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与唐槐

庄晓明 · 发表于 2006-6-12 16:44

洛夫与唐槐
　　
　　2004年10月9日上午。扬州。蓝天大厦前，我又一次握住了洛夫先生的手——而距上一次的相伴先生秦淮河畔，不觉已有两年时间。扬州是洛夫先生江南之行的最后一站，也是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年愈七旬，完成了三千行的伟大诗章《漂木》，又还愿了梦寐以求的江南之行，他似乎已付清了与这个世界的债务，昔日那睥睨万物的强悍气象，已为鹤发童颜的智者之风所取，令人联想到歌德的晚境。考虑到先生旅途的疲劳，午餐后休息了一下，决定与扬州的文友先陪先生就附近的“八怪纪念馆”等走一圈。
　　蓝天大厦的南侧，有一条叫做驼岭的巷子，引往著名的“八怪纪念馆”。巷子的初始段并不宽，刚好容三两人并肩步行。路面平铺了沥青，两侧散落着并无特色的民居，惟一段灰石青砖的围墙及墙面攀爬的藤类植物，令人依稀联想着当年的古风。虽然不算明显，但我还是不无感伤地发现，时间之神又在洛夫先生的步履中悄悄增加了一些沉重——它似乎也在嫉妒这位“诗魔”了，嫉妒这位７６岁的老人至今不衰的诗歌创造力。西行约３０余米，巷道忽豁然，北侧的一片空地上，现出一棵老槐，这就是著名的唐槐。
　　在古迹遍陈的扬州，这棵初看相貌家常的老槐，并不引人注目，如没有专门介绍，游人大多是匆匆一瞥或一瞥不留地而过。洛夫先生走上前去，仔细地端详起来，银白的头发，仿佛某种光束，在枯老而又生命力极顽强的树干间探寻。我们一旁静静守着，时间的节拍似乎慢了下来。唐槐的主干极粗，够两人合抱，撑出的丛丛如盖的绿荫间，有一大碗口粗的苍老无叶的枝干，醒目地北侧伸出，仿佛挑战岁月的手臂。而这棵老槐真正与众不同的标志，在于主干高出地面的８０厘米处，有一个椭圆形的大窟窿——似乎里面仍藏了许多尚未发现的梦。唐人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中，有个叫淳于棼的游侠居广陵，宅前有一棵大槐，淳常邀众友槐下豪饮，一次豪饮过度，飘然入梦……“南柯一梦”对所谓的世俗理想，不无揶揄，就梦境而论，却不能说精彩，只不过是碌碌红尘的一种翻版。但“十年一觉扬州梦”，由唐槐与杜牧诗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是，扬州显然是个适宜做梦的地方。
　　在某种意义上，诗人就是醒着做梦的人。槐树年轮的开裂与诗歌生命的裂变，树干如焚的内壁与金门炮火诗火的淬炼……之间有一条神奇的隧道？满头银发的洛夫先生对着古老的唐槐，在时间的回音壁上，隐隐听到了扬州八怪深巷猜拳闹酒的声音，听到了唐槐的梦千百年来一年一度地纷飞于秋空的荒芜，听到了一种时间与灰尘的辨证……当然，这些都是洛夫先生后来写下的诗篇《唐槐》告诉我们的。古老的梦，借助于现代诗性精神的翅翼，而获得了一种新的飞翔，载着时间的本质与人类的命运。告别唐槐的时候，先生“端起相机喀嚓一声／　拍下了／　它的孤寂／　以及整个宇宙的苍茫”。
　　返加拿大后，在扬州朋友们的期待中，洛夫先生于２００５年３月２１日，终于从温哥华寄来了他的《扬州二题》，并请我“不客气地提点意见”：　　　　
　　使我惊心的不是它的枯槁　
　　　　不是它的老　　
　　　　而是高度　　
　　　　曾经占领唐朝半边天空的高度　　　
　　　 ……　　　　　　　　　
　　 ——节自《唐槐》　
　　面对这样依然强悍的诗句，出自一个７７岁老人笔下的诗句，我能提什么“意见”？实际上，把诗句中的“枯槁”换一个更合适些的词，这段诗完全可看作洛夫先生本人的写照。在诗歌——这个人类的永恒之梦中，洛夫的身影与唐槐的树影是如此偶然而又和谐地叠印了。
　　附注：
　　《唐槐》与洛夫先生另一首写扬州瘦西湖的诗作《西湖瘦了》，首发于２００５年４月１０日的《扬州晚报》，后又分别发表于台湾《创世纪诗刊》《香港文学》《上海文学》等，并为《诗刊》《参考消息》转载。诗歌艺术巨匠洛夫先生以他的诗篇，为悠久灿烂的扬州文化在当代又接上了坚实的一链。

【鼓燊】 · 发表于 2006-6-14 13:09

问好晓明！
我非常喜欢洛夫先生的诗，当然还有痖弦和郑愁予。
庄兄幸运啊。。。。。

雨珠儿 · 发表于 2006-6-15 08:09

庄老师的文字得顶，我只在学习还在学习中

随写心得心情，轻描却是重带过洛夫先生。

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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