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说笑

马云飞

说笑
马云飞
有一个作家，叫金克木，2000年死了。我读过他的一些作品，其中有一篇题目叫《三笑记》的散文，记忆颇为深刻，尤其是他的第一笑。
金克木的第一次笑，是在1966年的夏秋之交，当时他正在和一些牛鬼蛇神搬运石头，他同燕京大学的化学系傅鹰教授抬一筐，两人不发一言，全心全意劳动。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寂静无声，抬头一看，只剩二位，其余的牛鬼蛇神不知哪去了，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笑得极其开心。笑过了，谁也没有说话，抬起筐，照旧搬运石头。
这篇散文我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读到的，至今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了。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两个老头，面对一堆石头，一只筐，一根扁担，一片空地仰天大笑的景象时时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感觉我完全能够体会到作家金克木是为什么而仰天大笑，但如果你让我说，我却没有办法把它说得很清楚，我想就是金克木本人，把为什么要仰天大笑说得清楚，也不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是为了什么才大笑，而就是为了什么才大笑。
作家贾平凹也写过笑，文章的题目叫《笑口常开》，但那笑不是哈哈大笑，而是嘿嘿一乐，而且是目的很明确的嘿嘿一乐。比如他把自己新出版的一本书赠给朋友，上面写着“赠某谋存正”。一个星期后，竟然在旧书摊上发现了这本书，于是花了低价钱买回来，写上“再赠某某存正。”寄走，然后自己躲在角落里嘿嘿一乐。
如果说贾平凹的嘿嘿一乐是一种心态的话，那么金克木的哈哈大笑那就是一种境界了。笑本是人的一种生理反应，看到了听到了或者是想到了那些可以用来笑的东西，才能笑得出来，而那些可以用来笑的东西，我们习惯上称它为笑料。是不是笑料，这要看是什么人。有的笑料，在一些人看来是笑料，而有的笑料，在一些人看来就不是笑料。比如说讲浑段子，有的人听了就会笑，甚至笑破了肚皮，而有的人就不会笑，感觉很无聊。笑与不笑都是无可厚非的，那是一个人基本得不能再基本了的自然生存权利。可笑则笑，不可笑则不笑，这叫人之常情。但就是这一点点的人之常情，如今在一些人看来，却已经几乎是灭绝了。
现在是想笑则不笑，不想笑则笑。笑与笑料没有关系，笑并不是因为笑料才笑，而是因为笑才笑。比如司机见了交通警察不想笑也得笑、个体户见了税官不想笑也得笑、下级见了上级不想笑也得笑、行贿的见了受贿的不想笑也得笑，甚至是男人见了女人不想笑也得笑等等。再比如领导在主席台上，把“破绽”念成了“破腚”，想笑，但不能笑，非但不能笑，而且还要继续保持紧张严肃的表情和状态。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经常会不想笑而不得不笑，也会经常想笑而不得不不笑。几年前，我读过一篇杂文，题目叫《官痴》。文中说，如今当官的不能笑，因为刚想笑，身边的人就会笑破了肚子，也不能难过，因为刚想有点难过，身边的人就会悲痛欲绝。我不认为杂文中所说的“身边的人”只是个别，更多的人只是笑与悲的程度没有如此夸张罢了。笑与不笑已经不是人的生理需要了，而是由生理需要发展到了生存需要，或者还可以说是一种现代人的自然惯性。
最近我读了几本诗集，在每一本诗集的序里面，都读到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几个字。我想不出说我们这个时代是“物欲横流”的时代是不是很准确，但我知道，在我们这个时代，褒贬想笑不笑和不想笑而笑的人该有多么的愚蠢和苍白。
六十年代我们的作家金克木的哈哈大笑是一种境界，而贾平凹的嘿嘿一乐是一种心态，那么，今天我们想笑则笑，不想笑则不笑，又何尝不是一种心态、一种境界呐？这便是我的这篇文章最想说的话。

杜牧羊

破绽”念成了“破腚”！！！！
呵呵

依米花

透彻有见地
从笑里看境界
区分庸俗和高贵
红 推荐精华

马云飞

谢谢米花了。

梦隅

云飞的这篇文章把笑说得很透，笑的后面真是各有千秋，又太不可理喻而又无可奈何？
同意米花的推荐。加精华了，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