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晨昏（二）

申儿

※        零点时分

只剩下嶙峋的路灯在河流两岸彻夜通明着。依然看不到星星。天空灰兰低矮，有无极限的辽远空阔。黄昏消失，晚霞消失。站在阳台上不停按动相机快门的女子，收藏着一个人的晨昏的女子，亦消失了。

大雨过后留下的盈盈水洼，仿佛一块块遥远的湖泊。我的影子间或掉入湖中，那是怎样的一面镜子，让我的寂寞突兀立体。这样深的夜。步履悉窣，水流潺潺的夜。穿上了水晶鞋子的灰姑娘，找不到自己的王子。

所有白天敞开的门都合上，锁链背后是更漆黑的夜色。
坐在门前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台阶上。埋下头，想着长久的漂泊和此刻短暂的安定。想着曾经汹涌的爱。永远消逝的岁月。泪水，终于又旁若无人地湿了手心。


※ 白发

车在半路忽然抛锚。打电话报警。折些树枝摆放在离车十几米的距离。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些，然后拿了报纸铺在路边的石阶上，坐下，等待救援。

是午后的时光。阴天，没有太阳。无数车辆从身边呼啸而过。扬起细微尘埃。他只是全神贯注浏览当天的报纸。不时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一个半小时过去，拖车依然没有来。

我有些倦意，歪了身体，将头轻轻放在他肩上。闭上眼。倾听道路上滚滚的车轮声。很多时候，我们行驶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只有我和他，我们并无太多言语。只是这么陪伴着。内心亦不再有纠缠和怀疑。当你完全信任的时候，相处，其实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我们的状态，我亦称之为爱。

我感觉他的手，在我的发间拨弄。我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和轻微的叹息。
他说，为什么看到你的白发我会心痛？
那是因为每一根白发都代表一段已经死掉的时光。因为你知道，终有一天我们都会白发苍苍。直到我们手里不复再有时光。
我们在今生的缘分只有这么长。只有这么短。

他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和耐心，试图将视线之内的我的白发一根根拔掉。好似要彻底清除自己前行路上的障碍。
天色渐暗。有过往行走的路人投过好奇的目光。我亦没有让他停止。
如果余生所有的时光都可以心无芥蒂地交由一个人来管理，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四）
   

   
※  清晨
   
送你回来，我找遍了花园里所有的树，却没有找到同样的花，如刚刚你摘下送给我的那朵。那，可是最后？

我亦奇怪，想要多摘下一些回来用红线穿在一起，挂在脖子上，一低头，便可闻到夏天的淡淡清香。却真的一朵也找不到。只有绿，繁叠的树叶，被阳光照得温暖透明，脉络清晰。

暮颜说我们不是对手，若幸福，是会长久；若不幸，也就不会有当初的相遇。

我只是希望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美好相对相待，你有你的辽阔，我有我的丰盈。交集的部分我们精心呵护，使之成为可以盛放你我之愉快亦或疲惫的身心，欢乐亦或忧伤的过去，贫穷亦或富足的现在，以及晴朗亦或风雨的未来的地方。这样，已经知足。


※        孩子

他问我，你的《一个人的晨昏》要写到什么程度，才算结束？

想了一会儿，回答他，或许会写到手心被一名突如其来的婴儿占据，他让我不再寂寞，亦不敢再说孤独。因为，那是我们流传人间的骨肉。

他说，或许那孩子会让你逐渐完整。做了母亲的女人会在心态上产生颠覆性的转变。

不。那孩子会在我们身上留下缺口。但同时也是最完美的弥补。就像红酒瓶上的木塞。

那时，你也许会过正常的日子。

正常？？我用了惊讶的口气。

就是像大多数人一样生活，关心粮食和明天的天气。他紧着补充。

也许会。但除此之外，依然会固执着与众不同的地方。那是有着我们荒芜痕迹的天地。我们独特气息的天地。
那孩子，是我们用身体里的碎片，精心拼织起来的华美饰物。
用来修饰我们逐渐黯淡的有生之年。并沿袭我们基因里的快乐忧伤和某些无药可救的顽疾。


※        食物和睡眠

食物在胃里的堆积会让大脑反应迟钝。这是我根据自身总结出来并自以为很得意，对人类物质以及精神社会都会有所提醒但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纯属于自己的，介于荒谬和真理之间的边缘理论。这恐怕更多来自于我对肥胖的恐惧。

因此，会经常打破一日三餐的规律。相信每一个人有自己对于食物的理解。可以领悟身体发出的细微感应。所以，在酒桌饭席上不必劝人多吃。

然而对于睡眠。却一直心怀敬畏，不敢轻易与之抗争。那对于我，仿佛是生命走向的一种隐喻和昭示。我亦只能如未成熟的果实挂在它的枝头。等待梦，那比清醒着更为的精彩的境地。几乎成为固执的依赖和信任。

这或许是我始终可以保持早睡早起的动力吧。另外，科学反复证明，充足的睡眠有利于美容养颜。究竟哪个只是借口，鬼才知道。
每个人的生命和身体都是大自然讳莫如深的秘密。只有死亡才是最后真相和谜底。而我们当下能够做到的，无非是听从。（五）


※        死亡

我试图用手掌去抚摸死亡的真相，那一刻发现，生命不过是一粒持续着坠落过程的尘埃，浮浮沉沉，直到最后落定在死亡的表面。无声无息。

海就在那里，没有欲望，没有渴念。却用无穷的能量和宽容，始终吸引着水的走势。

那是自然赋予它的神奇。死亡也是。所有的生，都将走向哪里。那是必然的惟一选择。

生和死，互为彼此不同时期的存在形态，而已。
所以更多时候，想到死，并无惧怕，反而更觉得生之一场的悲壮伟大。

[ 本帖最后由 申儿 于 2006-6-11 02:17 PM 编辑 ]

暮颜

笑，第二不不该过早的言及到死亡，刚起来，估计是可以看到你的文字。
认真的写作，直到－－－那个纯净的小生命出世
或者，不多久以后，我会诉知你更多的真实

韵雅

为什么看到你的白发我会心痛？
那是因为每一根白发都代表一段已经死掉的时光。因为你知道，终有一天我们都会白发苍苍。直到我们手里不复再有时光。
我们在今生的缘分只有这么长。只有这么短。

最喜欢这段，
楼主这一个人的晨昏，非常耐读。不过，也许不该用键盘写到突然手心被婴儿占满的时候，转用笔吧。：），等待你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