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觉下坠的过程

雪国

知觉下坠的过程

不苟言笑的人突然大喝一声，退后几公尺的距离，摩拳擦掌——飞奔——冲刺，一击重拳兼一个扫趟腿——弹出我，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渐渐飞离地面，像受到巫婆诅咒的魂魄，第一次尝试飞翔的感觉；然后是无底深渊，我试图尖叫喊“救命”，却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风在耳边簌簌地响，我看到无数色彩呈竖直的条形，不断延伸又一一闪逝，闪光的色彩包围我......深渊，深渊......

我继续叫喊，却依旧不能发出声音，寂静中只有意念在旋转......而周围的世界处于静止之中，我看到城市被一片白光笼罩，然后是黑，无边的黑，我被黑吸引，像射向太阳黑洞的一枚子弹。我在一个没有痛没有泪没有血没有乐趣的麻木世界飞速坠毁，或者是这样一个世界掉进我硕大无边的眼窟里；我僵硬着，不能转动关节，不能发出声音，肌体失去了原有的功能，而黑暗中没有伸出一根树枝或者别的什么，阻碍我的毁灭。

我不能稍稍停留一下，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驱使，正在飞向天外——一个布满黑夜的陌生星球正在加速投入我的怀抱——我努力睁大不能灵活转动的眼睛，看到一片游离于人世之外的黑暗。还好，我还可以想，揣测自己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这样......是的，我的心脏还活着，我的思维依旧清晰。我活着，我确认，是的——我看的到墙壁上钟摆的抖动，墙壁那么白，没有一点血色的白。

我的意识渐渐恢复，周围的黑渐渐被窗口射入的光明抹去，我能感受到腰部贴着坚硬的地板，自己躺在地板上面，像一具冰冷的骸骨。心中忽而迷茫，忽而清晰，忽而一片恍惚：是梦，是意想，还是真实？而我此刻，需要一双手——扶起我，需要一个微笑，告诉我现有的状况。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我的两岁的孩子正在被给我致命一击的男人带走，他们两个相互依偎扶持，像一对难兄难弟，又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们转身走出一道木门，关闭，又随手带上防盗门；我看得到他们两个嘴唇的蠕动——他们的表情、举止，却听不到任何一点声音；我想我的听觉中枢一定受到了重创。

在我濒危的边缘，我最亲近的两个人正在试图离去，那个高大的男人是孩子的父亲，那个幼雏是我的骨血。临出门，那个男人惊悸地看了看我，把孩子的头捂进怀里一些，而我圆睁的眼睛正好与他们相对，虽然还不能眨动一下眼皮，可我心里明白：肇事的人正在逃离现场......他大概以为我已经死去，我的样子也许与死人差不多。

高大男人走过我的时候，应该是轻松地笑了笑，像是终于卸下了一个包袱。他们跨过我的肢体，一一关闭房门，悄然离去，似乎身后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而我的心活着，眼睛睁着，看到并感知到了发生的一切，却无法从口中说出。半个小时，或者二十分钟，我躺着，肌体功能渐渐在恢复，我听见心脏搏动的声音，我听得见自己的呼吸了，还有窗外的喧嚣一点点切近，有鸟在叫——我没有死，我真的还活着。

三天以后，爱人和孩子回来了，我听见他们和邻居在下面说话的声音，急忙跑下楼去，爱人一脸愧疚，抚摸着我脑后的一个大血包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以后说什么也不对你动手了。”我问：“我昏倒了，你为什么不救我？我要真的死了呢？你要我暴尸三天啊！”他反而很轻松地说：“别装了，我只不过轻轻碰了你一下，你就嫁祸于人......”“你......”我只好无言！

我好恨自己：怎么就活过来了呢？要是老天争气，让我永远昏死过去，也好给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一个教训！许多年后，每想起此事，我依旧耿耿于怀，不断追问：“我都那样了，你怎么就没有半点怜悯之心，怎么就不肯救我呢？怎么能扔下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呢......”他还是缓缓地回应：“什么那样了？你不是活得好好的么？我怎么不记得有此事？”

“我......我......”我那个气呀，气呀，从1996年夏天一直持续到现在。

2006－8－23

[ 本帖最后由 雪国 于 2006-8-23 21:19 编辑 ]

怀擎

很精彩的描述
前面有武侠小说的味道．
问好！～

飞狐子

很有意思。我读到的是梦幻的感觉。

雪国

问好。编辑过了

山东淄博鲁齐

现在的读者不一定都喜欢深邃!
应该是一篇好文!

东门之池

形式上的描写着重于后面的表达
文字不错，提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