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巢——差感美学谈谈老巢《空着》

女贞子

初读老巢的《空着》是年初的事了吧，在某本现在停滞的刊物上。老巢的名字总是让我想到“鸟巢”，这一建筑物。老巢的《空着》则让我想到了美国诗人桑德堡先生的《摩天大楼》。又让我从“有巢氏”想到了“倾巢”。这脑壳如果是一个“鸟巢”，那么栖居于此的思绪便是些鸟（NIAO上声），它们携我的灵魂出窍，然后使我空着。俨然是桑德堡所写的现代人之一种，潮汐模样的在摩天大楼里，进进出出。不知道可否摸天？不知道她空着是一种何样的媚态？
一个严重语言谵妄病人的自言自语。这是这个时代的通病，我想。不然不会有如此之多的诗人全部把精力投放到了语言之上，“句子，在灯下病变”，拖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早晚晚，我们都会在关注语言这一症候上获得不可救药之病。多像是词语的萨满，在言语之间归依神灵，在言语之间驱使神力。语言回复到声音上去，诗歌回复到歌唱上去。尽管它嘈杂繁复，可这病是不得不医治的。这语言能叙述的世界在语言之内，一样发病不轻，有待医疗。你看看这些病态，要“从恐怖的孔看外面”。
“外面空着”似乎可以等同于另一个诗人所说“雪外虚空，雪内空虚”（《雪人》）一样的指认。那些吐露语言的、发出声音的，无一例外的空着。空着，有以为利,无以为用。万物所来是“空着”，万物所去是“空着”。空着是无，而不是没有。
万有的生活，被语言所抽象，被声音所呈现：“核心问题是火药/禁放的城市/客观上成为掩体”。掩体也是空着，是无法损害的空着，空如暗夜。这凶猛的“黑体字”，紧接着迫使我的“内脏——灯笼空着——灯空着”。这样顺次下来，“晚上时间”被分解，转到疼空着，转到病的潜伏期空着。之后归依佛，那佛也一定是空着。
这样的叙述流程无疑是梦呓般的意识流。用差感美学理念观察之，这是一个患有绝症的人，对病的焦虑，表现和补偿吧。这里的病，使诗人所见之物无不是空着。起初由语言、声音，绕过身体，最后归附于宗教。
佛说地、水、火、风都是空无。世界一片空虚。老子说有生于无。或许追查到“有巢氏”时代人们就对生命、宇宙有如此定论。现在诗人仍再思量此命题，可见差感在人类的血管里流淌的是多么的汹涌。时间没有缝隙，然而她空空如也。老巢的《空着》，其实和在同一期刊上发表的诗人伊沙的《灵魂出窍》是同一个差感的表现和补偿。老巢只有因为“病疼”才会“灵魂出窍”，导致“倾巢”呈现空着。诗人伊沙的叙事比较具体，小人物真性情。老巢的叙述比较动感、流畅、汹涌。但都是一致的思绪纷飞，一种对生命的担心，隐喻着一个生命个体在当下语境里的焦虑。这显然和这个时代有关，这显然是诗人们元场胁迫所至。尽管他们的派生隐喻可以纷繁宽广，然而他们所指向的元隐喻都是一样的，生命是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弃绝自我（包含世界）才会安宁（空着的一切）。
绝症导致觉悟，行走的过程就是吞噬这个世界，然而旅途本身也在吞噬你我。外面空着，无疑使诗人把目光转向更遥远的地方，但是“那里空着”。诗人仍然如上一章那样关注叙述语言——呈现世界的手段，似乎这生命的行程就是在演一幕哑剧，在镜头里每个人都拼命的放出自己的声音，可惜语言空着、声音空着。宿命与病痛纠缠着的仍然是一个人的焦虑。这些来自一个生命个体最深处的差感定是宿命，从“有巢氏”到“空着——倾巢”从未改变。这期间的自娱是对差感的自我补偿。
文本由自语转向自娱发展成为自虐，自觉生成自灭。五个部分顺承而来，是一个生命的认知过程，“目标空着”，多么像是徐乡愁的某些文本透露的那样，自暴自弃。先锋就是自我毁灭的自觉，自觉定要导致自灭。越是先锋越是要死掉的，因为在锋芒之上的是壮烈鲜血，是咆哮之歌。用差感美学理念读《空着》，觉得整个文本的叙述构建出一种绝望和冷静。绝望是从病变中感知的绝望，冷静是从病变的深刻体悟中获得。话语间透露着对人类命运的叹息和担忧。从自身病变之焦虑，缠绕世界之后，最终回归自身——“私处空着”。这是一个莫大的悲哀和成功的隐喻。
在生命个体与外部语境的纠缠过程中，诗人以超越话语的方式，召唤着属于自身的亡灵。在谵妄的叙说中，反复强调“空着”。她宽广的领域是空着的，是包含万有的无。空着就那样空着。
“而最繁华的/也最萧条/守岁者把春联一张张/装订成民刊/发行它的地下/盗版者手里/我的葬礼一寸寸破土/我甩手离去的当天/巢，就空了/空，空着”。诗人又把着眼点放在了“我”上，这个世界之上“我甩手离去的当天/巢，就空了/空，空着”。这是一个忘我的呢，还是自我的呢。不可得知。但是这些纠缠都是诗人的，这些话语也都是诗人的。诗人倾巢的一刻，空便开始了占有他。
无法不把诗人的诗歌文本和一个先锋刊物的宿命联系到一起。有关系么？老巢，我问谁去呢？《空着》已经把你装满。
                                                2008-7-18
                                                女贞子草稿

仲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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