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在路上 (断想)

金水

清明，在路上 (断想)

● 金水

上了路，且是远途
且是向西，且是孤身
且又是陆路
就容易产生浪子不归的感觉
甚至是难忍如同结痂之痒的骚动
就想成为天地间伶仃的游魂
在这扁平的银河大漠中
燃起一柱冲天的狼烟
通报宇宙
又一座生命之城被攻破
廝杀壮美
陷落苍凉

*        *        *        *

手指轻握方向盘
给脚下的道路
一程一程地诊脉
但反光镜里
看不到目的地的舌苔

病历可以写得形象而婉转
虽然求医的心态并不复杂
有没有患者的名字也无所谓
反正药方里都少不了那味
冥王府专售的最关键的药引

*        *        *        *

高速路绷紧大地的琴弦
生活手指将我们按在上面
做音符，上下滑动

无论疾徐，全音或半音
人们最后都到同一间教室
演奏乐曲的休止符

如果真有不同之处
那就是听停弓以后
走廊的尽头有没有余音

*        *        *        *

地球也在一根琴弦上滚动
今天会不会演奏阴云的慢板
用雨水擦拭清明这段音档的琴弦
悼念那些早夭的流星
燃尽的恒星，坍塌的矮星
失踪的慧星或卫星，或被人类
开除于太阳系的最受冷落的冥王星
以及其它星系里陨没的异类天体
有原因或无原因
有名或者无名

*        *        *        *

坐在飞驰的车里
位子固定，并不移动
车窗播放风景的幻灯片
变换你的心情

生活中，能否永远买到
人生剧院的固定座位
台上台下，灯明灯暗
你却总能保持冷静的旁观

*        *        *        *

水乡江南，阡陌纵横
一只剔透轻盈的彩绘风筝
只是空气有时略嫌潮了些
骨缝里容易患上酸酸的风湿

心灵有时渴望老树皮般粗糙的天空
百十人也合抱不住的粗大疾风
血淋淋地放飞原始野性的整张兽皮
长箭如矛，射得天柱摇动

但北方大漠骑射的狂飙，总扯不断
牵引南岸那只妩媚风筝的缠绵视线
入夜帐内倚案的烛火，摇曳一段丝竹
一个灯花，荡开荷塘的涟漪眼波
忽地又忆起街角的馄饨担子
轻捏一撮调味的菜末
羹匙翘起玉兰指
唯美地咀嚼几个平仄

*        *        *        *

隧道，使山的敌对两侧沟通
车辆如梭，往来飞驰
传递东边有晴西边雨的消息

脚步有时太快，手指无暇切脉
举着两盏明亮的灯笼
谁又真正细数过山的一层层的心情

*        *        *        *

没有驼铃的冷月戈壁
风倍感孤独
嚎叫着四处游荡
踢起城门两边暗中埋伏的石片
扒光为旧日王朝守灵的枯树
钻进紧裹领口的阴谋洞窟
寻找历史的森森骸骨
还魂
在谁人遥远的
舞腰垂柳梦乡

*        *        *        *

生命就像做爱
在销魂的高潮来临之前
需要不停地
深深浅浅地
动

*        *        *        *

路边树木生出细嫩的叶片
大自然设置的最形象的路标
以春发秋落的简单道理
标明生命季节的形状和颜色
指示两个世界之间的咫尺距离

路上的人啊，一定珍重生命
换线打灯，转弯慢行
天光昏暗或雾气浓稠的时候
也请为同在路上行驶的其他人
打开自己的车灯

*        *        *        *

旅行，用不同的地名翻译每一个人
血液里的文化基因
这里几只锈蚀的商周青铜
那里散落斑驳的秦砖汉瓦
下一处可能就是辉煌的唐宋诗词和绘画
一座半塌城墙的弓形门洞
可听出多少北方迅疾纷沓的蹄声
一棵斜立的裂皮老松
一条细细长长的青石曲巷
又见证过多少明月清风

但地名与地名之间的空白
才是遐想飞驰的地方
可以另辟蹊径
体验发现的欣喜
并自豪地为它们命名

尚在路上行走的我
从这个地名到另一个地名
还要沐浴多少细润的朦胧烟雨
拥抱多少粗犷的戈壁荒漠
容易伤感、也容易亢奋的情怀
又能否被文字的撇捺横竖
及分行
翻译得准确和传神

*        *        *        *

窗外，终于飘起了蒙蒙的细雨
老天也不忍破坏一首诗歌吟出的经典
清明，心情踩下湿漉漉的脚印
在路上，我们彩排后人对我们的纪念

我想，在那边的世界里
一定也有汉字书写的酒幡
遥示断魂彼岸的路上行人
雨中有酒可饮，在
杏花村


2007.4.

附：
    葡萄牙诗人Fernando Pessoa (1888-1935)曾说过：“生命像一支淡而无味的香烟/
除了把它抽完我一事无成。”这是我在一张纸上留下的记录，有引号。但下面还有一句
话，没有引号：生命就像一次做爱，在高潮来临之前，需要不停地蠕动。
    我已记不得在哪本书里(但至少在5年以前)看到并记下这些话。“生命就像一次做爱”
的话，也不知道是那诗人所说，还是我受到他诗句的启发而写。而此处的“生命就像....”
一诗，便是在后一句话的基础上改写。
    不敢贪天之功，但也不愿丢失自己的“独创”，故在此做注。请大家不要笑我迂腐。

荒芜梦话

给人新视角的一组，亮句不少，提上去大家砍砍。

郁汀

路上，诗意连连啊

胡月

生命就像做爱
在销魂的高潮来临之前
需要不停地
深深浅浅地
动

我想，在那边的世界里
一定也有汉字书写的酒幡
遥示断魂彼岸的路上行人
雨中有酒可饮，在
杏花村

养眼的东东，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