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第三章）

水鬼爱人

第三章

房间里一片黑暗，我哪里睡得着觉，胸口像塞了一团棉花，憋得喘不过气来。我不敢想象杨梅影听了万户侯的话后会有什么想法。其实，我心里仍然爱着杨梅影，仍然希望杨梅影能回到我身边。半夜里，我偷偷爬起来，想看看杨梅影房里的动静……整个校园一片黑暗。虽说春天的脚步已经来临，但夜晚还是有丝丝凉意，再说我穿得又单薄，几个喷嚏之后，我急忙逃回房间。
第二天，校长周金卿在教师会上宣布，说万户侯因工作需要被抽调到乡政府帮忙。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抽调到乡政府帮忙意味着暂时可以摆脱教师繁重的劳动，说不定将来有一天还会将组织关系转到乡政府，那可就是真正的乡政府干部了。现成的例子眼前就有：乡教育办主任胡谑无刚开始也是在乡政府帮忙，后来将关系转到乡政府，几年后居然还当上了党政办主任。不久之后他又到区委组织部帮忙，原以为可以借此再提高一个台阶，混个副乡长之类的官当当，没想到自己眼高手低，在组织不干了半年，因不能胜任工作，被组织被退回到乡政府。和他一起在组织部帮忙的人都先后当上了副乡长、副书记。而他连乡党政办主任的位子也丢了。他到组织部以后，乡党政办主任的位子不能空缺，早已有人捷足先登，所以他回到乡政府以后成了一名普通干部。后来乡党委书记看他可怜，又适逢原乡教育办主任何三星年老退休，才让他当了乡教育办主任，认为他本身是从教育界出来的，对教育比较熟悉。刚开始胡谑无还不愿意当，后来尝到甜头以后越干越有劲。熟悉胡谑无的教师在谈到他时，不无羡慕的说，想当年胡谑无当教师那阵子，简直就是一个“染浆子”，既教不了课，又管不住学生，经常挨校长批评，和现在的万户侯是一丘之貉，没想到当了官以后，居然也人模狗样的在教师们面前摆起了架子。他有什么本事，还不是有一个亲戚当时在正位上？
听到这个消息，教师们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纷纷议论开了。
“这个万户侯，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居然有那么大的活动量！”
“不是他的活动量大，而是他的靠山势力特别大。”
“你怎么就会看不出来呢？他第一次到我们学校报到不就是坐着‘桑塔纳2000’来的么？没有来头，怎么能坐‘桑塔纳2000’？”
“也不知道万户侯的靠山到底是谁？”
“怎么，你也想到乡政府上班？”
……
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校长周金卿始终面带微笑，一言不发。这在平时是非常罕见的。他仿佛早料到会有这么一个结果，因此感到很满意。他不时斜眼向杨梅影的位置上瞥过去，看杨梅影的反应，嘴角略为弯曲。我能理解他这种表情的含义，那是一种得意与嘲笑的表情。我不由得在心里暗暗骂道：真是一个小人！人家万户侯青云直上，你得意什么？呸！小人见识！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见杨梅影的脸顿时变得煞白，身上的血仿佛被一下子抽干。她的目光呆滞，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转瞬之间，她的脸又变得通红，仿佛全身的血一下子又全涌到脸上。她狠狠地用牙咬住嘴唇，血已经从牙缝里渗了出来，而她却全然不觉……
此刻，我的心也和杨梅影一样备受煎熬。
周金卿今天开会的目的就是宣布万户侯被抽调的事。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但周金卿仍然没有要宣布会议结束的意思，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让杨梅影的心里再受一些痛苦。我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又不好说什么，愤然离席。周金卿这才意识到好戏该收场了，他极不情愿地宣布散会。
杨梅影没有随着大家一起离开会议室，而是跟着周金卿进了校长办公室。她肯定是去询问有关万户侯的情况。周金卿这个人我是太了解了，杨梅影去肯定不会有任何结果。
坐在办公室，点了一支烟，慢悠悠地吸着。我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昨天晚上与万户侯相对的那一幕。我似乎有些明白，随即又陷入更大的糊涂当中，万户侯抽调到乡政府上班也没有必要和杨梅影分手，我们乡几个女教师的丈夫就是乡政府的正式干部，有的甚至还当上了副乡长。万户侯暂时还只是借调，能不能将关系转入到乡政府还是一个未知数，怎么就“狂”成这样，真是井底之蛙——没有见过大世面。我转念又一想，万户侯很聪明，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没有了万户侯，办公室一下子显得清静了许多。万户侯的铺盖卷没有搬走。我猜想他可能晚上还要到学校睡觉。即使这样，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两节课后，正好我没有课，于是我将万户侯的东西收拾在一起，重新打扫了房间。我经常给万户侯收拾铺盖，因为他晚上睡得晚，早上起来的时候总是急匆匆地跑向教室，也不知他这样做是无意还是有意，即使闲下来，也想不起收拾铺盖。校长周金卿每次到我们房间里来都说，我们简直是两头猪。我虽然觉得冤枉，但也不好辩驳，都是万户侯的不讲卫生影响了我的形象，以偏概全就是周金卿领导的工作作风。干完这一切，我刚坐下来喘口气。
校长周金卿推门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笑。
“贾垂纶，这回你该请客了。”
这也是周金卿一贯的工作作风之一。我压根就不喜欢周金卿，便没好气地说：“人家万户侯抽调到乡政府上班，我请哪门子客？该不是别人吃羊肉只是让我闻闻膳味吧？”
“怎么连这也不懂？我是好不容易才设法将万户侯挤兑走，你难道不该好好谢谢我？”
“我不明白，万户侯借调到乡政府上班是好事，怎么就是你挤兑走的？再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和杨梅影不就可以——，”周金卿挤挤眼睛，伸出两个大拇指弯了弯。
我一下子明白了周金卿的意思，觉得好笑。世上再聪明的人也有犯傻的时候，而且人越聪明犯起傻来就越可笑。虽然我在心里仍然爱着杨梅影，也渴望她能再次回到我身边，但我清醒地认识到，杨梅影和万户侯的关系发展到这一步，我是已经永远的失去了杨梅影。而周金卿不是一个笨人，怎么就不会想到这一层呢？居然还想凭借这在我面前装好人，真是太好笑了！
我淡淡一笑，说：“周校长，这对你不也是一件好事吗？你不是也——，”我也故意说了半截话。
周金卿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笑容从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愤怒地看着我，恶狠狠地说：“你少往我身上扯。早知道杨梅影是这么一个轻浮、经不起诱惑的女人，我也不会在她身上打主意，弄得我反而成了别人的笑柄。”
这句话太刺耳了。在他心里杨梅影是一个轻浮、经不起诱惑的女人。我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本来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想多管，但学校毕竟是学校。我身为一校之长，还是有一定的责任。前些天的报纸上还报道过，在一所农村小学，几个男教师在学校将一名女教师轮奸了，罪犯虽然受到了法办，校长也因为管教不严被免了职。你说这关校长什么事？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毕竟是你们的长辈，有必要说你们几句，身为一名教师，要随时注意自己的身份。杨梅影和万户侯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连学生家长也对这事有看法。我原以为，杨梅影是个女孩子，会懂得自尊自爱。没想到她竟幼稚到分不清好坏是非的地步，既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也给学校的声誉产生了负面的影响。身为校长和长辈，我觉得很痛心。”
“我觉得这很正常，年轻教师谈恋爱并不犯法。谁要在背后说他们，就说明他有心理障碍，神经病！”我毫不客气地给予了反驳。
“你怎么可以这样在背后说人坏话？这样做不道德。”
“明明是你在我面前说杨梅影的坏话，怎么反咬一口？”
周金卿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手指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愤愤地转身走了，临出门还狠狠地甩了一下门，“咵”的一声，门上的玻璃险些被震得掉下来。
周金卿长着一表人才，甚至比大家公认的万户侯还要出众，一米七八的个头，浓眉大眼，四方脸，高鼻梁。人说耳大有福。他的耳朵比别人的都大，耳垂特别明显；老人常说：男人嘴大吃四方（有福），女人嘴大喝糊汤（没福）。周金卿的嘴也是标准的四方形，嘴唇很厚，标准的有福之像。但他的福气似乎来得特别晚，到了三十六岁还是六年级班主任，正应了老人的一句话：人人都有三十六，喜的喜来忧的忧。到了三十七岁，才被提拔当了副教导主任，以后才慢慢一年一个台阶，两年一个台阶，从副教导主任升到教导主任，再升到副校长，最后升到现在的位置。周金卿很注意外表，平时总穿着四楞不倒的西服，打着领带，加之人长得精神，总透出一股精干的锐气，到了知天命之年仍然是中年妇女崇拜的偶像。然而最令全乡教师称道的还是他刚当上副教导主任后不久，闹出的两则笑话：一是他总将“赤裸裸”读成“赤阔阔”；还有就是他在教师会上组织大家学习将“天赐良机”念成了“天锡良机”，事后他还解释说因为“赐”和“锡”的右边一样。他的笑话一时间在乡教育界成为经典。周金卿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却是一个小心眼，谁要是得罪了他，他就会处处给你小鞋穿。全校教师都怕他，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偏偏我不怕他，无欲则钢。我不迟到，不早退，备教案改作业，该干的事一件不少按时完成，又没有什么想法。

李梦欣

很漂亮的小说。我推荐精华。

水鬼爱人

原帖由 李梦欣 于 2008-5-11 19:02 发表
很漂亮的小说。我推荐精华。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