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下的思考

周知

烟雾下的思考

周 知

烟草，这种又名淡菝孤、相思草的禾本植物，据说最早由意大利航海家哥伦布从新大陆带回欧洲，然后扩散到全世界的。尼古丁的毒害作用人尽皆知，身为文明和科学先行者的作家，本是不应该与其有染的，还不用追溯到纪晓岚，仅将中国现、当代文坛上作家与香烟的掌故汇集起来，当是一本不薄的书，甚至不亚于国粹茶叶。
七十年代末，文坛刚刚解冻，写出了获奖小说《内奸》的方之不幸英年早逝，留给好友高晓声的纪念品不是什么经典名著，而是两条未来得及抽掉的香烟。高晓声学生时代即开始了文学创作，稿子写竣，常拿到隔壁卷烟厂给工人兄弟们朗读，原本不抽烟的他在烟雾的长期熏陶下也染上了烟瘾，以后，工人兄弟的敬烟就成了他的第一笔“稿费”。若论起与烟结缘迟早，高晓声无疑算是资深“烟鬼”了，但当接到方之爱人托人转来的香烟后，他当即发誓戒烟，以谢亡友厚意；参加过延安座谈会聆听过“五.二三”讲话的舒群，八十年代初，年逾古稀而戒烟成功，竟引得另一位老作家在堂堂的《人民日报》上撰文，击节惊叹“服了！”……然而，面对香烟的诱惑，绝大多数作家并没有高、舒那样的决绝——一代宗师鲁迅仙逝后，夫人许广平悲痛地回忆：“若不是抽了那么多劣质香烟，（他）兴许还要再活些年……”柳青晚年患有严重的肺气肿，咳得喘不过气来，医嘱严禁吸烟，可倔强的老汉仍将树叶揉碎抖在纸上卷成“喇叭”；另一位英年早逝的陕西作家路遥，在其最后一部作品《早晨从中午开始》中自白，为写百万字的《平凡的世界》，他吸掉的红塔山一支一支连接起来，可以从他深入生活的铜川搭到写作地延安；四十年代中后期，内战硝烟日浓，物资极度匮乏，老舍和另一位同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弄到包烟丝，坐在房间美滋滋地过瘾。第一口烟喷出，墙上的苍蝇蚊子翩翩起舞寻找光亮的地方纷纷逾窗逃跑；第二口烟喷出，床上的臭虫从隐匿之地钻出另寻生路；待一支“喇叭”吸完，连地洞里的老鼠也忍不住大白天携家带口夺门而出……最终因不甘受辱魂归太平湖的老舍先生，他苦涩的幽默和劣质烟草的雾瘴呛出了我们的眼泪，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疑问：为了人格尊严，连生命也在所不惜的人类精英，为何就无力割舍这根小小的魔棒呢？
老一代作家大部分抽烟（包括女作家，譬如茹志鹃），尤其是写作的时候。这样很容易让外界产生误会，认为“烟士皮律纯”（英文灵感发音）与烟有关，可事实早已证明，尼古丁与创作并无半点瓜葛，烟提神说同样属于谬论。倦意袭来时抽口烟，是习惯动作暂时驱走了睡魔，而一旦处于极度困乏或者酣睡状态，即使被烟雾笼罩也照样走不出梦境。那么，烟的魔力何在？抽烟又有何快感？评论家南帆先生曾经撰文专论，将其归结为满足一种“口唇欲”。这类缺乏宽宥的一家之言针对常人可能是准确的，但对创作中的作家并不十分公正。大凡作家或熟悉创作的人，相信对这几组镜头不会感到陌生——书案前，孤灯下，左手夹烟，右手支颏，表情变幻不定，思绪遨游太极，烟雾在头顶盘旋成无数问号……思考时，香烟是一种道具；万籁俱寂，思维处于真空状态，只有香烟在兀自燃烧，而缭绕的烟雾又在提醒主人，世界并不因你停止思考而消失……倦怠时，香烟是一种存在；躬身如扶犁农夫，猛吸一口，泉涌的诗意汨汨从笔端流泻，把无形的思想变成有形的文字，然后再吸一口……劳作时，香烟是一种节奏；可以把玩，可以闻嗅，忽明忽暗的烟头，辛辣刺激的味道，是清寂中的生气，是孤独中的乐趣……休闲时，香烟是一种玩具，抽烟是一项游戏；挽上最后一个句号，绷紧的神经松驰，起伏的情绪回复到庸常状态，点上支烟，深深吸进，徐徐吐出，任其自由散漫……放松时，香烟铺陈一种温馨，让人感受到生存和劳动的暖意。必须承认，这些无人编排的原生态镜头相当迷人，香烟在其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它就象李白手中的酒杯，就象巴尔扎克桌上的咖啡壶，自始至终陪伴着整个创作过程。
然而，酒和咖啡这两种液体确实有刺激神经功能，在消耗过程中，它们参与了创作，而香烟则与之相反，是为麻痹神经分散精力，以防因高度紧张而崩溃。众所周知，创作是种个体劳动，从构思到书写整个过程都拒绝窥视拒绝讨论拒绝参与，这就更增加了其孤独。如果说添香的红袖是古人为长夜苦读臆想的伴档，那么，香烟则是作家创作过程中最忠实的奴仆，它虽然无生命，但其长长短短明明灭灭，又分明体现了一个生命的荣衰历程。
将近一个世纪，香烟成了中国文人书斋里不熄的香火，缪斯闻香而莅临，许多不朽的经典渗透着浓浓的焦油，作家在烟雾笼罩下思考和写作定格成一种模式。虽然不敢妄言吸烟者视野比不吸烟者更广阔，只是，假若突然有一天拂去了笼罩于作家头顶上的烟雾，那么，绝大部分人又该以什么样的形象思考呢？

黑子

烟是男人手中伴，烟之感觉，是因为上瘾

周飞雪

你写文章思路很开阔了,知识涉及面很广,阐述了吸烟的写作者与创作的关系,很形象化
问候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