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随意叙事（组诗）

戎道者

二月胎
快了，他不是要生而是要死
小妈妈躺在床上听收音机，像
另外的女大学生，偶尔不戴文胸
胎，看不见光 梦却无限大
他嫩嫩的 是一粒粉红的果子
两个月里他专气至柔
等待着
消毒后的剪刀与钳子
他的梦还在扩大
但母亲是坟墓
他还不会说“不”
他没有希望
2005.5.31
颠簸
孩子在羊水中震荡，倒悬着，还不会思考想到：
“我要出生”。这个拥挤的生物圈，人是人的障碍
一些年轻人，端正而坐，他们不仇视计划生育
窗户颠簸，狭窄的空间里，一位孕妇在颠簸
两个生命，相同频率地在颠簸。那个小的
蜷缩在母体，静静忍耐，等待回家
2004.11.21





乡村悲剧
小学时候，有一位邻居，平素寡言少语，
终年抿着嘴唇，我还记得他门牙黄得厉害。
那年高考，落榜。半夜，套绳圈，上了吊。
他终于彻底不说话，但他悬挂着，
瘦长的身体比任何词汇都要锋利。
那家人请来风水先生。他真有说法：
“去瞧瞧，你家的横梁对着什么坏处……”
人们找了找，心惊：他家的横梁对着祖坟。
村里人诅咒那根横梁，为了一条人命。
不久，横梁被拆下来，烧成灰烬。
2004.11.25
搬牛棚
梅西村南，有户人家，住着庙祝，
据说，她枕头下，养着一条火炼蛇。
当地人都晓得，那蛇活了许多年，蜕过几回皮。
庙祝能召亡魂附身，显灵前，老婆子照例打一阵饱嗝。
某日子，老庙祝对一名壮汉作了忠告：
“你肖牛，你别去，不好咯。”
那壮汉，给人打短工，要去搬一间旧牛棚。
男人说有钱赚，得去……三天后，
车祸，撞断一根腿。村民们尤其可怜那条腿。
社会主义许多年，当地人上香拜佛，依旧勤快。





湖南记叙一首

云层，这片飘泊头顶的阔叶
投下巨影，淡若清水
在远游，一动俗念
命运之轮碾过我两百零六块骨骼
才停下来
生活于湖南某间水泥墙铁门屋
胃口不佳，睡眠不佳
进入一种晚年的状态
逐渐凝聚的皱纹，给旁人以卦象
湖南记叙又一首
生长、成熟和枯萎的秩序已遭扰乱
另一个乾坤，尚未被孵化
一种低沉的古哀叫从地底传来
震动了我的魂魄
我在湖南的丘陵间磨破了鞋底，
一些锈迹，腐蚀脚踝
我，跋涉者，独行在盘古的驼背
夏季的中央日
我几乎和一只阴郁的乌鸦对视了整个下午
黄昏，它才飞走。而我
竟只能留在原地
夜色未央，见一间广厦
每块砖头 犹如骨骼
随着地底的古哀号而颤栗





坐火车
年末 春运 民工
三个词汇有一种血肉关系
狭长狭长的车厢 腥燥的风
天南地北的口音 穷人们
光荣 不能从旧裤带里掏出来
他们在外打工 春去秋来
像卸掉翅膀的鸟 终日疲惫
熬红眼眶 咬痛牙关
生儿育女也不张扬
亲情、友情和爱情
三根幸福的鞭子
梦魂里抽打肉体
一辆挤破头的火车里
我多次辛酸：
唉，人活这辈子，有那么点儿
挺实用的自由，就够了
情书
油布做的屋子
略大于双人床的家
25瓦的灯泡下
木匠在写情书
纸上每一个错别字
深陷在方格里 像一粒粒
藏着光的 聚着力的
金疙瘩
白天 站在绿邮筒前犹豫
入夜后 偷偷塞了进去


西行
逆水之筏 迎我而来
故乡一词
哽在喉结
旅程哦旅程
与前途休戚相关的火车
“呜”地一声 犹如巨人负痛
它不止一次地 扯动
我全身伤疤
火车能够倒开
正如我，能够
回忆九十年代
把脚伸进解放鞋 回力牌
那时候，走路都比现在慢
想留住时光
留住友谊和爱情
我把 翻动日历的 手
缩在袖管。懦弱地笑着
停下吧
圈点赞美词和警句的写作
停下吧
骨髓里 流淌的哀伤
人世间 有一种旅程
冗长得叫人慌张
延黄河 寻源头 坡度递增
从东部 到西部 贫穷也递增

白鸦

这一组写的好。热烈欢迎戎道者朋友！先红了推荐阅读。再评论。

白鸦

语言穿透力很强，叙述沉稳。除了《西行》我个人不太喜欢，其他都好。

兰语沉舟

这组好，不花，看着扎实，识字的人都知道好。学习。

戎道者

多谢两位朋友

白鸦

提起来看。

S城写作

[这个贴子最后由S城写作在 2005/11/21 06:09pm 第 1 次编辑]

前三个精品。第四个俗套。第五第六个旧的痕迹明显。《坐火车》有现实意义。《情书》简洁，《西行》写老了。浅见。问好。推荐精华。挂起大家读。

阿呆

问好  戎道者   

白鸦

语言穿透力很强，叙述沉稳，前三个更是令人深思。同意S城写作建议，操作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