人间

在那十来平方米的凉台上
不见多余的人，它的脚步停了下来
白云的投影瞬间就穿过它的身体
它的伤疤留在世界当中，偶尔
才有人想起它应有的归属

蝗虫的大脑还过于简单
它以为大地是自由的，其实不然
大地被踩过无数脚，哪还有真正的道路
2009.5.18



■ 羞 愧

我们仨潜入小饭馆的深处
街灯亮了一半，感觉大海就在附近某个地方
天桥上得以躲闪的风未曾迷途
它们追随善良的人，在摇摆的衣襟下
偷偷地挂上几片光芒
我们仨各自猜测：那算赠与，还是补偿
或者压根儿就是某种羞愧

大海原本就在附近某个地方
时刻散发着湿斑、苔藓和游鱼的气味
乞丐打那儿来，着毛皮大衣，步履蹒跚
2009.5.9



■ 不可靠的……

雨后，遮阳棚掀开一角
杂货店的女老板重新爱上光鲜的事物
所有棱角都寄存于世，昨天是她的，今天归你
而明天是不可靠的：它们相互道别
要回到那个被磨损的世界
黑雨伞露出光滑的手柄
白信封回到故乡，红线团是娇弱的
它们沿着自己的足迹返回一个人的身体
可是，今天能看到的不光光是羞愧
雨后，一切似乎重新来过
站在街边的人满脸焦虑
夏天裹紧了它那最为滚烫的身子
有人只记得，杂货店的女老板曾躲在角落里歌唱
云雾随之忽远忽近
其间，大树上的露珠逐一滚落
天使悄悄隐退，只留下命中注定的时刻
2009.5.4



■ 遗憾中的杯子

杯子好想有它自己的节日。它代替饥渴
寻找与之对应的嘴唇，熬很长的时间
它看到静脉里的阳光以及为此伸出的手
那是它的主人，臣服于骄傲的早晨和妥协的黄昏

杯子偶尔会感到寒冷，它想置人于死地
它哭了一整夜，为那失去温度的身子
满世界全是亮闪闪的遗传、伪装与对抗
它没弄明白，为什么每个人手下都藏着伤疤

杯子从不认为世界是更大的器皿
它想回到火中的形状，半真半假，像这又像那
没有人敢断定那是谁的后代，没有人
为它烂醉如泥，或者，痛心疾首

杯子有自己的遗憾，它曾试着装下云朵
等待那雨水泼溅下来，从额头到翘起的脚趾根
彻底清洗后它决定离家出走，哪怕只有一天
它也要上天入地，讨回那过早埋下的预言
2009.5.21


■ 当月亮爬上城市的屋顶

低矮的芒果树下有人抬头，他是谨慎的
他在这座城市呆了一夜，眼角布满星光

绕城的河流淌过好几十道弯才停止翻卷
它是胆怯的，不敢取出腋下私藏的黑暗

一小枚孤零零的月亮爬上它自己的屋顶
它告别过的灵魂是卑微的，等同于忘川

芒果树渴望逃跑，宛如黑暗中私奔的人
地底下仍有长眠的气息，掩着厚厚的尘

一朵偷偷绽放的昙花第一次露出了触角
人间被旧报纸裹住，松手时才滴下泪花

那时，成千上万的民众就在空气中安睡
而我握着数百个汉字，像那绝望的小偷
2009.5.19



■ 沙埕湾即景

笨重的起落架时上时下，凹地里
露脸的人脱下了衣衫。河湾已填平过半
大口喝水的人保持着不为人知的快乐
偶有突降的雨，它们来过数次
它们珍惜每一片土地
连同土地上的每一行足迹
过了五月，沙土要搬家，芦苇要迁址
工地上的师傅开始直起腰身
他们偷偷看过的沙埕
现在是自私的，像大地珍藏的一块物件
有人拿起它，有人要放下它
白鹕躲于僻静处
而鮭鱼变得无所适从
明亮的天空下，一切都带着幻想
云朵的投影，推土机的喧嚣
尘土中埋着炸药；树叶的气味
流水的声音，双膝下仍有奔跑的黄金
这意味着一切，不论抗争或妥协
那都是未来的一部分
包括天穹、人心，或是雨水中的罅隙
他们各有主宰，各有去向
即便暂未动身或已远赴他乡
2009.5.22



■ 偿 还

夏日偶尔依偎在低矮的金合欢树下
它露出脚踝，带着远方流水嬉戏时的样子
少女们时不时望一眼蓝天
麦子快熟了。百鸟群飞
农舍里跑出一小孩，弯腰看着蚂蚁

天大还是地大？上天孤单，入地无伴
每一个日子都有人在等待偿还
从无到有，从有限到无限

夏日要比前世更为明朗
它的躯壳留存都市，而怀念寄往乡村
半路上有一只流浪狗跟着狂吠
它喊了几声，寺庙里的香火红了几次
日头已经偏西，照不见陌生人的脸

远方其实就在近处，少女们看的最为清楚
她们逐一怀孕，拖着鼓鼓的身子
命运正等待擦拭，她们为此心照不宣
2009.5.11



■ 留在五月的十四行诗

书签已过时，凉亭里的风却是新的
每一个搂层都会留下五月该有的样子
几只小麻雀闯进了棋牌室
它们扒过的草根，早就不见了踪影

期盼看到彩虹的人躲于某个角落
他爱上魔法和雨水，熟知身体里潜藏的地理
在那灿烂的一层，只守着大地的女儿

我知道这一切，但我无法披露
为什么五月是如此单薄，像孤独的幻想
因为呀，那恰恰就是悬念
身子开始发烫，心却无遮无拦

小区里有人早早地贴出告示
他的恋人和一把新家的钥匙，突然间就丢了
在五月，我看见麻雀群飞而雨水充沛
2009.5.23



■ 地球是如此渺小

我从镜子中看到的地球
它不是圆的，它有微伏的静脉和倾斜的节日
光线一次次投射在镶金钟表的齿键上
每个人的身子都那么短
他们裹紧自己，类似于晚报里的
描述：生活被切成两个截面
东西边全是阴影，消退时却不见反光

地球转来转去，它要学会避开
那些战胜了恐惧的人；它还要学会伪装
把自己撑大，以便容得下我的忧伤
2009.5.5



■ 这是一个可以控制的早晨

邻家有对夫妻在被子里吵架
男的要继续，女的一个劲地喊疼
乌鸦快速地飞，携带着半透明的早晨
什么都可以控制，哪怕是
欲分欲合的躯体

钢琴声滑过河岸，它与我想象中的婚姻
多么相似：每一片阴霾下总挂着
干涸的田野，种子在探头
它也是可以控制的
给它雨露，哪怕是去年的那一滴

大半的时间都因为等待而耗尽
旭日越过了地平线，它有自己的轨迹
邻家男女记得那样一个秘密的瞬间
大地在伸展，他们不动声色
他们是自由的隐匿者，赤裸而嚣张
2009.5.12

俞昌雄

谢谢兄的阅读！前几年我一直在深圳开公司，深圳是个很好的城市！怀念深圳！
兄多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