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第八章）

水鬼爱人 · 发表于 2008-5-19 10:56

第八章

我们慢慢地走着，喧嚣渐渐被我们抛在身后。
一阵沉默之后，杨梅影又一次开口说：“也许你觉得我是一个庸俗的女子，居然能看上万户侯这种华而不实、口碑极差的男子。”黑暗中，我看不清杨梅影的表情。我刚想开口，她摆摆手制止了我。“你先不要急着开口，等我把话说完。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光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你是一个单纯、朴实，重感情而又有些羞涩的男孩子，也是我心中永远难以抹平的创痛。我知道，我是永远的失去了你。”杨梅影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
我的心一阵绞痛，想说：“不，你还没有失去我。我的心里仍然深爱着你，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可以从头再来。”
“唉！我也是一时糊涂，被万户侯的甜言蜜语所迷惑，这是其一；其二就是我当初之所以考虑和万户侯谈恋爱，并不是因为我爱他，我也曾三番五次拒绝过他的追求。后来，家里出现了变故，才使我改变了想法。是的，我承认我这么做很傻，别人也不会理解。我这是自作自受，但我不后悔。”
“变故？什么变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如果你说出来，我们可以共同想办法。”
“没用的。你根本无法解决。我这么做都是因为我姐姐。你无法理解，也不会明白。”隔了好一会儿，杨梅影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又开口说，“你还记得以前经常来学校找我的那个中年妇女吗？”不等我开口，“那就是我姐姐。”
是有这么一个人，看上去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实际年龄也只有三十出头，烫发头，脸皮白净，眼睛很漂亮，一看就知道年轻时比杨梅影还要漂亮，由于岁月侵蚀，额头、眼角已经从生了许多皱纹。从逐渐消退的青春痕迹看，她昔日的少女时代一定亮丽多彩，周围一定有许多男孩子时刻在满足她的虚荣心。曾经有一段时间，她三番五次往学校跑。
“那一段时间，我姐姐正在闹离婚。我虽然同情姐姐的不幸遭遇，但对于我这样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子来说，又能给她什么帮助呢？我姐姐谈起自己的不幸，常常泪流满面。我除了抱着她，和她一起痛哭外，什么忙也帮不上。我只能从心里更加痛恨我姐夫，是他给我姐姐造成这许多不幸。其实，我姐姐本来应该会很幸福，就是因为我父母。作为儿女，怎么可以指责父母的不是。我母亲也很痛心，她常常流着泪不断自责，说是她断送了女儿的幸福。”
杨梅影只有她们姐妹俩，俩人的关心非常好，她第一次来学校报到时，就是她姐姐陪她来的。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但她的姐姐非要到学校来看看才放心，还亲自给她把床铺好，反复叮咛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我姐姐上学时非常聪明，考试成绩一直在班上都是名列前茅。高中毕业，凭着我姐姐的能力，完全可以顺顺利利的考上大学。但当时，我父亲生病在床，家里需要人照顾，我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再说，我家的经济情况也不允许，我姐姐最终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成了一名农民。在农村劳动期间，我姐姐和同村一个叫天涯的小伙子相恋了。天涯比她大两岁，以前他们就认识，只是很少说话，回到农村以后，他们接触的机会多了，彼此的了解也比上学时深刻。每天晚上，姐姐就和天涯幽会，他们的关系很快就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姐姐这才将他们的关系告诉了我父母。没想到我父母听了以后非常生气。在我父母的心中，儿女婚事应由父母作主。虽然当时距封建包办婚姻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在我父母的思想深处，仍然固守着包办婚姻的陋习。何况他们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为我姐姐物色对象。他们一心想为姐姐找一个倒插门的女婿。姐姐自择婚姻的做法极大地惹恼了父母，父亲大骂姐姐不知羞耻，母亲则又是流泪，又是寻死觅活，坚决不同意这门婚姻。在我看来天涯并没有我父母可以挑剔的，一米八的个头，身材魁梧，完全不像是个农村人，和姐姐一样，也是高中毕业。可我父母就是不同意，究其原因，就是嫌天涯家里太穷。在当今社会，穷并不可怕，只要脑子灵活，肯吃苦，钱还不是大把大把地赚。现如今，天涯已经是建筑队的经理，家里的存款有好几十万，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当初我父母就是不同意，任凭谁劝说也不行。我姐姐当时的态度非常坚决，非天涯不嫁。为了天涯几天不吃不喝，甚至用死来威胁父母。但我父母也是哑巴吃秤砣——铁了心了，一定要棒打鸳鸯。”说到这里，杨梅影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从古到今，这样的事还少吗？一个个血淋淋的事实，也无法惊醒顽固的父母，所以千百年来，婚姻悲剧不断地重复上演。”
“后来怎么样？我想你姐姐态度这样坚决，你的父母最终会做出让步的。”
“恰恰相反，姐姐的做法只是火上浇油。我父亲看无法说服姐姐，于是就动起了脑筋，决定从天涯身上打开缺口。他们到天涯家里又哭又闹，非要天涯断绝与我姐姐的来往。你想想，乡里乡亲闹到这份上，真让人觉得好笑。天涯的父母经不起我父母的瞎折腾，逼着天涯断绝了与姐姐的来往，很快结了婚。为此，我姐姐大病一场，险些要了命。我父母这才心满意足地为姐姐张罗起婚事来。经过这场变故以后，我姐姐已经彻底心灰意懒，完全听任父母的摆布而不作任何反抗。不久，经人介绍，我姐姐认识了我的姐夫。他现在已经不是我姐夫，我姑且还叫他姐夫。我姐夫当时一口答应我父母倒插门的要求，这让我父母十分满意。两人经过短暂的了解，很快就准备结婚。我姐夫人长得也不坏，浓眉大眼，个子也不矮，足足有一米七八，在人前一站，也算器宇轩昂，说起话来不卑不亢，文质彬彬，而且家境也不错。我父母对这个人简直是称心如意，还对我姐姐说，‘看不把你美死才怪呢！’谁知结婚这一天，姐夫的所作所为就把我父母气得够呛，尽管他以前曾一口答应过我父母要倒插门，结果却当着亲戚朋友的面临时变卦，将姐姐强行娶回了家。我父母事前一点儿也不知道，害得他们又是买家具，又是备办酒席，反而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了乡亲们嘲笑的话柄。父母将这件事的根由归罪于姐姐，很长时间都不准姐姐姐夫上门。后来才渐渐接纳了姐姐。但是好景不长，我姐姐在婆家呆了也就一年时间，不幸的命运就降临到头上。我姐夫这只披着羊皮的狼才渐渐暴露出兽性。他在父母的撺掇下，对我姐姐大打出手。刚开始，我姐姐还只是一味忍受，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始终不敢告诉我父母，当然，善良的她也是不想让父母生气。我姐姐的忍让更加助长了姐夫的嚣张气焰，下手越来越很，只要稍稍不对他的胃口，就会对我姐姐拳打脚踢，更有甚者，自己在外面受了委屈，也要在我姐姐身上寻找发泄的机会。你想，我姐姐一个弱女子，怎么能经受这样的非人折磨，一次，我姐姐实在难以忍受，在夜里，只穿了一条短裤，遍体鳞伤的逃回我家。一直蒙在鼓里的父母，感到十分震惊。母亲气得眼泪汪汪，大骂姐夫不是人，是畜生；父亲则蹲在一旁使劲抽烟生闷气。我从来没有见过姐姐这副惨状，吓得直作噩梦。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对婚姻产生了恐惧心理，我不敢想象自己今后的命运会是怎样。母亲气得一夜都没有睡觉，准备第二天到姐夫家里闹腾。谁知到了第二天，就在我母亲拉着姐姐的手准备去兴师问罪的时候，却被父亲拦住了，我父亲当时铁青着脸，大声呵斥母亲：
‘人家小两口闹矛盾，你往里面掺合什么，难道还不嫌丢人？’
我母亲生气地说：‘这叫闹矛盾？谁家闹矛盾把人往死里打？我非要找他父母评评这个理，谁家儿女不是娘生父母养的，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
我父亲的犟脾气下来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我母亲到底扭不过父亲……”
虽然我们在路上走得很慢，一路上，杨梅影心情沉重地向我讲述她姐姐的不幸遭遇。我的心被震撼了，很少插话。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了村口。
这时杨梅影说：“现在我还不想回学校。走，我们在地头坐坐。”
在农村，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一块僻静的地方。我知道杨梅影的故事还没颠倒有讲完。这个故事她在学校对谁也没有讲，我也是第一次听到。我猜想，杨梅影一定憋了很长时间，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我是她的第一个听众。杨梅影吐出来以后，也许心里的包袱会减轻一些。于是我和她顺着小道向田地深处走去。距大路已经有很远一段距离了，估计行人不会发现我们，也不会听见我们的声音。我脱下衣服，垫在草上，我们于是便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