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周年大赛稿件]

菩提萨埵

        夜晚，我在工厂抚测机器的体温



夜晚，我在工厂抚测机器的体温
月亮在我们身外低诵哈里路亚
我不可能象书信里的一个词语始终倾听
让椅子在工厂里寂寞
一种直白而缓慢的爱，将融解我们的一生

夜晚，我在工厂抚测机器的体温
那个有着泉水样眼睛和水塔样胸脯的姑娘，象一尾鱼
在工厂的潮水中游动
从给水层爬到汽包层
她的卡通在添加磷和氧化剂
管道的本质先于她的存在
火焰是夜夜经过她窗口的骏马
上班饮水，下班象石榴树上的花朵回到枝头

夜晚，我在工厂抚测机器的体温
不止一次，在凌晨三点与他在工厂的某个角落相遇
他的电筒照在转动的马达上，然后移开
我和他交换手势
象交换陌生的睡眠
一束光在引领他，沉默、冷静、一言不发
熄掉电筒，顷刻之间他消失
电筒再次拧亮，万物在他的呼吸中重新返回

夜晚，我在工厂抚测机器的体温
看见干燥的灵魂、无须赞美的双手
穿过墙壁，进入敲打的工具
这是劳动者缝制的世界，他们又不愿仰望
在河流激荡的絮语中，我们劳作，其间，一切皆为一体

夜晚，我在工厂抚测机器的体温
邻近的神祗彻夜不眠
我的兄弟们把脚印留在鸟的前额上
工厂起身，显示斋戒成熟的果实
2009.6



         栖灵塔

——位于扬州，曾雄踞隋唐

在第九层，我饮尽星光和雨水，可你没有出现
在第九层，我把太阳埋在头顶
把暴风雨种植在四肢上，可你没有出现
在第九层，我扔掉纸质的时间、纸质的风、纸质的群山和我们自己
把眼睛和河流还给你，可你仍未出现

在第七层，走到光堆积的地方，打开月亮、莲花和秋天
胡乱命名，可你没有来临
在第七层，我唤醒沉睡的猛兽
用十里莺啼拼接死亡坚硬的肋骨，可你没有来临
在第七层，我拨动雾气之中飘移的永恒，拨动周遍法界、虚空界的悲悯
可你没有来临

在第五层，我以湖水的镜子，深耕你隔世的凝望
在第五层，我以青草和岩石的翅膀抟捏成大地的心脏

在第四层，我将金字塔埋进沙漠
将菩提树的倒影揉碎在恒河里

在第三层，鸟在虚无中痛饮蔚蓝
而风和水与你一样
一直在黑暗中刨挖黎明

从栖灵塔下来，除了喜悦，我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我不能用一种幻觉说出另一种幻觉

2009.4改



        钟表匠


这些不断繁衍的齿轮大大小小、错落有致又紧密相联
正是它们近乎疯狂的转动导致每天有几千万人被抛到喧嚣的浪尖上

不断有齿轮卡涩、破损或者变形
他们把二胡摔碎
把驴群赶进岩石的心脏
或者以隔世的寒霜，将尸体埋葬

双眼瞎掉的年代，钟表匠用他的镊子
将我们轻轻镊起
把群山翻转过来
把羽毛和狗吠纳入河流颤抖的呼吸

我们冬天卵生，夏天胎生
我们祈祷，我们献祭
我们将迎面相撞的树木、酒瓶、冰山和废墟全纳入活的躯体


他起身，为了活络活络痔疮
随手将镊子一放
我们猛地一个趔趄
又一次被无端抛入星空的缝隙





          愉悦死者



李老汉刚刚咽气
他们在麦地中央搭一张凉床，把李老汉的尸体放上去
他们把召魂幡剪成章鱼的触须，围绕死者
固定在高高的旗杆上，向着天空伸展
他们敲锣、打鼓、槌铙、奏钹
他们喊着、唱着踏着鼓点的节
围着死者跳舞
我看见李老汉飘浮的部分夹在人群里
跟着队列一起又蹦又跳
那画符的长者在灵床前点起干草和牛粪
洒水，升起烟雾
突然一声断喝
锣鼓和喧嚣瞬间转变为沉寂
跳舞的队列纷纷撤退，躲藏到帷幕后面
只剩下死者的鬼魂哆哆嗦嗦，蜷缩在烟雾之中
现在是四月，太阳把温暖通过由青转黄的麦穗传递到死者的躯体上
“一个庄稼人一辈子播种、收割，伺候庄稼
从未逃离过大地的手掌”
“这死鬼，死了还耍滑头”
“再燃一串鞭炮吓唬吓唬他”
说吧，说吧
说说为何在月圆之夜去深耕二寡妇家的田地
说说临死之前紧紧捂在胸口的那只手镯的来历

没有谁能带着秘密离开这个世界




       坐在东关街的门槛上


坐在东关街的门槛上，看见众人从东边涌过来
有胖男人，有瘦女人，有矮老头，有高老太
我把挚爱倾泻进每一个人的毛孔里
他们毫无察觉

坐在东关街的门槛上，看见众人从西边涌过来
有俊小伙，有丑姑娘，有三只眼，有四双手
我把挚爱倾泻进每一个人的毛孔里
他们毫无察觉

也曾走遍城市和乡野，挨家挨户
把挚爱倾泻进每一个人的灵魂眼睛里
并不让他们知晓

坐在东关街的门槛上，夜深了
街道空空荡荡
我把慈悲倾泻进无穷无尽的虚空里

坐在东关街的门槛上
世世代代的人群来来往往，潸然泪下

2009．4．28



        脱臼



旋转起塔吊，你置这个清晨于结构的深渊
你从河流歌唱的死水中假释出焦虑

小玉，小玉，神圣的巫女
敞开、梦幻，另一种生活
传统的器官，完全脱臼

你已经把手势传给古希腊的航海者
你的果实已鲜红欲滴

为何不在天亮之前把远眺的大海留在疲倦的身体上

让在南迦巴瓦照耀的回到坟墓中去
沉船在我们的大街上浮上来
遗忘的时辰到了

你被另外的火焰追逐
你诅咒，颠倒一棵枣树的睡眠
你打开水龙头，又跑到阳光下
要求头发上的每一滴水珠都孤独





       互吐芬芳


当我把对你的挚爱转变成光亮
我会让这些金色光芒渗透群山的呢喃
即使在黑暗之中
树叶也能以我的挚爱照亮那些被露水打湿的脸庞

万物的孤独起源于被我的慈悲充满
千万年来，脸庞的流逝
并非永恒，在河流的堕落之途中
看见月亮的一只断臂
它们纷涌
徒劳地说着虚空

因为开在虚空中的莲花永不凋谢

它们吐出的海水被心灵深处的翅膀拍起滔天巨浪
敬畏着
控制着
嬉戏着
跟着玫瑰做白鲨
跟着麦粒做龙王

既然众生同体
来，让我们互吐芬芳

2009．5．8



       谎言到来的时候


谎言到来的时候，城市里楼群正拔地而起
肮脏的城市也会积压相思的惆怅，这到底是为什么？
道路空了
骡子曾经在大路上跳舞
我们已不能把跳动的心留在对方的身体里

谎言到来的时候，天鹅已还原成石头
如果阳光与山峦分离，在时间断裂的边缘
在唐城遗址的石阶上，我们为何还要相拥而坐？

一些鱼从黑暗冰冷的水域浮上来
一些鱼在你温暖的乳房上咀嚼月光
一些鱼谈到脚印的摆动、麦穗的结构
是我们沉默的时候了

水和空气在谎言到来之前四处溃逃




       蜻蜓


他终于可以穿墙而过
整整十年，他用蜻蜓织成墙
置换他房间的四壁
这些蜻蜓来无影，去无踪
行动时比闪电更快
成为墙壁时又如此沉寂

他随心所欲用这些训练有素的蜻蜓
置换他坐的椅子、他用的桌子、茶杯
甚至他把看的书和书上的每个文字都转变成蜻蜓
现在他一声令下，蜻蜓飞起，离去
那些书、椅子、桌子、茶杯连同他的房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来到街上，在我们中间寻觅
没用多久，就找到自己心爱的姑娘
没有人怀疑他们的爱情是蜻蜓织成的
他把她带那座蜻蜓构筑的宫殿里
仪式开始了
枕迷在爱情幻觉中的姑娘躺倒在蜻蜓织成的花瓣上
他用蜻蜓覆盖她
随着一个手势，蜻蜓离去
躺在花瓣上的姑娘瞬间即逝
当蜻蜓重新集聚
消失的姑娘又完好无损地呈现出来
并散发诱人的淫欲

就是这个繁殖力惊人的女人
使蜻蜓数量每时每刻增加
这样他就有足够的蜻蜓来置换我们的屋顶、我们的道路、雾中的铁塔和树
这不是他的目的
最终他想用蜻蜓控制我们生活的全部

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我们都在梦中
他用他的蜻蜓置换了我们身边每一件物品
包括我们每天吃的食物和水
他想得真周到，他用一些色彩绚丽的蜻蜓
织成我们的忧伤、愤懑、叹息和孤独

他为何不把我们也变成蜻蜓？
因为我们有灵魂
他的蜻蜓无法覆盖和碰触

他死去的时候
那蜻蜓织成的大海还未完工
我们从梦中惊醒
纯属偶然
这蜻蜓织成的世界并未因为他的死而立刻消失

我不知道这衰老、死去又不断繁殖的蜻蜓
是否同人类一样永恒





        瀑布


此刻您可以面对面，观看这些瀑布
它们全都披着光明的外袍
在本质圆满的世界与暂存易朽的世界之间往返
用轰鸣拆毁我们陈旧的肉体，在瀑布边
我看见我们的肉体更象一粒尘埃

却又如此渴望滋润，在渴望中被谬误高高举起
错把自己当作在黑夜顶端攀援的百合
百合不应该在进入世界时获得百合的身躯
更不应该仅仅在百合的身躯中存在

籍着从瀑布而出的光芒，那寻找水源的人
偶然瞥见万有原在他里面，他大声呼告
可惜他们不信，对这奔流不息的瀑布视而不见
他们一意孤行，坚持在迷惑和恐惧中创造世界
他们制造痛苦、死亡和这铁一样沉重的迷雾

不一定是瀑布，一粒尘埃也可以把万有的圆满存在自己里面
就象一滴露珠，被太阳蒸发
却在蒸发的虚无中收回太阳
太阳本在他里面，太阳不过借着他里面的万有而存在

一只鸟在众人之先，进入到瀑布里
发现自己变成了无穷无尽的深渊，这深渊环绕一切
为了将我们从惊恐和遗忘之中引领出来
瀑布终于脱去类似梵唱的粗布

2009．3．20


作者：菩提萨埵
作者简介：菩提萨埵，原名徐俊,男，生于1970年，写诗多年
有个人诗集《雨。焰。莲》，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
通联：江苏省扬州市文昌中路港展公寓2区309室      邮编：225002
E—mail: xujun9@yzcn.net
电话号码：13815805522

为鱼站捧场

[ 本帖最后由 菩提萨埵 于 2009-8-9 10:13 编辑 ]

方悄

菩提萨埵先生好，谢谢您对8周年大赛活动的支持，您的大作我已收集汇总了，祝您好运。

百合梦月

百合问好作者！看了第一首，从普通人的角度着墨，打开对生活的思考，欣赏了！

郭飞江

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