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余香浓（上）

大致若鱼

那幅画一直挂在我的书房。许多年以后，我仍然怀念那个冬天，冬天里涨暖的阳光和瑛子忍俊的笑声。

        在一个充满阳光的下午，瑛子指着那幅画对我说：惟，我要去看那些干净的冰块和夕阳。

       瑛子一去不回。
   
       以上是这篇小说的开头，很久以来，我一直煞费苦心地做着两件事，一个是这篇小说的叙述方式，另一个就是怎样开头。而对于小说的人物处理，我用了一个简便的方法。我把他们分别起名为瑛子、鱼儿、惟惟和岚儿。瑛子，影子的谐音，也是我心里多年来一直忘不掉的影子，其余的名字，同理可得。
   
      现在让我继续讲完我多年以前的故事：

      我不知道我是否病了。自从瑛子离开了我，这种感觉就没有间断过。冬天的城市很有了几分寒气，有噪声，还有尘土。街道上的人们个个行色匆匆。在这个时候，我一般是不出门的，可是屋子清冷。我整日整夜的睡不好觉，而白天则昏昏沉沉的无所事事，这个冬天我不能再从事多年的写作了。

       令人奇怪的是，虽然我一直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我的想象却异常的活跃，在白天，我连续不断的陷入同一种梦境：我躺在软绵绵的无边的包围当中，周围漆黑一团，睁着眼睛可什么也看不清晰，四周充满了各种躁杂的声音，巨大的轮子--那种黑色的橡胶轮胎--朝着我的身体压下来，让我呼吸急促，让我近于窒息。

     我不知道我是否病了，我对心理学向来不感兴趣。我无法破译这场梦。

      如果我真的病了，这场病一定是在那场罕见的大雪之后。当时厚厚的雪覆盖城市和城市以外的地面，没有鸟也没有人迹，所有的粮食都埋藏在雪里，还有道路，雪之外还是雪。我只觉得某种东西透入骨髓。寒冷的冬天，城市就像病入膏肓的老人，不停地变得冰冷，不停地把四面八方的寒气送入我灵魂深处。自从瑛子走了，多少年来，我一如既往地生活着。

       很早以前，鱼儿曾悲哀的说过：优美的古典主义已经消失，在这个苍白的年代，你的文学已经成为多余的东西。

十八岁那年，我孤身一人来到城市，谨遵祖辈的训诫，一直平静地生活着，而现在一切都无法弥补。

     原来有瑛子，现在就只有我了。

      而今，我和岚儿住在同一座城市，呼吸着同样被污染着的空气，每次见到岚儿，就会想到瑛子。瑛子瘦削的肩膀，白净的脸庞，宁静依人的神情，白色的连衣裙与岚儿男性化的装束形成鲜明的对比。瑛子常常坐在房间仅有的一把椅子上，她的周围散发着植物的香气，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书，选择的种类也是那种恬淡而平静的内容。更多的时候她就像一个天使。

      鱼儿失去音讯很多年了。他此刻一定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或者参加着政府的工作会议，听着报告，在会场的下面交头接耳；或者象一头真正的鱼，率领他的深海舰队，穿梭于暗碉和水草之间。我想，他灵活的身体在其中游刃有余。他象一个优秀的指挥家，指挥他的乐队调整着人们情绪，让人们沉重的心灵被鼓点不断的击打着。

      最早认识鱼儿，是在一次大学生的诗歌沙龙上，他文雅的谈吐，潇洒的外表，使我这个沙龙里的小字辈有一种莫名敬畏，尤其是，当他谈到爱尔兰的叶芝、谈到《丽达与天鹅》，谈到英国的爱略特，谈到《荒原》是20世纪西方文学中划时代的作品时，那种眉飞色舞的神情，使我一下子惊呆了。而对于所有的这些，我一无所知。

     那个秋天的一个傍晚，我和瑛子在操场散步，碰到了鱼。鱼告诉我，他正在写一本关于睡眠的书：它完全是形而上的。它是这样一种境界，万事万物了然于心而丝毫不为所动。它极富有情趣，所有至今为止的未能破译的古老谜语都与之有关，同时，它又很有效用，它是医治疾病的最好药剂。当你进入了那种境界，你就不会再听到什么，再看到什么。

        我一遍遍地想象着那本高深莫测的书。它一定是白线仔细装订，封面一定有蜡染制作的古旧梅花的那种。他带着磁力的声音以及他古朴的木桌和他一起流向那遥远过去的某一点，他完全沉浸在对人性的理性思考中，我在他虚无的目光的牵引下，逐渐进入一本古书的某一页，我形而上地和先辈大师们交谈着。

        之后，鱼儿跟我商量，让瑛子约好岚儿，一起去看电影。那时候的票价只有六角钱。

      岚儿如约前往。

       当我再次碰到岚儿的时候，她失去了已往欢快的表情，她的永远不知疲倦神情和调皮、玩劣的心性荡然无存，对着我只是淡淡的略显尴尬的笑容，匆匆间让我生出了许多疑惑。

        几天之后，岚儿来到我的屋子，斜斜的夕阳透过窗子照在她略显黝黑而健康的皮肤，她手中拿着一幅画。家徒四壁的屋子此时显得很安静，远处公路上传来的汽笛声清晰而单调，身材高挑的岚儿身着运动衫、牛仔裤，此时显得活力四射。

         那幅画是送给我的。很久一段日子里，我每天都会长时间地注视着那幅画，画上有森林还有河流。而最奇特的是冰雪，干净。是城市所没有的，城市的雪白色不过是假象，放在手里就会化掉，就会显出更深的颜色。我常常在阳光中进入这幅画，体验其中的寒冷。岚儿是绘画天才，但这幅画仍然是个谜。她怎么能够想象这样的冰雪，这样的寒冷，这样的明亮呢？

        我曾经把那幅画拿给我的朋友们看，可是他们更关注岚儿送我这幅画的事件本身，一段时间内，岚儿为什么要有意识地回避着我和瑛子？对此，鱼感到极度困惑，甚至表示出轻蔑和不屑；瑛子忧郁的眼神更加让人爱怜。

        我和鱼在激越的摇滚中寻找岚儿。鱼不喜欢跳舞，也不喜欢音乐，鱼和我再熟悉不过，他的每一篇大作我都拜读过，但他始终给我恍若隔世的感觉。我常常在梦里把他当作起义军的首领。梦中他们坐在最嘈杂最吵闹的市区，向他的同志们挥舞着手臂。他不容置疑地对我说：你不要再消沉下去了，不要软弱，到这里来，你会成为一个坚强的战士。

        两个礼拜之后，我才知道了那次我们四个人一起看完电影后发生在鱼和岚儿之间的事情。那天他们没有回到各自的寝室。整个晚上都呆在一起，坐在操场旁边的花园里的石桌旁，彻夜畅谈。之后，在我的再三追问下，鱼才不得不告诉我：岚儿不适合自己，岚儿要寻找的也不是他那样的类型，甚至，岚儿临走还告诉他，她心中的玫瑰已有所归属，她不会用玫瑰代表自己一生的爱情，她的爱情是干净冰块和夕阳！

        寒假就快要来临的时候，瑛子离开了我。

       我和鱼站在城市之外的河流边，远处是一片冬眠的麦地，再远的地方是萧索的白桦林。我们俩同时瞩望着远方，想象这个城市内部是什么，象想着河流的下游是什么，河流的源头是什么。我知道，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会被鱼高大的影子遮盖着，即使现在，我已习惯闭门不出，习惯一个人散步，而他仍时刻伴随着我；即使我认识了岚儿，认识了瑛子，即使我与他越来越陌生。

        夕阳西下，瑰丽的红色盘旋在城市的上空，春天即将到来的消息让人们欢欣鼓舞。

        写到这儿，我发觉自己不能再写下去了。我不能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的伤感之中不能自拔，我的思维应该回到现在。我还发觉自己可能在技巧上犯了一些错误，这些错误更可能导致另一些错误。我的意思是说，在一开始，我就没有做任何承诺。比如，在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就没有考虑与上段文字有多大的关联。我就天马行空，这样很好，或者不好。当然，你看过后可能会悟到点什么，但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太敏感，要放松或者麻木，正如我现在就需要这样。

[ 本帖最后由 大致若鱼 于 2006-7-16 05:59 PM 编辑 ]

无哲

这些文字看上去本身就放松，很不错，加油！

飞狐子

合并，收了看。

黑子

！！！

大致若鱼

自提一把！希望大家多提意见。

小白角

好东西啊！
我佩服自己，竟然能挖到这么好的东西：）嘿嘿。

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