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梦在凤凰的旅行时间 文/巫小茶
我是在微凉的深秋中来到梦想已久的凤凰,游客比平时要少一些,可还是接踵磨肩。作为无数的游客之一,我却相当不喜欢这种被同化被提前放置的身份。一下车便有许多妇女追着身后背着大旅行包的我问:“要住宿吗?想住怎样的房子我带你去找罢,给你介绍。”她们的热情和精力不能小看,能不厌其烦地陪我从头找到尾直到满意,还特别友好,告诉我很多便捷的信息。她们相互为友邻介绍顾客,我不满意她的房子她就带着我去其他房子,直到我开始为自己的挑剔感到不好意思。现在放眼看来,家家户户皆是家庭客栈,大多门上挂着“江边有房”或“厕所一元”是在暗藏的竞争与便捷中最具冲击力的有趣现象。当然家庭客栈较大程度地保留了民居生活的本色,舒适,干净。心中有所遗憾的同时却又获得了卸下包袱的快感。
这是谁的凤凰。跟着心提前到来,我的身体好容易才跟上它,恍然中面对粉刷白皙的飞檐,新木重建的吊脚楼,一片片风中飘飞的白色床单,吆喝的妇女,江上满是那些刺眼的橘黄,无数救生衣在游船上笑得毫无颠簸,平静得从这里飘到那里,却也似乎透露着体验的满足……这极力维持的表象,是那曾贫穷却也因此而富足的原始风味,我无法从中提取更多与此对立的梦境,那些古典而又为民生劳作喧哗的场景,永远只能是梦境而已了罢。
可带着梦又何尝不好呢。我们这些猎奇的游客是无能责备这种变化,谁也无法经身体验古老文化背后的生活的艰辛。山里的人梦想着山外的繁华,山外的人想象着山里的原始。凤凰,有一天,果真有一天,当有个外国人说它是中国最美的两个小镇之一时,全国轰动了,连世界都听到了它的声音。我可以想象这样的飓风:在城中极尽奢华的人疲倦之后来到这样恍若隔世的小镇,有黄皮肤,也有白皮肤和黑皮肤。那时他们也许还能看到许多渔船,偶有渡船,但都使用马达。只是盐船基本没有,因为都什么时代了,顺着便捷的公路一个汽车就可以有效地将商品送到任何地方。他们准备要住在这个小镇的吊脚楼里,看看凤凰的建筑,苗家的服饰和工艺,听听苗家的歌舞,看看苗家人吃什么,怎么生活。可怎么生活呢?游客将凤凰自古以来的正常生活都打乱了,凤凰开始学会因他们的到来而怎样生活,他们只为游客的需要而生活,因为游客有着用不完的猎奇和大方。
印象中的湘西除了人人眼中的神秘便只剩下沈从文笔下描绘的轮廓,那里娴雅朴实的风情、难以言说的苦与乐、奔流千年这静谧或沸腾的湘水,还有无数双足始终屹立江边,为人们遮风挡雨,为终年漂泊的水手怀揣着卑微温情的吊脚楼,日里与浪搏击、夜中静谧沉睡的帆船和水手……还有些什么呢,随手拨开这一幅幅极力依靠想象还原的画卷,背后却始终重重透射着现代社会最真实的面貌。
在梦与现实之间保持平衡是需要勇气和宽容的。我接受了这种人文变迁的落差,反而能在容颜依旧的城墙缝隙中寻找梦存在的依据。眼前的江水是恬静的,群群吊脚楼不是还在么,我正赶上虹桥外部的修葺,白天看来一根根竹子套在虹桥外面,工人们都在竹子撑起的架子上来回忙碌,这奇怪的样子也算是深秋给我特有的礼物吧。没有被这样一次次修缮,眼前的一切除了石头就再也看不到了。人们需要更好的更崭新的生活,而在崭新中努力抓住旧有的精髓该是多么吃力的事。
脚下的吊脚楼正对着江对岸不停吱呀歌唱的水车,往沱江上前后一望,也仅有这一部水车了,那咿呀真唱得我心生欢喜。若是晨起入梦都能依傍着这样的美妙,那该有多惬意呢!几次观察了视角,还是别有开阔之处,西面的跳岩和跳跳岩横在江面,像两条大水蛇从那岸一直延伸到这岸。不劳烦好心带路的那位大姐,我就决定住在这里,在水车的背景伴奏下,耳边还满漾着那些在游船上相互对歌的橘红小人儿。
沿江的客栈有着独特的优势,游客都爱住在这。正面是仅能并排容纳三四人的狭小弄子,因北城墙这么生生一挡,弄和楼就在城外,也不知树立了多少年月,抬起头能看见墙头凹凸有秩的排列将天空也切割成了凹凸有秩的平面。那么大块的石头层叠,色泽微黄,夹缝中有倔强的草藤青绿地伸展着手脚,狭小的天地对它们来说倒也已是足够大的世界,更大的空间,它们并不需要。这里寂静,相对于其他热闹的小街,这弄里的客栈就是客栈,没有夹杂什么饭店酒吧。一致的,弄里的客栈底层多是民居主人的住所。到了灯光璀璨的夜里,唯独这条小弄仅有各家门口微亮的灯笼,暗处依旧,寂静无声。所有的声响是从别的街或江的对岸飘过来的。
沿着城墙向西,没几步就能走到了北门城楼,向东一下子就到了东门城楼,可见这小城是多么袖珍。拐进城里就能从城楼侧面走上宽阔的城墙,一下子视野就开阔起来。脚下踏着结实、深厚的石砖,在城墙上散步,看悠闲的阿婆阿嫂们在城墙上一字排开忙着针线活,她们身前的圆圆竹盘在小竹篓落地的支撑中安稳地站着,用染布摊好,上面放置着各色绣好的工艺品,有钱包、手机袋、背包、挂饰、腰带、手带等等,上边都绣着精美的图案。其中还有一些银饰品,安静地等待游人问津。阿婆们一般身着苗装,偶有阿嫂阿妹,她们干脆就习惯了一身休闲汉装,反正落的个舒适便捷。可游人终是喜欢看着苗装的姑娘,看不成姑娘看看阿婆也开心,最重要的是着苗装的那个什么人拥有最自然的什么姿态。阿婆们还成,别有韵味,头上最具标志的盘头帽子可是高难度的东西,年轻苗女基本都不愿意盘的。你看那些在码头边上穿着亮丽苗服不断招呼游客着装拍照的阿妹们就不成了,她们没什么好看的,着装不过为了吸引游客也来那一套,假假的穿了衣服在跳岩上拍个照,也算是自己COSPLAY了一回,一点都没有那种风味。你别看阿婆一把把年纪坐在那儿,手上的活做的可比年轻的阿妹们俐落呢,眼睛也好使。阿婆沉静呐!自在中透露那内在的秀,是足够吸引人的。看看她们的面容,安详、有为生活操劳的痕迹,可有多少是年轻时从沈从文笔下的时代走过来的呢,她们曾经的生命中是否曾经过那些彻夜不归的水手……天,我不禁又想入非非了。我偏爱阿婆那倍受时光摧残的面容,并从中找寻她们年轻时貌美的痕迹。当我忙着要给有位阿婆拍照留下她迷人的身影,她不慌不忙的看了我一眼,伸出食指有些俏皮地说道拍照要一元哦!虽然俏皮不适合形容阿婆,但给我的却是那种感觉,我又不知该何以形容了。于是我笑了起来,不愧是旅游城市,我想他们心中念的不是肖像权更多的该是经济意识吧。给阿婆一元钱或者买她的东西,我拍呀拍也拍的安心,爱怎么拍就怎么拍。她反正也已经被人拍习惯了,知道自然的微妙,连看都不看我,依旧做着手上的活儿,时而看看行人,时而低头,手上活可不断呢,但就是不看我的镜头,而这样不正恰好么!
城墙里是宽阔的老菜街,风味腊肉熏肉串串大猪头高挂门楣形成的壮景算是凤凰小街的一大特色了。这儿还有杨家祠堂、餐馆旅馆、米粉店、姜糖店、服装店、银饰店,吸引着各种肤色的人们。站在城头向下看,向上看,各种角度,一排整齐的飞檐像一群即将腾空的大鸟,越远排列的越是密集越有气势。径自走在老菜街上,所有的浮光掠影,让我忘记了我曾经是谁。
还有许多小街同酒吧、餐馆、服装、姜糖以及工艺品有关。这些自然是热闹的地方,它们是我瞥见的一角,我看到的是踏在同一片土地上寻找休闲与欢愉却怀着不同心情和经历的人们。夜晚来时酒吧开始无限喧闹,三流歌手争相打破这本该静谧的小夜,外来人的空寂、落寞、不甘寂寞的心思在这里一览无余。酒吧是为这些游客们准备的,理由是他们爱这个,他们夜晚无事可做,所以迎合,不是所有人都热爱那本是宁静而漆黑的小镇之夜。可我不是他们的一分子,我只求得一点点的清净。还有什么是我所依恋的呢,或许就是那白日静谧的江水,江水中自由嬉戏的鸭,苗家阿妹绕绕悠扬的山歌,还有夜间在绚丽光影中流彩的线条吧。无法忘记在河上放灯的浪漫。一盏盏各式各样的小灯承载着人们的愿望,屏息,细心点上蜡烛,一只只放入河中,虽然它们的光阴或长或短都终将熄灭在奔腾的水流中,可一群群在江面燃烧而过瞬间的美,交织着水面上倒影着五彩夜的轮廓,多像斑斓的游鱼和梦境,永远印在有心人的记忆之中。多年后,他会记得有这样一个时刻,忘记耳边所有的风声和嘈杂,心中所愿,放下的放不下的,都在手中如此轻轻一松,让江水将它们带去远方……
2007.11.12
有感10月23日至25日的凤凰之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