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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文学的断想
1、 文学与人生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与绘画,雕塑,哲学等同属为人类精神部门。它主要包括小说,戏剧,散文与诗歌,而将一些实用性强的报告,论文排除在外,文学的语言需要生动,报告论文则不需要,要的是真实与逻辑性。过去一般将文学分为浪漫主义文学与现实主义文学两类,屈原,李白,雪莱,拜伦属于浪漫主义,杜甫,苏轼,鲁迅,巴尔扎克,司汤达属于现实主义,而象莎士比亚,歌德就不好分了。
过去有“为人生的文学”,这“为人生”说得很好,人生象一艘航船,文学就是船上的帆,或者是波浪,将人生推向幸福的港湾。文学是一种创造,人生也是,两者相辅相成了,作家就会沉浸于创造的欢乐中;而文学的另外一个主题是读者,作家创造的文学还要通过读者的检验,李贺诗歌的艺术不比李白差,包括语言的造诣与想象力,但为什么李白有名的多呢?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李白的诗浅显易懂,李贺的诗晦涩,更具个人性,这样读者就容易接受李白的诗。
将文学当成一门事业是艰苦的,它不但需要一个人的天赋与才华,还要有一定的物质基础。卡夫卡出身富豪,巴尔扎克以其巨大的才华,精力创作,换得丰厚的稿费,但没命地创作摧垮了他们的身体,在他们那里文学与人生几乎是等同的。鲁迅将文学看作是“疗救国民的良药”,他虽无长篇巨制,那些短小精悍的杂文却针砭时弊,唤醒人民,催人奋进的。鲁迅对文学的功效是寄予希望的,他的人生是为文学的人生,他的文学是为人生的文学。
文学需要孤独。孤独时你将面对自我和整个宇宙,它将带你走进深邃的人性探询中。孤独需要文学创作,或者其他形式的人类创造活动,如贝多芬忍受着耳聋带来的巨大的孤独,创造出后期伟大的作品。现在的作家好象都忍不住孤独了,余秋雨是个典型例子,好几次在电视里看到他,竟然做起了歌赛的评委,作家不是明星,一成了明星,创造力就会大大下滑。托尔斯泰获得巨大身名后,不愿多到人群中,喜欢一个人孤独地住在庄园里,象一个道地的农民。亚里斯多德说,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就是神灵。人忍受孤独的能力是有限的,人需要交往,文学也需要交往,如今网络上的各种文学论坛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交往平台。
文学创作需要毅力,锲而不舍的毅力,要做好在人生长途艰难跋涉的准备。《浮士德》几乎花费了歌德一生的时间与精力,曹雪芹在那样穷困潦倒的生活中坚持写作,成就了伟大的《红楼梦》。
文学的被边缘化是当今社会的一大特征,而这是不被多数人感觉到得。电视与互联网的普及更使人的一生限定在技术性的僵滞思维中,文学与人生的关系不再那么密切,文学成了各种网络小说,街头刊物等快餐文学,或被改编成庸俗冗长的电视剧,看过也就看过,不会带来智性的愉悦。
但文学不会没落,肯定有它的坚守者,并且始终在进步。文学象我们富丽的人生,定会走出低谷,再度辉煌灿烂。
2、文学与宗教
宗教是一种世界观,人生观,是一种群体社会行为,神秘的信仰,它对文学的影响巨大而深刻。世界上有三大宗教:基督教,佛教,伊斯兰教,对应产生三种文化:基督教文化,佛教文化,伊斯兰文化。文学是文化的一部分,是文化中充满生机的组成部分,原始的文学起源于原始的宗教与巫术,譬如说,古老的诗歌就产生于原始宗教与巫术的语言里,而各种宗教故事是很好的文学样本。
宗教的神秘性依赖于神话的阐释,宗教大多有自己的创世神话,譬如《圣经》中的创世纪,带有命定的色彩,是从陈述句中产生的,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要有人类就有了人类;《圣经》是一部文学色彩浓郁的宗教著作。中国古代有女娲抟土造人的传说,可惜没有延续下来,形成一种宗教。而《山海经》是宗教色彩浓厚的神话传说。
可以说最早的文学从宗教中产生,并在其中壮大。佛教对中国文化的影响很大,历史上,有许多僧人是诗人与文学家,他们为文为诗一点不比常人差。唐朝有三大诗僧:齐己,皎然和贯休。
齐己生活在一个万方多难、遍地刀兵、生灵涂炭、灾难深重的时代。他自幼为僧,安禅静习,四处游方;60岁时任荆州僧正,掌管荆南僧务。齐己一生致力于诗歌创作,他的诗既面对现实,描述唐末五代战乱,反映人民的痛苦生活,并揭示其苦难的根源,提出了对理想政治的见解;又着力宣传佛理,阐述对佛教教义的解悟。齐己勤于写诗,风格独特,是我国古代第一诗僧。
皎然(720~798),俗姓谢,字清昼,湖州长城(今浙江吴兴)人, 自称是山水诗人谢灵运十世孙,是唐代活动于大历至贞元年间的著名诗僧。早年即信仰佛教,天宝后期在杭州灵隐寺受戒出家,后来徙居湖州乌程杼山山麓妙喜寺。皎然博学多识,不仅精通佛教经典,还旁涉经史子集,为文清丽,尤工于诗,著作颇丰,传世著作有《皎然诗集》。皎然是一位修学有成的僧人,而以诗文作酬,撰写诗歌理论,并非他的“正职”,只是一种助道的媒介,所谓“为义作,为法作,为方便智作,为解脱性作,不为诗而作也”。皎然以诗文为佛事, “先以诗句牵,后令入佛智” ,“以文章接才子,以禅理说高人”。他把禅境、禅理融入诗歌创作和诗歌理论,以大乘慈悲精神化世导俗,并以其清丽的诗句和独到的诗歌理论,奠定了他在中国诗坛和古代文论中的地位。
晚唐诗僧贯休,虽然身居丘门僧院,但心系民生疾苦,胸怀理想抱负。其诗歌体现出了明显的世俗化特征。在内容上表现为热衷政治、关注现实人生、善恶分明的入世情怀及对世俗生活、世俗情趣的吟咏向往。在艺术上表现为善于运用富于世俗生活情趣的笔触,传达具有通俗化、平民化的审美追求。
以上三位诗僧在文学上的造诣之高,一般诗人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在唐一代写诗的僧人肯定不止他们三位,应该有许多,他们的兴盛是与佛教在唐朝的兴盛分不开的。
我们在强调宗教对文学深刻影响的同时,也应注意到文学对宗教的渗透作用,至少它在面貌上影响着宗教的思想,与文化内容。
3、文学与哲学
有人说,哲学离诗歌最近。诗人大多喜读哲学著作,特别像尼采一样的格言式哲学文章,给人启迪与警醒,更给人深思。文学中的思想部分常常来源于作家们的哲学思索,荷尔德林与黑格尔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哲学与诗,在他那里哲学之思和诗之思诗分不开的。海子读的是法律系,他特别注重的是黑格尔哲学,这在他的史诗中有所体现。
有人说,研究哲学者都是书呆子。从世俗意义上说确实如此,那些对哲学一窍不通的人照样活得滋润,幸福;而哲学家却整日处在愁思中,对宇宙和生命的意义苦思冥想,对死亡的意义苦思冥想,他们力图对人生赋予意义,却对死亡束手无措。文学从哲学中生成,哲学从文学中悟道。
另一方面,哲学会使人洞察世事,超脱世界,超越尘世生活。举凡中外历史上的大哲学家,哪一个不是超脱生死,洞察世界的人物,庄子是出世的代表,出世并不是逃避生活,而是看到芸芸众生的有限与苟且,对喧闹的尘世采取一种规避的态度,于是有了《逍遥游》这部想象丰富奇特的文学名篇,在文章中集中体现了老庄无为而治,逍遥自由的思想。
尼采是敏锐的思想家,他的哲学有着诗歌的质地,散发着浓郁的文学气息,我在读其代表作《查拉斯图拉如是说》时,一点不觉得枯燥,完全是散文的架构,诗的语言。录些语段下来:
“猿猴对于人是什么?一种可笑或羞耻之物。人对于超人也是如此:一种可笑,或一种羞耻之物。你们曾经由蠕虫到人,但在你们心中大都仍是蠕虫。从前你们是猿猴,但现在人类比任何一种猿猴,更是猿猴。”
“这时你们说,我的正直有什么价值!我不感觉到那是火焰和燃料!但正直的人便是火焰和材料。”
“人之所以伟大乃是他是一个桥梁,而不是目标。
人之所以可爱乃是他是一种过度和一种毁灭。”
“我的灵魂宁静,清朗,如清晓时的群山。他们以为我是冷酷,怀着可怕的讥嘲的嘲笑者。”
“夜是漆黑的,查拉斯图拉的路途是漆黑的。来吧,你冰冷而僵硬的旅伴哟!我带着你到那地方,我将亲手埋葬了你。”
“查拉斯图拉再走了两个钟头,信赖着道路和星光:因为他惯于夜行,且喜欢看万物熟睡的脸。但当破晓时,查拉斯图拉看出他已走到密林里,再没有小道可见了。他于是放这个死人在他头上的一棵空心树里,——要保全他不被狼吃掉,——并且自己躺下,在长满了青苔的地上。即刻,他睡熟了,疲惫的身体,但有着一个宁静的灵魂。”
历史上,像庄子,尼采一样语言精彩易懂的哲学著作是不多的。特别是近代以来一些主流思想家,如康德,黑格尔,马克思的著作,读起来显得枯燥难懂,非专业人士难以坚持。
近代以来理性与实证主义盛行,对文学产生了不良的影响,它使文学失去了应有的生动性和丰富性,语言变得僵滞,思想也显得单一与老化。这是哲学对文学的戕害,哲学的书卷气太浓,适合于书斋里静心研读,文学却是丰富的,反映了多姿多彩的自然,人类生活,与人的内心世界。
4、文学与发疯
茨威格将荷尔德林,克莱斯特,尼采三个悲剧英雄与歌德相比,认为前者是具有魔鬼天性的诗人,不知道节制,任凭激情的洪流将自己冲垮,“他们都被一种极强大的、在一定程度上超自然的力量驱赶出温暖的存在,卷进了一个毁灭性的激情漩涡中,过早地终结于可怕的精神错乱、致命的感官迷醉以及疯狂或自杀中。他们与时代毫无联系,不被同时代人所理解,如流星闪耀着光芒迅疾地冲进使命的暗夜。他们不知道自己的道路,自己的意义,因为他们只是从无限驶向无限:他们生命中的跌宕起伏几乎从不接触现实世界。”(茨威格《与魔鬼作斗争》)他们是魔鬼的仆人,魔鬼借他们说出了世界的本源以及乌有之乡的景色。
歌德觉得自己天生不是悲剧作家,“因为他的天性是妥协的”。他热爱生活,将生活看做是一种更高的甚至是最高的力。荷尔德林,尼采蔑视生活,认为生活永远是有缺陷的,艺术高于生活,文学高于现实;他们怀着越来越狂热的激情,穿过自己生命中的暗道,奔向那块闪闪发光的、他们在梦境深处感觉到得石头。歌德是魔鬼的死敌,“在青春的灌木丛中的某个地方,歌德一定曾经在生死攸关的决定时与这个危险的家伙相遇——维特可以证明这一点,他把荷尔德林与尼采的命运先见地从自己身上排除了。经过那次恐怖的遭遇后,歌德对这个强大的敌人的致命力量终生怀有愤怒的敬畏和不加掩饰的恐惧。”(茨威格《与魔鬼作斗争》)
魔鬼使人发疯,艺术使人发疯,梵高在内心的狂乱中开枪自杀,海子在创作的海洋中晕眩,而精神错乱,兰波钻进了莽莽苍林。悲剧英雄的事迹感染着一代一代准备献身于文学艺术的青年,然而这是危险的,迷醉的艺术使人走向极端,疯狂或毁灭。徐渭与顾城是这类人物的代表,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天才,他们的作品是人类共同的宝贵遗产。
悲剧英雄的共同特点是怀着一颗“高贵的、痛苦着的心灵”。高贵要求他们与世俗拉开距离,痛苦是他们为世态炎凉,道德滑坡,人心不古而感到心痛与愤怒。
[ 本帖最后由 北溟 于 2009-9-10 20:01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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