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木花开

荻叶

在我家乡的山上，生长着两种常见的用作烧柴的植物。一种是芦箕，另一种是继木。芦箕与继木密密实实，满山遍野都是。但是一个山头是芦箕，另一个山头是继木，泾渭分明。生长芦箕的山头一般是杉木成群，而生长继木的山头一般是松木苍翠。
小时候砍柴，一顿饭的功夫便能砍回一大担，自己往往挑不起，弄得家长老是半路来接。有时候是一边放牛，一边砍柴。偶尔与继木丛中一马蜂窝狭路相逢，我们便想尽一切方法展开攻杀。起初，只知道远远地用石块有一块没一块地往前扔去。这马蜂聪灵得很，像微型轰炸机编队，一个接一个顺着飞石这阵风，眨眼便到了跟前。还未明白怎么回事，身上便是一阵阵锥心的痛。这法子不灵，我们便采用火攻。可是还未等你的火把靠近，群蜂便如密集的雨点般向你袭来。此时切忌奔走，只有匍匐在地，才能最大限度地躲过马蜂的追杀。后来我们想出最好的办法：等群蜂归巢，战火偃旗息鼓时，取水田中淤泥以荷叶为依托做成一厚厚大饼，双手捧之，在距离蜂巢米把远时奋力倒扣下去，这马蜂与巢便全部活生生被埋。
带着胜利的笑意，我们又紧握镰刀,弯腰俯首,挥汗如雨,生命就这样紧紧贴服在苍厚的大山上。年复一年,山上的柴草换了一茬又一茬,一个继木小树桩在一次次的斫伐中渐渐变得苍桑起来。其老桩古拙，耐修剪绑扎，成为盆景制作者热衷追逐的目标。
如今行走在城市的每一条街道，都能见到红花继木的绚丽风姿。红花继木其实就是昔日我们天天把它砍作烧柴的继木的变种。只不过是山上的野继木开的是乳白色的花朵，花期也较红花继木要早，一般在节气雨水前后。记得在去年的农历十二月二十八日，我回到家乡，在细雨纷飞中我突然攀登起家乡的马鞍山来。密密匝匝的灌木丛主要由野继木组成。因为砍柴的人越来越少了，这野继木长得比人头还高。又正值花期，站在丛中，仿若置身于花的海洋。乳白色的花朵呈小喇叭形，花瓣四枚，常有四至八朵簇生在总梗上，呈顶生头状花序。一眼横望过去，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直指旷远和宁静，仿佛村庄刹时进入一种苍茫与原始。春雨润花无声，山里人特有的淡雅与清纯也于花朵之上悄然盛开。说实话，从小至大，野继木带给我的感受除了劳累就是痒。它那枝叶上布满了特有的星状毛，拂在手臂，颈脖处，奇痒无比。更有甚者，手掌碰上一只毒毛虫，即刻红肿起来，并带着直叫你想把皮挠破的痒痛。而立于繁花之中，才猛然发现故乡的这些继木花，竟是开得如此美丽。美得让人惊心，美得让人浮想联翩。丝毫也不比园林里的成片的红花继木逊色。
在公路中央的绿色隔离带，十字路口的中心花园，偌大广场的花圃草坪，红花继木的身影无处不在。四至五月间，花期最盛。有的树冠剪成球形，单株而立，则满树殷红，绚丽璀璨，几多人的目光在其间凝聚，几多人的眸子在那流转生辉，仿佛非把你带入一个绯红的梦境而不休，非把你经年的恋情滔滔倾荡而不绝。有的一丛丛、一簇簇紧挨成暗红色锦带，或成规则几何图形，或成寓意之字符，她在绿色丛中穿针引线，织就了城镇的美丽形象，织就了大地的盛时和谐。
若是把故乡山里头的继木花比作是从不饰粉着妆的水灵妹子，则城市里绿丝带中的红花继木就像是撩人心魄、热情四溢的妙龄女郎。这对孪生姊妹以她们各自的神韵演绎着乡村与城市的万种风情。
三月里，途经高兴桥头一花卉公司。正巧继木花开。高大整齐的继木百花齐放，如同一面面繁花似锦的旗帜，惹得蜂蝶上下翻舞，好一派春意盎然景象，煞是壮观。比之山上的继木花开得更浓、更烈，更为奔放。宛如那一个山里的水灵妹子经过音韵与修辞的洗礼，天生丽质里又增添一份优雅和热情大方。我总以为，乡村就是乡村，城镇就是城镇，它们的风貌不可能糅合。而这些经过嫁接而成的继木树让我感知到了故乡那影影绰绰的影子，似有朗朗的乡音自花蕊中轻轻飘逸，似有父母蹒跚的背影在在雨幕中忽隐忽现；也让我感知到了她那拂面而来的蓬勃热情的时代气息，似有心跳的余音在微微震颤，似有舞动的长袖在轻飘飞扬。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得到，昔日山坡上砍作烧柴的野继木，会成为园林中的一朵奇葩。我忽然期待：一场更为盛大浩瀚的继木花开放，浸漫我的日日夜夜、月月年年，直到那童贞趣事，乡情忧伤，苍桑厚重的汹涌潮汐将我淹没，让我近乎不能呼吸，而后我就在这湿漉漉的沙滩淤泥之中静静地躺着，躺着……

流浪之丑丑

继木咏情，把对家乡的思与爱蔓延的漫山遍野，不觉令人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