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散板

古剑

《生活散板》


一

在路上，一条望不到头的铁路，母亲抱着我，坐在火车靠窗的位置，那年我三岁，随父亲转业到茫茫的北大荒。
据母亲讲，我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一块块风景掠过，我有时微笑，有时沉默，像一个小大人似的，满腹心事。
稠密的房舍渐渐变的稀罕，我好似努力地在密林和荒原中搜寻，目不转睛。
经过三天三夜，我们终于从锦州到达一个叫密山的小县城。然后，再坐上汽车驶进群山，不知又过了多少个小时，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荒原，父亲说，到了，这就是我们的家。
在北大荒，无忧无虑的我，春天在田野上奔跑，夏天在庄稼地里藏猫猫，秋天躺在收获的麦垛上，冬天迎着北风在河面上滑冰。
长到五岁，我已经成为一个野孩子，一个人敢从家跑到二十几里外的穆棱河抓鱼，或带着一群小伙伴在荒野中玩耍。一次因误食“中马琴（一个很甜的毒草）”二十几个小伙伴全部中毒，其中一个死在了我们面前，这使我幼小心灵上埋下了一个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痛。

二

周姨是学校的老师，上海知青，母亲的好朋友，文革期间被纠斗。晚上，母亲不敢去看她，便叫我偷偷地给她送些吃的或用的东西。
看着她被打伤的脸和胳膊，我问她，周姨，你疼吗？
她笑笑说，不疼。
一天，她说，军军，周姨给你讲故事吧。我说好呀。于是，每天晚上，她都会给我讲一段故事，什么白雪公主、老人与海、雾都孤儿、西游记、三国演义等等，听的我如醉如痴。
一到傍晚，吃过饭放下碗筷，我就一溜小跑，到她的宿舍门口等她。
有一天，她回来的很晚，面容憔悴，头发凌乱。她说，军军，周姨今天累了，不讲故事了。说着她从床下拽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书，她选出了十几本来说，军军，这些书你拿回去，好好的阅读，读完一本要写一篇读后感，然后给周姨看，好吗。我欣喜地说，好啊！好啊！
可是，当天午夜，我被一阵嘈杂和慌乱惊醒，周姨的宿舍起火，她被烧死在屋里。
打那时起，我便少言寡语，每天捧着书一页一页地读，每读完一本书，就写一篇读后感，然后，偷偷地到她墓前烧掉，希望她在黄泉下能看到我的文字。

三

夏日，我坐在山东老家祖宅的院落里，院中有一棵香椿树。
这棵已经有几十年的老树，依然枝繁叶茂。知了躲在它的叶下，吵闹着夏天的热。不知什么时候，奶奶站在我的身后，用一把蒲扇为我驱热，我回过身，扶她老人家坐下，紧紧握住她粗糙皱折的手。
我知道，她对这棵香椿树有着很深的情感。在三年自然灾害的时期，全家老少靠它生存了下来。几十年了，全家人尤其是奶奶对它倍加爱护，决不允许任何人对它有一丝一毫的损害。一次，趁奶奶不在家的时候，我和堂哥为了抓鸟，偷偷地爬到树上，把一个滚笼挂在枝上，奶奶回来发现后，围着树转了好半天，一枝一叶的查看，然后，对我们一顿棍棒教育，从此，我们再也不敢靠近它。
随父亲到北大荒的几十年里，我再没有回去过。可每到春节，就会收到老家寄来的香椿，每每看到香椿，我就会想起挨揍的事，想起那棵香椿树。
前年借一次出差的机会，拐道回了一趟老家。老家的亲戚都已经住上了两层小楼，可奶奶却一直守住在老宅。于是，我谢过亲戚们入住的好意，和奶奶一起住在老宅子里，守着那棵香椿树。
奶奶慢慢地与我诉说家史，诉说这棵老香椿树的默默无闻和无私厚道，我静静地听着，第一次完整地了解了这个小院，这棵老香椿树的故事。
最后，奶奶拍着我的手说，孩呀，这棵树是咱家的恩人，是咱家的根呀

四

我很少给父母打电话，惹的母亲天天惦记。总是把电话打过来，问寒问暖，渐渐地形成了一种习惯。
但母亲从没有埋怨过我。
那年秋天，母亲突然来到我的家里，问，儿呀，你是否病了？
是的，我因为一种急性病住进了医院，在医院没待两天就跑出院回家了。可我没有告诉过母亲，她打来几次电话，我都强打精神，说我很好，请她不用担心，多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忙问，谁告诉你的我病了。
母亲说，没有人告诉我，是我从你电话里的声音中感觉到的。
母亲在家里住下了，每天给我买些很多有营养的东西，给我煲汤、做饭、炒菜和洗衣。有天晚上，母亲突然感到不舒服，不停地呕吐，我要把她送往医院，她说不用，从包里掏出药瓶，吃了些药片，说躺一躺就好了。
母亲躺在床上，我坐在床前，心里一阵内疚，眼泪不住地滚落下来。

五

远在上海的老兄，不知过得怎么样。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一天，他发来短信，说要回来一趟，让我激动地彻夜未眠。真想象不出，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是胖了，还是瘦了。
一见面让我很吃惊，几年功夫，他竟然一丝没变，就连额头上的皱纹也没变，还是当初的那个样子的老兄。他笑了笑说，怎么样，还是老样子，还是你那个老兄吧！
席间，我们推杯换盏，诉说各自的经历，有悲，有苦，有痛，有欢。但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坚强地挺住自己的腰板，从没有弯曲过。
不努力就不能成功，这是他爱说的一句话，虽算不上名言，但实在之中透着哲理。我为他的努力而感动。他一个近五十岁的人，依然在路上奔跑，为生活拼搏，为理想奋斗。
他送给我一幅徐悲鸿的骏马图，这是一幅由一个名画家临摹的，那飞奔的骏马惟妙惟肖，让人感到一种充动，一种永往直前的充动。
我把它挂在书房，经常面对它，陷入深深的思索……

六

五岁的儿子很听话，可是，唯一让妻头疼的是，他太爱画画了，不光在纸上画，更爱在家里洁白的墙壁上画。
为这，他没少挨妻的揍，可不管挨了多少回打，还是我行我素，根本不不理不改。
而我却很高兴看儿子在墙壁上的大作，从内心里有种自豪感。时间长了，渐渐地迷上了儿子的壁画，那一笔一画，那一块块鲜艳的色彩，让我感受到一颗善良、纯洁、美奂美仑的童心。
有时，我还偷偷地指导一下儿子，让他大胆地放开想象，在色彩斑澜的世界里创造自己的图画生活。
一个星期天，儿子在他自己的卧室的墙上，画了满满一幅图，青青的野草，绽放的花朵，蓝天白云，歇晌老汉和孩子，望着远处的拖拉机和收割机，这幅现实而富有意义的壁画，让我内心澎湃，想起小时候，父亲领着我站在故乡荒原上的情景。
兴奋之余，诗兴大发，随手写下一首小诗：

掬起儿子的笑声，嗅出我童年的气息
劳累之心在小小的眼窝里，变得欣喜
像田野泛起的花朵，不能拒绝

心灵满足的季节，站在树枝和草叶上
悠闲地成长，随意地在光洁的墙壁涂沫笔迹
唐诗宋词跃出纸张，奔腾涌动

进入一片草原，坐上一朵白云
又高又远地飘荡，拽出一缕阳光
在羊角尖上闪跳

无哲

好久不见古剑兄了：）

韵雅

蕴意十足的生活散板，重上！

韵雅

第一次设置，呵呵，颜色浅了些：），问候斑斑

梦影兰舟

掬起儿子的笑声，嗅出我童年的气息
劳累之心在小小的眼窝里，变得欣喜
像田野泛起的花朵，不能拒绝

喜欢 问好

梦隅

问好古剑，欣赏了。

古剑

原帖由 无哲 于 2006-6-9 11:10 AM 发表
好久不见古剑兄了：）

问好了无哲兄，近段时间因调到哈尔滨工作，暂时没有安定下来，所以上网少了。

古剑

在下，一一问候楼上的各位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