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五首

邓小玲

诗五首

邓小玲

中秋辞

母亲要我们沐浴更衣焚香

围坐在院子里

等待月亮

她说，今夜，月亮是离我们最近的

亲人

我们要多说好话，让它放心

月饼要等月光沐照了一遍

再分给我们吃

以后的日子就会圆满

其实，母亲极少奢求圆满

父亲走后，她的日子残缺不全

对此，月亮也没有办法

母亲每年都要留下几丝月光在头发上

如今满头银光的母亲不念佛了

看上去更像顶着一轮明月的菩萨

寒露

寺庙的钟声响了

第一声，菩萨听到了

第二声周边林子里的鸟儿听到了

第三声，山路听到了

扬起一场浓雾

村口的枫树听到了

飘下几片红叶

田里的稻穗听到了

悄悄低下了头

最伤情的是，路边的草叶

挂着冰凉的露珠

不动声色

等待着枯黄

欲望

方园几十里寺庙的菩萨

都是何叔雕刻的

在何叔老家一座寺庙中

我看见一尊菩萨

像极了何叔

一打听，这菩萨是何叔生前雕刻的

最后一尊

一辈子用心为别人雕菩萨

何叔还是听从了内心的欲望

把自己雕成了别人眼里的菩萨

故乡

青苔爬上土墙，里面躲着一只童年的蛐蛐

倒塌的木屋，晒进炎热的阳光

溃落的土堆挡住通往古井的小路

白天静寂得像夜晚

除了阳光，我遇不上一个熟悉的景物

田间，父亲锄了一辈子的茅草

和他坟头的茅草

连成了一片

小河清澈得可以照见我脸上的皱纹

永济桥边的宗祠像一个守望许久的老人

我稍不留神，就将流水声听成它的叹息

村口的老槐树旁新长了几棵小树

站在树阴下，秋天才回到了秋天

村口刚好能看见我家的老房子

它没有倒塌，除了我，没有谁在意

我和它互为牵挂

说不准哪一天，它倒下了

老家就真成了故乡

那个晚上

整个晚上，你坐在厅堂的上座

闭着眼听我们哭诉

你好久没有坐下来听了

这最后一次，也是完整的一次

我们陪着你，也是你陪着我们

我们不停地将往事哭出来

好像你一生是在泪水中泡着

一生都走在泥泞中

就像小时候，只有哭，你才会理睬我们

这一次，你安静得像乡村的夜晚

似乎已不忍心责备我们

似乎这样，这个你走过的尘世

从此，安静、平和、阳光

你也不用再替我们

担忧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