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对老师说句话

liinya

对不起，老师


很久很久以前，疯牛病曾经风行大地，无端揪人批斗，无端扣人罪名，都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惊，记得我父亲差点指定为右派分子，我妈妈无端被人说成贪污犯，我生活在这样的年代，是不幸还是有幸呢？旁人自有说道，我想，应该是没人羡慕的。按说小孩子参与政治还是为时尚早了，可是当一种病毒流行开来的时候，谁也无法逃离。非典流行时，全国一片恐慌，禽流感到来的时候，很多鸡鸭猫狗都不能幸免一死罪。
记得有天上学的时候，在学校食堂后面迎面遇见了我的政治老师，他神色严肃地说：“你要注意，不要走背离革命的道路，白专不红是没有出路的，要注意跟阶级敌人划清界限，现在‘评《水浒》反投降’的斗争正激烈，要积极投入到斗争中去。”说完转身就消失了。这段充满玄机的话弄得我一头雾水，后来有段时间整天懵里懵懂的捉摸，想起入团报告石沉大海，莫非就是这个原因？说实在的，我知道刘文彩是个坏蛋，他剥削贫下中农，还有黄世仁逼死了杨白劳还霸占了喜儿，这些是语文数学课本里经常提到的人物，印象深刻得很，《金光大道》、《艳阳天》里的人物故事也略知一二，但是这《水浒》是什么，宋江晁盖又是谁？为什么要批？不知道，真的。倒是回家以后跟爸爸单位上的“右派分子”再也不说话了，哪怕他还给我吃过难得一见的水果糖，还当着伙伴们的面夸奖过我的数学好，他还是爸爸的同事同乡，我跟他划清界限了，免得受他的腐蚀毒害。
此后的一天上午，刚进教室刘班长忽然拉着同学阿谭找到我，说是今天上午不上课，学生给老师写大字报，每个班出15张，我们三个人来写一张。我一听吓了一跳，写大字报，为什么啊？写什么内容？我可没干过，再说那些老师对我很好的，我凭啥要给人家写大字报？但是想起政治老师的话，还有久而未决的入团问题，只好硬着头皮干了，只是不知道谁的名字要上墙让人批个体无完肤，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又有点不自在。
只听刘班长接着就分派任务，阿谭写毛笔字，刘班长找纸和笔墨还有米汤，我负责文字内容。人物分派完了，大家才来找抨击的对象。我们把学校的老师过细的筛选了一遍，最后确定向教英语的谭武老师开炮，“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abc，也当接班人”，三个人异口同声地把这段当时最流行的顺口溜念了一遍，没啥好说了，就是他，谁叫他教英语的？
稿子由我起头，其他两位偶尔跟着往下接，草稿也不打，想一句写一句，三个人正说着念着的，不知什么时候毛笔无意中转到我手上了，大约弄了一个小时，最后一看，批的什么，不确定，语气软溜溜的，态度不坚决，根本就不像一张大字报，其实人家态度温和，学问渊博，毫无罪状，我们批什么嘛！记得最后一句是“我们给老师的意见老师会接受吗？”文字通不通顺没人提出异议，最后三个人分别写上自己的名字就贴上墙了。在我印象中这是第一次把自己的毛笔字贴出来让大家看，由于从没练过书法，从没读过好文章，那字那文自是粗拙难看。记得当时看见谭老师过路还跑上去问他：“老师你看我们给你写的大字报还行吗？”谭老师一边风快地离开，一边点头：“行，好得很！”全然一脸的尴尬与隐忍的愤怒。
谭老师是学校里最好的英语老师，我亲眼看见他指着实物考察姐姐的口语表达能力，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一进教室就是一串流利的英语，这时候我总是傻不哝咚的望着他，虽然一句也听不懂，但心中的向往与敬佩却是真的，要不是那些有着革命造反精神的同学一到上英语课的时候就捣乱，我想我一定不会是个只认得good，yes等少数英语单词的文盲，现在这已经成了终身的遗憾。
恢复高考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中学毕业和没毕业的学生都往大学校门口挤，纷纷回学校补习功课，有的老师看重自己的专业就找相关的苗子传业，我是个从来不受关注的人，没想到谭老师在那么多学生中注意到了我，他到我家跟我妈妈说，希望我到他那里去补习英语，可惜我当时已经到很远的地方栽树去了，不在家，而且根本不知道升学比栽树重要的多。再说我啥也没学会，即使补了又能多认识几个字母和单词呢？等到妈妈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当年的高考已经结束，我也靠现钞热卖的功夫离开了谋生的林场，到一所中等师范学校去上学了。
很多年过去了，老师早已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家乡，他那温文尔雅的身影还萦回在脑际，还有那令人着迷的口语永远挥之不去。我不知道您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老师身体是否康健，是否记得学生那次拙劣的表演。而今这一切早已被岁月的风沙掩埋了，但是我永远忘不了由于无知而造成的对老师的伤害，对老师美好的愿望也只能表示永远的感激。
窗外有阵阵清风吹过，我不知道风儿能否吹到老师的身边，如果可以，请帮我带给老师一句话：对不起，我的老师！请原谅我的蒙昧无知！

liinya

自踢求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