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该退一步讲

大致若鱼

自从在那些被老人们称之为“大学堂”、“小学堂”的房子高大、光线幽暗、树林幽深阴冷的场所，浪费很多时间、浪费很多银子、荒废很多小太保式的玩劣之后，我便被改造成一个所谓的“文化人”，我便顺其自然地成了响应号召的那个阶层的街民，整天游走在熙攘繁华而尘土飞扬的街道中，整天里提着自己的耳朵，让别人对着它们讲话、作报告，对着他们发号司令，对着他们大吼大叫，偶而，还有人对着他们放出一些脏话或者别人的隐私。

可惜了我的嘴巴。我真的亏待了它们甚至殃及了我的胃。整天把嘴巴挂在鼻子下，招摇过市，可是那些周岁以前常常出现的厚厚的舌苔这种情况后来就远离了我的嘴巴，几十年来再也不肯出现一次，味蕾总是感觉到空虚和贫乏。因而造成了我胃的清贫。清贫的胃是容易患病的，常常感觉到饥饿，常常又会感觉到消化不良。造成这种困境的原因我不能归咎于社会，有人说：“人背不能怪社会”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认定绝对不是社会的原因。

自然，也不能归罪于家庭，我的家庭，据母亲讲曾经被称为“黑五类”，我的祖父常常陪着那些盗窃犯、杀人犯、土匪等等真正的罪犯们站在台子上挨批斗，那时候称之为“陪斗”，甚至，母亲也遭到了连累，有一次竟怀抱着不满两岁的哥哥在批斗台前站了三个小时。祖父也曾经被他的乡邻晚辈们戴上高高的帽子（据说哥哥小时候称之为“宝塔帽”）满街的游行。我想，那个年代的祖父就只有提着自己的耳朵，让别人对着它们发号司令、对着它们作批斗报告、对着它们高呼“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之类的口号，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教诲他的子孙们怎样使用自己的耳朵。从另一个侧面讲，批斗会的“富裕”程度，恰恰与家庭的富裕程度是相符相承的，也就是说，我的家庭并不“清贫”，那么，我怎么会有一个清贫的胃呢？显然，理由不够充分。

一切，只能归咎于自己本身，身体素质或者其他素质。

十八岁那年，来到这座繁华的城市，很平静的生活着。偶而做一些“胡同里散步，四合院里放风筝”之类的无聊的事情，不敢惊动周围的人们，甚至，不敢轻易走进邻居幽深的院落，怕呼吸到别人的空气。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学会了亏待自己的嘴巴，尽量的不让它发出聒噪的声音，不让它说出违心的话以讨得美味的汤羹。但我绝对不会亏待到我的大脑，因为，我需要大脑来支持我日益混沌的观察系统和聆听系统。为此，很久一段时间，我喜欢跟邻居的狗对话，跟它说一些它未必能听懂的较为深奥的语言，但它灵敏的嗅觉总能在我的语气里找到一些乐趣，总会让它表现得摇尾乞怜。每每这样，我压抑在大脑语言系统的能量便得到了些许释放，得以宽慰，得以安心的睡眠。但我的胃就这样长期的清贫着。

我清贫的胃可真是劳苦功高，它在我接受着传统教育的过程中教会了我如何的“支撑”，如何的“坚持”，如何的让我的心灵的最深处保持“清高和冷峻”。当人们忙碌着用改变说话的方式来改变自身的命运的时候，我知道，学习好“社会学大纲”中规定的内容便是一项无以替代的补充求生能力的明智的选择，如同一列勇往直前的列车，总会有上车的顾客和下车的顾客源源不断地改变着自己周围的环境。就这样，我渐渐地顺其自然地成为“响应号召”的阶层的街民，便提起了自己的耳朵，东游西蹿，偶然跟着别人振臂高呼：我们生活得很认真！但我的胃依然清贫。

正因为提起了自己的耳朵，便放下了自己的胃，吃饭和咀嚼便成了一种纯粹的负担，甚至，胃对于我来讲，已经成为一种身体的附属，简单而朴素地养活着它，只是为了良心的不被谴责、心理的平衡和慰籍。

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二年冬天，我开始穿梭于大街小巷那些大小档次不同的台球厅，学习台球的有关技艺，这是我百无聊赖的生活的一线阳光，我在台球的相互撞击中寻求一种快感，它会让我的骑上心灵的快马，在悦耳的撞击声中任意驰骋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台球将为我日后在这座城市坚持下去奠定良好的基础，甚至，有一段时间，我在那本卡夫卡传的边沿写下我的种种体会以及关于改进台球竞技的几点初步设想。

我对自己的长进甚为满意，每当我打台球前取下那双一尘不染的羊皮手套戴在我修长而细腻的手上时，我都会有一种钢琴家那种无与伦比的高贵气息的满足感，这种气息一直浸染着我和我房内一些古老的陈设。在这个时候，我的胃常常会沦为一个真正的乞丐，整日里跟着我，让我简单而朴素地养活着它。

我说过，我所接受的教育是传统而优秀的。在红旗下，从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开始，发展到共青团员，最后成功地发展成为一个工会的会员。其间，不乏各级组织所能给予的名分，诸如学生证、工作证、结婚证、工会会员证、出门证、健康证、身份证之类的用来圈定我行动的这样那样的证件。正是这些证件，给了我不可估量的影响和难以计数的贡献，也正是着林林种种的名分使我曾经狂放的本性逐渐学会“臣服”。

在我的周围，充满了精于计算的头颅，这些头颅的下面，是一些长相一般但服饰讲究的身体，它们的全部表情和日常生活都无一例外地押制在一张精美的卡片上---时常装在他们考究的上衣口袋。这些人让我惶惑，让我不能对着他们大笑或者大声讲话。我想，一旦我在这个城市的某一条街道迷失自己，我是没有足够的胆量停下来向他们询问回家的道路的。

我味觉系统的失去灵敏，是在与一些身穿制服的人们打过交道之后的事情，那一次，我从这些人身上学会了吸食烟草和对付过量的酒精，学会了带着烟碱深深的吸气，学会了在麻将牌的声音中吞云吐雾。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声音需要聆听，它远比台球的撞击声更能激发我的想象和想象的快感。在这种声音中，我发现一个硬道理---“金钱万能”。它能起到所有的证件和名分都无法比拟的作用，也能使我原本清贫的胃得以逐渐的温饱。

东门之池

值得一读，欢迎常来
问好

怀擎

读得有些吃力．
问好！～

鲁绪刚

我清贫的胃可真是劳苦功高，它在我接受着传统教育的过程中教会了我如何的“支撑”，如何的“坚持”，如何的让我的心灵的最深处保持“清高和冷峻”。

这样的感受我曾经有过,问好!

大致若鱼

原帖由 怀擎 于 2006-8-29 13:00 发表
读得有些吃力．
问好！～

嘿嘿，问好

大致若鱼

原帖由 鲁绪刚 于 2006-8-29 13:52 发表
我清贫的胃可真是劳苦功高，它在我接受着传统教育的过程中教会了我如何的“支撑”，如何的“坚持”，如何的让我的心灵的最深处保持“清高和冷峻”。

这样的感受我曾经有过,问好!

问好绪刚

飞狐子

这篇短文溶入了许多“历史的东西”和“现实的东西”。需要细心的读，很值得玩味。学习了。

“吃饭和咀嚼便成了一种纯粹的负担”。我常常对人们说，我想发明一种药，打一针半年不用吃饭。

尹子

调侃的语气里透出沧桑的味道!欢迎朋友!

大致若鱼

谢谢上面两位斑竹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