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下，一群发廊妹的故事（小说《回家》）

池新可

回  家

冬至那夜，翠红穿得特别漂亮，涂上了新买的香水和口红，那香水和口红是在一家商场搞促销时买的，平时卖九百多元，现在不到两百元，美国好莱坞最流行的牌子，很多女明星都用的。翠红甚至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七年前，她刚到这个城市时那样青春和漂亮，是任何一个男人见到都会鼓起裤裆的那种青春和漂亮。翠红已经三天没有开过工，她希望今夜能带来好运。她想起以往的每个冬至，那些喝了酒醉醺醺的男人在深夜到来，给自己的鸟儿找一个温暖的甜蜜的安乐窝。翠红坐在门口，咬着瓜子，不时地向街道张望，寂寞的街灯发出昏黄黄的光芒，街上静悄悄的，连人影都没多个。翠红一直等到午夜，街上走过几个抽烟的男人，她向他们作出最风骚的动作和表情，但他们好像视若不见。其间也进来一个男的，看了一眼，掉头就走了。翠红看着走出去的那个男人走进旁边的花城休闲中心，很久都没有出来，她就完全失望了。翠红禁不住想起去年的冬至，她足足上了三个钟，接了三个客，客人还给了小费。说到去年，翠红可记得很多兴奋的事情。去年因为大冰雪，这座城市里打工仔都回不了家，工厂里放了假，口袋里又有钱，他们在年终岁末的时候都特别想女人，可是自己的女人又不在身边，于是他们就在城里找女人。那时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一拨拨的客人打电话过来，或者亲自过来，翠红和她的姐妹们忙得不可开交，赚了个盘满钵满。翠红去年没有回家，可寄回家的钱多了很多，家人都很高兴。
翠红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才十七岁，开始是在一家电子厂打工。那些年来打工的人太多了，她好不容易才进了厂，但是工资每月才有五六百元。她拼命地加班加点，每月拿到手也只有八九百元。那时她家正建新房，建到一半，没钱停了。父亲叫她想方设法寄一万元回去。她一咬牙，就进了发廊做了小姐。没过多久，她就把一万元寄回家，家里新房很快就建好了。不过从那以后，翠红就没有回到工厂打工，而是在发廊做小姐，一做就做了七年。七年来，她把钱寄回家，家里建起了新房，弟弟用了她的钱买辆汽车搞运输，日子越来越好，在村里已经是中上人家。翠红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在村里这年纪的姑娘早就结婚了，翠红的终身大事可急坏了爹娘。翠红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坯子，按照她的条件，找个好人家并不困难，家人也托人给她处了几个，但翠红总是以各种借口推却了。翠红是个明白人，虽然人家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但是她觉得自己嫁给人家就要对得住人家，把人家清名糟蹋了，一辈子内心都会不安的。不过，镇上有一个王大力，在镇上肉联厂上班，是翠红的中学同学，一直都追着翠红。这个王大力家庭还不错，父母是在镇中心小学教书，快退休了。王大力除了脚有点问题，一只脚长一只脚短，走路一高一低的，其他的都好。王大力发誓，除了翠红他今生谁都不娶。王大力的父母都和翠红的父母说了，老人家都同意了。但翠红就是一直不答应。冬至那天，家里打来电话，说王大力来了，拿了猪肉、水果来，问翠红几时回来，大力想见见。电话是母亲打的，母亲语重心长地对翠红说，大力这孩子就是脚有点问题，其他的都好，人老实，孝顺，这样的男人以后靠得住。意思很明白，就是叫翠红尽快答应这门亲事。翠红说，我会的，就把电话挂了。整个下午，她伏在床上，不停地写王大力，写满了一张纸，就把那张纸揉成一团，丢在垃圾桶里。那垃圾桶装着装着男人精液的避孕套和女人的用过手纸。
翠红在那间叫水仙的发廊做小姐。水仙发廊位于这个城市的北部，准确点说是在昌盛街。说到昌盛街，不能不说说这个城市的发展史。八十年代的时候，这次城市还是欠发达地区，经济非常落后。后来随着铁路建设与通车，这个城市的经济才逐渐好起来。昌盛街的左边不远就是火车站。当年，昌盛街所处的地方是一片农田，政府把它征收后，专门在原处划出一块土地给村民，村民用补偿的款建了楼房，由于钱并不多，所以都是三四层高。以后就形成了一条街，叫做昌盛街。九十年代初，有人开始在这里开发廊，因为它近火车站，每天都很多旅客到来。这些发廊开始是专理发的，后来就渐渐不理发了。后来，发廊发展到足浴、推拿、按摩等。最兴旺的时候这条街道有一百多间的发廊、足浴城、推拿按摩室，从业人员有两千人。那时，从这里经过，你会看见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广告牌，街道两旁坐满了漂亮的女人，她们在向你微笑，向你招手，娇滴滴地叫你老板先生，亲密地拉住你的手，你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走进了女儿国，连空气里都是女人的气味和脂粉味。那时，曾流传一些至今不衰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个小姐去邮局寄钱，在附言那里写着：钱多人傻快来；有好事者统计过，每年小姐们从邮政局寄回去的钱占了财政的一半。现在虽然无法考究它的真实性，但的确说明发廊业影响之大。听说最早在这里开发廊的是湖南人，在这里最多的小姐也是湖南的。发廊业作为一个产业，有着它比较完善的行规。发廊的老板通常都是男的，由他的老婆或者情人出面打理生意，也就是管下面的小姐。经营的所得通常都是五五分成，即老板得一半，小姐得一半。老板要包小姐们的吃住，小姐不能背着老板接生意等。整个发廊业形成一个产业链，很多人都在链上生存着。不过，任何行业都有它兴衰过程。现在，从昌盛街走过，你会发现发廊、足浴城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广告店铺，它快要变成一条广告街了。
翠红来水仙之前曾在其他的发廊干过。她是三年前才到水仙的。水仙的老板和老板娘对她不错，于是她决心长久地干。翠红来的时候，水仙有十多个姐妹，最近几个月来生意不好，走了几个。现在只留下她和阿珠、美美、小田、古丽，还有一个是大学生，叫梦露。
平时翠红和梦露关系最好，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无话不谈。翠红把梦露当作妹妹，梦露也把翠红当作姐姐。翠红在这行可算是大姐大了，她对梦露充满了姐姐的爱护和关心。刚开始的时候，翠红拿出两千块钱，叫梦露不要干了，说梦露是堂堂的一个女大学生，干什么不好，偏偏干这行。梦露婉言谢绝了，告诉翠红自己的苦衷。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就更好了，像亲姐妹一样。
梦露家里在农村，父亲长年在外做建筑，母亲的腿有毛病，干不了重活。她读大学的钱全部都是借的。等到她毕业，大学生满大街到处都是，找工作确实不容易。公司挑人，一般都会在同等条件下看中年轻貌美的。梦露长得不怎么漂亮，起码至少不是俊俏那种。她费了很大劲才入围。等待正式面试那天，一个是公司人事部经理的四十多岁的男子，长着长长的胡子。胡子打电话叫她去面试。她去了，男子告诉她，她的各方面都合适，经他签字就可以上班了。男子开始动手动脚，她吓怕了，问为什么。胡子说，想进公司的人都必须经我这一关。梦露明白了，只好让胡子剥光了衣服，把赤裸裸的身子交给了胡子。胡子完事后就签了名字，那名字像蛇一样蜿蜒爬行，张着血盘大口。第二天，梦露就正式上班了。但事情很快令梦露失望。梦露当初以为公司的实力不错，员工的工资福利会很好，谁知进了公司才知道，每月才勉强两千元，除了租房、吃饭等开销，每月也只能剩下五六百块钱。这时候，家里来了几次电话，说要她寄钱回去还债。梦露哪里有钱还，她在公司做了几个月，觉得实在干不下去了。于是一天晚上，梦露主动去约胡子，让胡子在酒店开了房，她在胡子喝的酒里下了迷药，拿走胡子钱包里的两万块钱，一声不响就离开了公司。后来她索性就干起这行，几经辗转就来到水仙。
翠红听梦露一说，就关切地问梦露跟胡子那次是第一次吗。梦露看了看翠红，格格地笑了，她说姐你真纯，你知道现在的大学生开放吗，我大学宿舍住着六位同学，进学没多久就个个都谈恋爱了，有几个同学还谈了几个男朋友。现在谈恋爱都不是在公园里谈的，都是在酒店的房间里谈，那些事情早就做了。我也曾有一个男朋友，是个身体很棒的东北伙子，我们都做过。现在的女大学生都怎么不纯情，星期六的晚上你在宿舍里找不到她们，她们都出去过夜，谈恋爱的谈恋爱，傍大款的傍大款，有些还出去赚外快，现在的学生妹都抢手。
翠红说，我以为自己没文化才做这个，想不到你们有文化还做这个，而且还疯狂。梦露说，你知道那时候在我们中间流行一句什么话嘛，做小二，快乐又赚钱。翠红说，我看你早就有这歪念头，我以为还是逼良为娼，还替你可怜。梦露说，我可没那条件，做小二都是身材漂亮又会哄人的才行，我不漂亮，关键不会哄人，还不如让男人睡在我上面，一声不响地干，干完就给我钱那样直接便当。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一个男人走进来，朝她们瞅了瞅，最后选中了梦露。梦露跟着男子上楼了。楼上有房间，既是她们平时的宿舍，又是她们办事的场所。有些不想多花钱的男人就会自己过来，在发廊里释放欲望。
已经一段时间了，由于受到金融风暴的影响，很多人都节约了开支，把钱用在最需要的地方上，而作为可消费可不消费的娱乐场所，生意每况愈下。水仙发廊也遭到连锁反应影响，老板已经回老家了，听老板娘说去办什么厂了。发廊里的姐妹阿珠、美美、小田、古丽等几个在老板娘的带领下去逛街。翠红看了一眼街口，街口冷冷清清的，于是站起来到里间倒开水，听见楼上已经传来了梦露的呻吟声。翠红暗地说了一声，这骚娘叫得挺浪的。
翠红站在门口独自转了一会呼啦圈。做她们这行的，身材是最重要的本钱，转呼啦圈可以保持纤细的腰围。翠红转了一百零三圈，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就径直走到对面街口的四川佬烧烤档，买了两个烧鸡翼和几串烧韭菜。然后回到发廊，看见梦露已经下来了，在那里洗手。翠红把一只鸡翼给梦露，自己就小心地咬起来，她怕鸡翼里油弄坏了她的口红，她新买了一种曼秀雷敦的口红，很贵的。
冬至过后没几天就到了圣诞节。那天，老板娘买来了圣诞树摆在门口，还在屋里挂了几串五颜六色的小闪灯，整个屋子有一种过年的味道。翠红、梦露、小田坐在门口晒太阳，其他的人都随老板娘出去逛街了。小田比翠红小两岁，平时翠红就把她当妹妹。三人不着天不着地聊着。小田透露说，现在生意这么差，老板娘想不做。梦露问道，如果老板娘不做了，你们有何打算？翠红说，不怕，我们找其他的做，不怕没工开。小田说，前几天我有一个姐妹告诉我，现在上面都不好做。梦露说，如果我把债还了，我就回去随便嫁个爱我的人。翠红说，瞧你说得轻松，现在的男人都不可靠，我再做两年，存一笔钱再嫁人，不管婚后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不怕。小田看了一眼梦露说，还是翠红姐踏实。
圣诞节那天还是一样淡。晚上来过几个电话，只有古丽去上过班。其他的人都在看电视。翠红等到十点半，就借口自己的肚子疼，到自己的房间睡觉了。翠红睡在床上，辗转反侧都睡不着，她把几年来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也无法做出决定，是回去嫁给王大力，还是继续做赚一笔钱再说。她心里很乱，像鸡窝里稻草那样乱。她的事情，虽然家里不知道，王大力也不知道，但如果王大力有朝一日知道，二话没说就把自己抛弃了怎办，男人都在乎自己的老婆是否清白。那晚，翠红竟然流下了眼泪，她第一次跟客人干的时候都没有流泪，但此刻她流泪了，泪水打湿了被子，冰冷冰冷的。
老板娘的脸像寒风一样冰冷，很少能看到笑容。她对大家说，如果这样下去，那就得关门了。她叫大家与以前的熟客多联系，又叫梦露在在网上发多些帖。此外，她还亲自上阵，以此鼓舞大家的士气。一般情况下，老板娘是不会卖的，但由于老板不在，自己又可以为大家大气，她一连两个晚上都陪客人。老板娘四十来岁，但由于平时保养得好，又有成熟女人的味道，所以很多客人都会喜欢。那两天，生意果然好了一些。
梦露就不断地在网上留言和发帖，或者与人qq聊天。去年早春，老板娘买了一台电脑，安装在发廊里，初衷是为了让姐妹们学学电脑，可以利用网络多联系些业务。那时股票天天涨，很多人都因为股票赚了钱，看得两眼通红。姐妹们在梦露的带动和教导下，很快就学会了上网，学会了炒股。除了翠红，其他的姐妹都炒股，开始都赚了些钱，但后来都亏了，最惨是阿珠和美美，几乎把自己的积蓄都亏掉了。翠红从不炒股，她认为把钱放进比放进股市里稳当，她上网就是为了看电视剧，她把所有韩国的爱情片都看遍了。
去年是她们生意最旺的一年，她们除了工作，谈论最多就是股票。她们的客人当中，有几个是炒股赚了钱的。有个张的老头，利用自己的退休金，买了两三只股票，一下子赚了上百万，被誉为股神张百万。张百万的老伴已经不在了，他几乎每天都要到发廊里来。张百万意气风发地过来，姐妹们都围着他亲切地叫老师老师的。张百万被簇拥在女人中间，他男人的自尊和欲望得到巨大的满足，他滔滔不绝地谈股论金，叫姐妹们买哪只哪只股票。姐妹们按照张百万的指点，开始都赚了一笔钱。张百万每天都精神抖擞，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每次来都要一个女人陪他睡觉。姐妹们都愿意，但张百万说要公平，于是每次都进行抽签，抽中谁谁就陪。翠红曾陪张百万睡过，她发现张百万虽然年过六旬，不过干起那事却是雄趄趄气昂昂的大雄鸡，毫不亚于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每次时间都半小时以上。张百万有一个私癖，在干那事的时候，嘴里胡乱地叫喊，听起来像不断喊着自己的姓氏，但仔细地听，却是，涨——涨——涨。张百万每天都穿着红色衣服，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上些零食，如红色的瓜子、花生米之类，总之是红色的，绝没有其他的颜色。
去年以来，翠红固定的客人当中，有一个姓许的中年男子，是一间服装厂的老板，他在一个春夜，带着几分酒意来到水仙发廊，看见了翠红，便喜欢上了翠红。许老板觉得翠红长得像他以前的一个恋人，不管长相相似，而且身上的味道都相同。许老板曾经为恋人而伤心烦恼过，现在看到翠红，就把翠红当作了他以前的恋人。许老板对翠红很好，不管多忙，一个月总会来两三次，每次来就叫翠红，其他的都不叫；出手很阔绰，经常会送翠红手镯什么的。姐妹们都有许老板送的衣服。许老板曾私下问过翠红愿不愿做他的情人，每月给三千块，住上漂亮的房子，只是不能影响他的家人就行。翠红拒绝了。翠红计算过，自己一个月也不止三千块。她觉得这样的交易很公平，你给我钱，我给你身体，大家互不拖欠。如果做情人，多多少少都会带有感情的因素。翠红不想付出感情。她有几个姐妹，因为陷于感情不能自拔，被男人骗钱骗色，落得个凄凉的下场。
天气转冷，天空飘下雨来。那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雨，虽然不大，但雨带来的冷特别刺骨。整个夜晚，水仙发廊亮着五颜六色的灯火，大家都在看电视。梦露在上网跟人聊天，有人约她出去过夜。不过价钱比以前少了一百。那人说，现在受金融风暴的影响，猪肉都降价了，汽油都降价了，什么都降了，小姐也应降价了。梦露征求老板娘的意见，老板娘同意了。那一夜，除了梦露出去外，其他人都没有接到生意。翠红已经第五天没开工了。老板娘把几个姐妹叫到面前，叫大家再挺一下，如果还是情况没有好转，就打算在春节前把门关了，她又宣布开始降价。大家都笑了，觉得有点像商场降价促销的味道。老板娘狠狠地看着她们，喝了一句笑什么。大家都不笑了，脸上有点僵硬。翠红站在门口，看见平时和她们竞争的杨柳和英姿都没有开门，估计是关门了。她发现夜色中的街道开始显得有些荒凉。
接下来的几天，情况并没有好转的迹象。翠红发现张百万和许老板已经很久没来过了。翠红因为没有生意，现在整天就是睡。她发觉人就是这样矛盾，忙的时候期望闲，闲的时候期望忙。她和梦露同住一个房间，两人睡够了，就穿着睡衣坐在床上说话。梦露说前几天有一个客人，听说自己是大学生，还多给了一百元，现在这样的人真是稀客。翠红说，那人真好。梦露告诉翠红，如果生意好的话，自己做过今年就可以把读书的债还清了，没想到今年的生意这么差，看来还要多做一年。翠红说，你不用太担心，情况会好的。正在这时，翠红的电话响起来，一接才知道是母亲打来的。母亲在电话里问她几时回来，又说王大力和他的父亲都来过了，我看得出大力对你是真心的，你就答应了吧，你已经不小了。翠红放下电话，竟然哭起来，内心竟然有种结婚的冲动。梦露问翠红怎么哭了。翠红说，我感到自己幸福极了，有人追我这么久，我不嫁给他能行吗？梦露问道，你不是说再干两年赚一笔钱再说嘛。翠红说，我改变主意，我要回家，我要嫁人了。翠红用纸巾抹了脸，走到阳台上，望着城市的天空，天空里像隔了一层雾，灰沉沉的，不过阳光很温暖。
那天对翠红来说，的确是双喜临门。一连七天没开工的翠红，终于接了一个客人。深夜的时候，有个电话打到店里找翠红，翠红接了才知道是许老板打过来的。许老板叫翠红去酒店，他现在就在酒店等她。翠红去了，看见许老板比以前瘦，问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许老板坐在床上说，我把厂卖了，明天我就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翠红一惊，你的厂子不是好好的吗？许老板说，以前还可以，但是今年就不行了，我的工厂做的都是外销产品，特别是金融风暴以来，订单减少了，资金又紧张，渐渐就顶不下去了。前些时间，我跟老婆商量，如果现在把厂卖了，还可以赚点钱，要是继续顶下去，恐怕就血本无归了。我的老婆身体不是很好，早就想回乡下生活。这次我把厂卖了，发了工人工资，还剩下一些钱，都可以生活下半辈子。翠红不懂生意，但她感觉许老板的语气里充满了悲凉，有一种失败者的失落感。许老板告诉翠红，在离开这个城市之前，他要翠红最后一面。两人看着对方，都不说话，然后把衣服脱了，就开始洗澡，洗完澡，躺上床上相互拥抱和亲吻。翠红记不清自己和男人干过多少次，但这次让她永生难忘，因为这次不像是生意，不是交易，而是一对夫妻或者情侣在享天伦之乐。两人紧紧拥抱，不停地扭动身体，都想拼命地保护对方，那对方放进自己的身体里。那一夜，他们没有带套，没戴套这是对双方的信任和尊重。那一夜，翠红没有回去，她陪了许老板一夜。两人情浓意切，一夜里干了三次。他们一夜没睡，除了做爱，就是谈话，喝酒。翠红告诉许老板，说自己决定了，今年回去就嫁人了，不再出来了。许老板高兴地从皮包里拿出一沓钱给翠红，说祝福她，当是他给的利是。
天气越来越冷，生意越来越难做。整条昌盛街，一夜之间关门了好几间发廊、美容院、浴足按摩店。老板娘告诉大家，她已经决定春节前关闭店门，回老家帮老板管理砖厂。
此后的几天里，翠红会叫上梦露一起去街中心的广西佬大排档吃桂林米粉。古丽已经联系上以前的一个姐妹，说准备去深圳，问谁想一起去。梦露首先就报了名，阿珠和美美也愿意跟着去。梦露问翠红怎样，翠红说不去了，想回家嫁人了。
老板娘把店转让给一家广告公司，第二天就走了。那天，大家都在整理东西。晌午过后，老板娘很高兴对说这些年大家都辛苦了，以后天各一方了，但姐妹的情义还在，今天我最后一次做老板，请大家吃上一餐好的。她们在老板娘的带领下，去逛商场买东西，大家都买了很多东西，有吃的，有用的，有给自己，也有带给家人的。翠红还买了一些书。从商场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一行人说着笑着经过街口的时候，看见一个全身红色的老人在那里挥动小旗指挥交通，旁边两个警察走过来拽他。旁边有人说，可怜啊这老头，原来炒股赚了钱，今年跌了，他亏了就疯了。翠红看这老头戴着红帽子，穿着红衣服，脸上也涂红了，觉得很面熟，一下就认出是几个月不见的张百万。
那夜的晚饭很丰盛，老板娘说姐妹们辛苦了，大家尽情地吃吧。桌上大家都像男人那样划拳，喝酒，喝了很多的酒。大家都有点醉了。翠红大声地说，我要回家了，嫁人了。大家以为翠红喝醉了酒。阿珠高声喊道，翠红小婊子要嫁人了，哈哈哈哈哈哈。翠红把酒杯向阿珠掷过去，杯没掷着，掉在地上碎了。大家一下停下来，默默地看着翠红。老板娘走过来，问翠红是否真的。翠红点了点头。老板娘对大家说，今天我们都来祝福翠红，大家都干了。翠红干了，把泪水和酒一起干了。
从酒店里出来，大家还有些酒意，一行人挽着肩膀走，一边大声地唱着歌，惹得路上的男人都朝她们看。梦露用刚学到本地话朝他们大声说：咸湿佬，没见过靓女呀？！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古丽、美美、阿珠和梦露就搭车去深圳了。小田说先回家，过了年再出来，于是和翠红、老板娘一起搭火车。翠红坐在窗边，看着自己正一步一步远离这个城市，心里涌起无限的感慨。翠红想以后都不会再出来了，她要嫁人，然后生孩子，做一个幸福的煮妇，她很多年没下厨了，她要提高自己的厨艺，于是打开新买的《家庭菜谱大全》。
翠红看了一会书，脸上绽放迷人的光芒。她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说自己正在坐火车回家，说她回到镇上的时候能希望见到王大力在等她……

[ 本帖最后由 池新可 于 2009-2-13 09:49 编辑 ]

淡若花痕

提上大家读：）

刘书声

故事还是那样的故事，无奈或者并不无奈！谁之道呢？活着而已！

流浪之丑丑

翠红回家了，她要嫁人，生孩子，做一个幸福的人。祝福她们！

池新可

原帖由 流浪之丑丑 于 2009-2-24 04:32 发表
翠红回家了，她要嫁人，生孩子，做一个幸福的人。祝福她们！

是的，祝福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