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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域诗人田勇诗歌赏析
(是为田勇第二部诗集《藏地悲歌》序)
雪浥尘
一、遇见田勇的一种场景
香格里拉深秋十一月,刚从尼汝徒步归来的我,在独克宗古城的石坡上了无目的地闲逛,休整我疲惫的身心。于是在古城的一角,遇见了那座土司庄园改造的诗院、遇见了诗院的院长田勇,和他惊魂的诗歌。
秋天午后的阳光透过藏式黑格的窗户,撒在古朴的座椅和各地诗人手稿墙上、撒在近万册的诗书上。诗院寂寥深深,却弥漫着一种浓厚的书香气息。
在撒娇美术馆的藏式坐榻上,翻开《田勇诗选》的第一页,一首《玛吉阿米》立即触动了我的眼神:
如果,那一夜的拉萨
迷失了月光
请你将青稞种洒在我深陷的眼窝
我会用整世的泪水
将它滋养
如果,那整世的泪水
停伫不了你远行的足音
请你将我跟纯净的酥油融在一起
我会望穿双目
在来生等你
如果那纯净的酥油
点燃不了你的一丝柔情
请你用洁白的哈达将我和雪山
连在一起
我将剪断呼吸
吻你,在前世里
(《玛吉阿米》)
我到过拉萨的玛吉阿米餐馆,在餐馆的炉火边读到仓央嘉措的情歌和故事,一个至尊活佛关于待嫁娇娘的禁忌爱情,给梵音满布的藏域高原抹上了一层柔情且浪漫的色彩!
田勇的《玛吉阿米》,从内容上看,表面是写活佛与待嫁娇娘的故事,实则关联着所有人心中的那场神圣爱情。其中语言意象构筑的深度,直达仓央嘉措的意境。诗歌形式上则结构相当精致,三段都用“如果”开头,各提出一种假设的境地,一种绝望的境地,然后用仿佛透明的心空诠释这场亘古不渝的爱。那爱情,用整世的泪水滋养,今世无果,在来生等你,今生来世都无望,我愿回到前世去吻你!更妙的是,这一段的开头,是前一段的尾句,一浪叠着一浪循环推进,读来似有古典歌行体的韵味。
当下又读了田勇近期的作品,《遇见贝姆的五种场景》、《花开高原》等,诗人运用藏文化的意象符号,建构带着藏域神秘气息的场景,抒写的却是个人内心的情感,好像诗人从来就是在这藏域气息里活着一样。
我还是第一次读到这样的诗歌。
大学时代曾喜欢过雪莱、济慈、泰戈尔和顾城,此后诗歌的天空逐渐被现实的光线所湮灭,没想到多年以后,还有田勇的诗歌能够这样感动我!
两天后回邕,在网上看了田勇自传体长篇小说《白门》的一个故事梗概,大概了解到一些田勇坎坷的身世,悲绝的爱情。回头再读他的诗歌,更多了一些语言之外的感慨!
因为喜欢田勇的诗歌,所以也就不愿多了解他的个人身世。诗歌的魅力,正在于诗人运用自身的一套密码系统,触发瞬息的灵光,给我们建造一个意象的世界,并涂上奇幻的色彩。对诗人本身进行考古式的挖掘解密,大可不必。
这就是我遇见田勇的场景,藉由一份神秘的缘,进入田勇诗歌境界之门。
二、永远的玛吉阿米
仓央嘉措的玛吉阿米,是偶然相遇,却又转瞬飘逝,成了活佛心中一个永远不能忘怀的美丽影子,也成就了一个千古传奇!
田勇的玛吉阿米,却是一个牵着一根红线远在彼岸轻声呼唤的真实倩影,伊人手牵红线的一端,却是系着诗人的心,那结扣,从来未曾松离……
我骑白马归来,探我的新娘
唢呐声声,你躲在土坯的房内
小轩窗,正梳妆
争喜糖的是你我的小鬼
春节我跟他们说了,娘出远门了
后田庄往东,半里路,爹不在家
别忘了置杯水酒,燃两柱草香
我们在清明里牵手
想把以后的日子,挂满土墙
我的漂亮的小老婆,躺在褐红色的棺内
七年了,不知道天明不知道悲伤,唱:
捧莲子掉莲花
不知莲花落谁家
落东家,落西家
请个小哥来看她……
(《我的漂亮的小老婆》)
读到最后这段童谣,我禁不住泪如泉涌!
就仿如看到一个孩子,在震后的断垣残壁上唱童谣,家园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只剩了简单的童谣还在唱着。而童谣里满满盛着的全是旧日幸福的时光啊。
心痛的时间长了,心的外面长了一层壳,在壳上滋生了花朵,花朵挂满了旧日相亲相爱的童谣。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是情到深处,浸透骨髓、渗透灵魂。想象中伊人来会,亲吻的白骨都透着清香。“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诗人的玛吉阿米,那个在彼岸依然青春明丽的素娟,会永远在他的诗歌中活着。
读《田勇诗选》,很容易知道第三卷以后的作品,都是在到藏区之前写的,那时候写“十年生死两茫茫”,往往是向着“千里孤坟”的方向无尽诉说,话尽凄凉:
怎见得,你为我拭过的泪眼能明过冬末
怎见得,你贴耳说过的一句温馨话能融去冰雪
怎见得,你不敢再望一眼的背影,能融入春色
白围巾系紧归期
那一天,我一直在你的肩头哭泣
你的唇抿下的每颗泪滴,是我最后给你的果
爱人,此去将阴阳两隔
紫苏、谷精草、辛夷花
那满布坟头的依然是四季苍翠的药草
你必然微笑,把我的叶身含在口里咀嚼
这样我的生命将与你融合
《紫苏、谷精草、辛夷花》
从上海到了青藏高原之后,我们从诗歌里读到,诗人满身心的创伤得到了藏域阳光的洗涤和抚慰!
叶青在《呈现诗歌的灵性》里写到:“在今天,现代商业文明像一部巨大的魔鬼机器吞噬着人的灵性,城市正以惊人的速度无限扩张着它的成就,然而物质主义下的精神贫困已显露无疑,庞大的工业和商业喧嚣造成了个人的真正孤独。……城市诗人,一个令人无限悲伤的悖论,远离了土地与山川,远离了植被与落日,诗人将在何处游吟?”
幸运地是,上海诗人田勇来到了开满格桑花的、来到了蓝天白云纯净无暇的心灵故乡。更为重要的是,经幡飘动的高原上的白塔,微明藏房里的炉火,炉火边老人手中永不停歇的转经筒,藏传佛教对于生死轮回的信仰,这一切令诗人田勇对前世今生、此岸彼岸、生存死亡的态度有了新的认识;佛教说万物皆有缘,缘起而生,缘尽而灭,死生轮回,循环往复,死亡是另一段新生的开始。
这种佛教的生死观无疑影响到了田勇的思想、影响到了田勇诗歌非常重要的那个关于他的玛吉阿米的永远主题。
在桑烟和六字真言的呢喃声中,田勇伤痛的心灵慢慢获得了慰藉。
他的玛吉阿米,他的素娟,也许在彼岸,也许已重回世间,也许他遇见的那个牧牛的卓玛、打水的初姆,就是他的素娟的轮回之身。
如果遥不可及的雪山
挡住了归途或是,
一些黑牦牛清澈的视线,我想
“皮匠坡”那光滑的石板
一定在等山外的你
踏歌而来。
香火袅袅
过世的,再生的双掌合十
归附的如果是躯体
就没有一丝今生的情么?
那么,她将在夜半扰我。
(《金城》)
天堂里的素娟、小莉、蕙君看我来了
她们点亮酥油灯,为我照亮来世的方向
她们踏响舞步,抬起棺木
她们像裁衣和舂米那样将我肢解
我望见一群一群母性的鹫鸟,在头顶回旋
我被再一次分娩,幸福地没有哭声更望不见人间。
(《巴拉格宗一夜》)
我也能够用卓玛手中的酥油灯
平息对死亡的恐惧
还能够跟送行的人
同唱挽歌。
(《妈米地》)
如果有天界,有神川
我就是那一路摇曳的灯盏
我会用你的纤指
为我的灵魂,打无数个小结,
挂在你途经的路口。
(《贡觉玛之歌))
现在,有了灯盏、有了香火、有了舞步、有了母性的鹫鸟,那阴阳两隔的伤痛思念,终于有了一个合适的出口。
那么,我将安然
将会有灵息拂过我尘世的泪眼
将会有残肢的蝼蚁温暖身边
将会有位叫素娟的天堂里的女子
升起炊烟
(《灵息吹拂---遗城》)
一群背负藏药的卓玛
通宵歌唱在身边
一字排开的能灼瞎双目的酥油灯啊
何时能将我尘世的心空点燃
何时让母性的体再次开启
又何时拼接我断裂的骨
还我最初的容颜
(《灵息吹拂---雪光迷离的高原》)
三、白门之喻
田勇自传体长篇小说命名为《白门》,可见“白门”是田勇生命中一个最重要的意象符号,我不知道田勇何时开始使用“白门”这个词,我也无意去解读田勇意象中的最正确无误的“白门”的含义,作为一个读者,我认为用自己的角度去欣赏田勇诗歌中“白门”这个词汇的隐喻就已足够。
我不信后世来生
所以为了你,我会逐个吹熄
引领我回家的油灯
我会在夜半,匍匐在高寒的山顶
为你开启一扇扇的白门,
让你一直安详地坐在我的路口
让你入睡的时候,还在微笑
还在轻唤我的乳名
(《贡觉玛之歌—回家的灯》)
这是一首最近写的诗,意境很美,这里提到了“白门”。我这样理解:因为不信后世来生,“我”死后能否如愿与你相会,那是难以确信的事情,所以,“我”宁愿在今生,在我的梦想中,保留着你的芳颜,在阴阳两隔之间、在梦想中,打开这扇“白门”。于是有了“路口”,“路口”寓意着“等候”,寓意着“遇见”。所以,为了保留幻想中你入睡的微笑,为了在梦中还能听闻你能“轻唤我的乳名”,“我”会吹熄那引领我渡向彼岸的“酥油灯”,拒绝用死亡的方式到彼岸去与你相会。
门被拉启的瞬间
我引领一位失明的人进来
弥漫酥油茶香的炉边
那远行多年的卓玛
我只能感觉,却无法相望的卓玛
用冰清的唇
啜饮整夜的烟雾
那时,我会将失明的人举过额顶
让他噤声告我
你的苍白的容颜
哪一刻,会贴近我尘世的泪眼
(《藏地悲歌》)
依然是这扇阴阳两隔的门。“失明的人”在田勇的藏域诗歌里具有沟通冥界的能力,在《花开高原—燃灯节》中,阿玛拉说,
目瞎的人总能望见出口
总能在节日的深处填赌泪河
在泪河的深处触抚来生
可见,诗人执意守望着他那“无法相望的卓玛”,却在藏域神秘的气息里依稀觉得那些通灵的“失明的人”,能带给他与爱人贴近的微茫希望。
在《水鸟的冬季牧场—我的双程旅行》里也提到“不求来生”:
而我会在她出入的路口,挂满经幡
会在她飘动的青影里,用幻觉缠绵
会用整夏的泪水,淹没来途
会像一只断尾的蜥蜴
只在乎湿地,不求来生
但实际上,轮回转世的思想也在逐步影响着田勇,这一点也许田勇本人都还不能太肯定,诗歌里却出现了这样的意象场景;卓玛、三十岁之后的俊俏娘亲、贡觉玛、未来的新娘、旧巢新语、婴儿香、贝姆等等形象,都给人时空交错之感,卓玛、贝姆似乎是转世回来的素娟,而“我”有时也回复婴儿之体,重归母腹。
这赤脚的卓玛,可是我未来的新娘
她浑身散发着酥油香
她将我的掌心在尘世里翻转
她让我听自己的哭声
她说,过去的就像这风口的灯火
除了自己的影子
谁会在意经室明亮的脸
诗中出现的“尘世里翻转”、“风口的灯火”、“经室”这些意象,都隐含着“白门”之喻。
至于《我看着你出生》整首六段诗,简直就是一首轮回之歌,只是由一个汉人之眼,看到的更多是生之艰难,死之哀伤。
藏传佛教强调轮回转世,活佛是菩萨法体住于世间,是活于世间的佛,因为肩负着度化众生的责任,所以活佛死后还会通过转世灵童的方式回到人间,继续未竟的事业,而普通人则依据本人前世和现世的德行修为,死后转世为天、人、或者畜生、恶鬼,藏人心地虔诚,勤颂真言,都是为了修一个来世的幸福。所以他们对于死亡,往往有超然的心态,今生尽自己努力,积善供佛,念经祈祷,死亡就会是另一个新生的机会。
藏传佛教的白塔,内藏藏民奉献的各色宝石、谷物和经加持过的经卷、法器等,转白塔也有超度、祈福之义。在《贡觉玛之歌--路口的白塔》中,诗人写道:
折转身,是想找回你遗落的泪花
想再次跟你十指相扣
想你依然在我的臂弯
说你曾经的苦和现在的幸福
想你就是我的化身
路口的白塔是你我的天界
我还会像个孩子那样
口含你红珊瑚的乳
喊流云尼玛---
我三十岁之后的俊俏娘亲
有没有前世?有没有来生?我们今世的灵魂将皈依何处?在藏地飘动的经幡下,诗人总在思考这个问题。
看着满脸皱纹转动经筒的阿妈拉,听着她念经的清音,“贝姆不敢想她的来生”(《遇见贝姆的五种场景》),我哭故我歌,我不停追问:“从哪里来?归何处去?”,似乎“一些出口变作了入口”(《伏藏》),似乎“你以额触地,听暮雪风铃,摇碎往昔,唤醒来生”(《娜格尼苏萨》),似乎看到“落坐在黑色出口的格莎雀吉,送一些人走了,引更多的魂进来。”(《格莎雀吉》)
然而终究还是认为,人的灵魂,只能在自己的想象中,穿越来世今生,穿越此岸彼岸,“迈过门槛,没有起死,也没有回生”(《木瓦屋顶》)。
田勇在《香格里拉》这首组诗里,饱含痛彻心扉的爱情伤痛,对轮回的问题做了一次内心的探索,整首组诗七小节,每一节的小标题依次为:《圣路》、《无路》、《路》、《路》、《路》、《圣路》、《无路》,从这些重复而矛盾的小标题,我们似乎能感觉到诗人那种在泪水中的探究与追问。来到藏区,诗人对逝去爱人的思念未曾一日消减,遥望彼岸的呼唤,融入了藏域高原的文化内涵。
冥冥中似乎是彼岸的“你”,导引此岸的“我”,来到了心灵的故乡---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的路,布满魂魄和经幡
亲爱,你手持卡瓦刀,在一个个路口
割开风口和我向往已久的雪花
(第一节《圣路》)
但是,“你跟俗世的鸟,找回阳光,却烘烤不了一片薄薄的雪花。”(第二节《路》),接下来是轮回转世的思想:“如果,你能够找回曾经育我的洞穴,如果你牵我母亲的手,如果你开口叫我父亲,我将还你香格里拉。”,第四节中“未念的阿爸”也是转世的意象,第五节则开始提出了否定:“谁说来路还有归途,谁说生命还有轮回……十年或者一天,我始终天涯”,但是伤痛难抑,诗人仍然对来生的解脱带着一丝希翼:“如果我还能做回人子……请把我的泪水还我”。但最终仍是《无路》:“我将迷途,我会回到开始的地方……我将永不说话,我将吸吮奥菲丽娅永不腐朽的乳房,跟她一起开启宁静,滋润死亡”,莎士比亚名剧《哈姆雷特》中悲剧女主角奥菲丽娅这个意象,表达诗人放弃了对于轮回、对于来生的探求,“怀中未献的哈达,守护旧时光”(《在伤口处涂上油彩---马背上的祭祀》),决定将爱情与人生以诗歌进行抒情,将枯萎并炽热的爱情在人世间燃烧,以一种积极的人生的态度,“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将剩余的人生,通过诗歌的创作,燃烧出美的意义和价值。这是值得为诗人庆贺的,祝愿香格里拉之路,为诗人开启一扇通向光芒闪耀的诗歌圣地之门。
白门开合,经筒轮转,桑烟熏瞎了诗人的眼,诗人却透过酥油灯看见了他人轮回。前世今生,此岸彼岸,必然交错在田勇的诗歌里,碰撞出无穷无尽的诗歌灵感。
四、孩童之心
田勇有童心,这就是为何我们读田勇的诗歌会联想起顾城的原因,早期的顾城是个经典的“童话诗人”:“只凭一个简单的信号,集合起星星,紫云英和蝈蝈的队伍,向着没有被污染的远方,出发”(舒婷语),而田勇的童心,则是在人生的风雨之中,向着有护翼的安全的童年回归。
而我就是那个她的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只有跪在清明的夜里
等灰色的精灵穿越黑暗
至于童话意境的句子,则俯拾皆是,如这首《风口的灯火---把心带回家》:
悬停在树梢上的风,跟时间告别
如伞的片片无家的叶子
找到了归途
还有这首《忧伤爱情---墓地》,尽管诗人想要表达的涵义非常隐晦难懂,但使用的语词意象却具有浓重的童话色彩,读来异常鲜活:
一些脱尽了羽毛的鸿鸟
成群挂在光秃的枝头
喑哑着嗓子,要跟我回家。
所以矛盾地,我又放一些带甲的虫子进来
把墓碑一样的中指
插在它们必经的土壤
让它们反复数次上爬,上爬
直到老屋一样的墓茔,盛开如血的狼毒
直到包在果核中的我
探出粘粘的触角
裸抚冬天
因为不安全感,才有回归童年的愿望,田勇诗歌中常出现“果核”这一意象:
这时候,我多像一枚纤小的青嫩的果核
这时候,你五指守护的掌心
可就是我的家了
(《忧伤爱情---拨动》)
至于诗人在朋友们的友谊温暖下,心情愉悦的时候写下的《跟你恋爱》,则全然是一个调皮的孩子搞笑形象:“我想把自己扮成小妖的模样”,“想咬你啃过的部分,想嗅你的虎牙留下的唇香”,一副开心烂漫的样子。
童心必然渴望母爱,“我还会像个孩子那样,口含你红珊瑚的乳,喊流云尼玛---我三十岁之后的俊俏娘亲”(《贡觉玛之歌---路口的白塔》)即使是在吟唱阴阳两隔的爱情,这份回归孩童的渴望也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意象语词,本来就内涵着初始的意义。
五、日暮乡关何处是
田勇最近写的《藏地悲歌》组诗,表达了日暮乡关的哀愁。实际上田勇从来就是一个漂泊者,在早期诗歌中有一首直接名为《乡关日暮》,那时候的诗人在省会城市打工,心中既有爱人早逝的凄凉,也有寻找工作的焦虑。比较之下,《藏地悲歌》在内容与形式上都大大超越了《乡关日暮》,诗歌意象丰富而且生动,情绪更内涵,节奏更从容。
藏地的深处
何时蓄满,汉乡的泪水?
诗人都有两个故乡,一个身体的故乡,那一方养育自己的水土,另一个,是心灵的故乡。叶青说诗人当在蓝天与白云、山川与草原间游吟,前文论过,诗人田勇来到香格里拉,是有着回归心灵故乡的愉悦的。但是千里孤坟上的荒草,母亲日渐衰老的身影,故乡亲人的牵挂,使诗人在心灵故乡的香格里拉,也难以平静安生。故园东望路漫漫,浓郁的乡愁,经常会与身世飘零的凄凉之感和对亡妻无尽的思念混合在一起,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无处躲藏。“在旧楼的深处,无望地辗转。”
“被黑暗疏通的泪眼,想唤远行天国的你,潮湿归来”,然而,“故园已颓,香魂寸断”,在另一些场景里,诗人凄凉追问:“谁,遗我于藏地?”,经幡已失去了祈福的温暖色彩,而成了引动愁绪的风景:“藏地,被风经年撕扯的经幡,送一些魂出去,引碎落的你归来”,素娟被一袭黑衣的人执着,“谁也无法望见”。
此诗写尽乡愁情恨之深切,读来令人泪下。
在另一首组诗《左眼滴着血》中,诗人也一再感叹那《漂浮不定的归期》:“在春天,自己的故土,我屈指数过的,是候鸟跌落的羽管,不是归期”,因为自己不知道应该“怎样归来”,不知道如何“才能将你唤醒”,甚至渐生绝望:“躺在最后一张床上,我看见一群妩媚的白衣人,在唤我归来”,但诗人还是努力挣扎,不能被悲伤击倒:“这样我决定再次跟故乡告别……不要再停在那境界了”,那境界让“我”不能“遁空”。
其实香格里拉是真正适合田勇的,我在零度写作网的一个跟帖里写,诗人田勇在香格里拉诗院,往前看可以是面向草原,春暖花开,就像叶青所言,回归到纯净的旷野,回归到诗人的家园;往后看,通过诗院连接着城市,连接着内地,连接着汉文化,连接着文化界的朋友,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放入藏文化的视野中进行观照,开掘了新的诗歌泉眼。
悲伤的乡愁在暗夜里浮起,幸而,夜的翅膀终将隐退。终于在醒来后,看到果子们熟了,看到卓玛和无脚的虫们很快乐,继续到雪山、峡谷、草甸行走吧,享受今生尘世该有的一切,阳光、空气、红色的格桑和蓝色的鸢尾。
将酥油滴落在我们尘世的心尖
燃亮梦河
封堵来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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