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三章

阿甑

游记三章

文/阿甑

　　　　　　　　　　　　　　　　　　　　《三杯亭叙事》

　　三杯亭，乃道光年间所建，坐北朝南，共前后两间也。前间，左右皆通，唯石凳，石条而已；后间，分三：堂中者，乃奉茶水竹筒，供路人解渴饮用，其茶水多草棍薄荷叶，略呈淡褐色，有清凉解毒之功效，饮之如同甘露琼液，顿消跋山涉水之劳。左厢案几之上列有小佛像数樽，蛛网灰尘，断臂折盔，其丑态百显，供人一笑耳；右厢，山人居住，杂物简陋。堂上悬有横匾，楷书题“三杯亭”是矣，斑剥脱落，唯能辨其字耳。

　　亭内有池水两口，一口位于亭前，一口位于两屋之间。亭前之池小也；院中之池比亭前之池大也。院中大池之水，乃供路人净面洗手，濯足涤垢之用，山人也常浸木器于此，润之，以防虫蚁，延其寿；亭前小池之水，水碧无波，平如宝镜，虽浅，虽小，乃常年不断耶！四周滑石，草深色黛，枯枝败叶，浸其水；其水也怪乎，水底之石，历历可数，不知其水水渗何处？百日不汲也无涌溢，百日酷暑也不枯竭。盛夏，野草深也，润也，茂也，蛛网者，却若银丝飞织；偶尔，落红叶野果数枚，娇艳可爱，色泽晶亮；深冬，疏枝轻飏，寒光若剑，见之，清心自悟，浸之，冰凉透骨。雨后，碧苔滋润，雨滴如珠，水中白雾轻袅；月夜，云天繁星倒映池底，花瓣草叶相掠其间，鸟雀山蛙之声常起，有如凤啼鼓鸣之音耳！呜呼，其水可观，其水可听，其水可食，不亦神道乎！

　　其亭位于南午岭之顶，四周皆环山，松柏葱翠，清风瑟缩，无行人时，乃茶花飘飏，黄鹂深啭，斑鸠独行于灌木之下，时而挺胸漫步，时而拍翅低飞，山泉流水之声，断而相续。

　　亭前之路，贯通南北。往北，至县城，约十里地，乃盘旋崎岖，有百级梯，石滑，路陡而深，一边绝壁， 一边悬崖；往南，至画水、黄田畈、洪塘一带，地势平缓，为南乡。一山之隔，南北乡音风俗迥然不同，有如天壤之别。路有青条石铺砌，直至山下，不远，亦一亭耳，曰：聚云亭。亭前，古柏凌然，黛樟长啸，残根断枝者，像蛇，像狐，像麂鹿之角，像鬼魔之窟，上密匝匝不见青天，下迷离离乱夏之草，孤月相照，幽烟四起。至秋风急雨，山岳摇撼，枝臂乱舞，落叶四溅，惊人之肝胆，而视其物，乃蠢蠢似动，似行，似活，于鬼哭狼嚎之中，有列缺劈雳，云腾雾罩，天吐火蛇，林窜青龙之幻也！

　　时，其三杯亭为余早年求学必经之途，常感饮水解乏之遇，逐记之。

　　　　　　　　　　　　　　　　　　　　《白云洞游记》

　　白云乡，白云村，白云洞，于西甑山之北麓，离城约五里遥。幼时常闻之，其山水，其传说，神而又奇。盛夏与友人游之，并记。

　　入乡，入村，沿潺潺溪水而行，两岸杂草幽幽，柳枝戏水，波浸巨松而裸曲折盘逆之根。绕村，路回，乃见石桥，兰坡，书院，白云洞。书院，白墙黑瓦，有一小院落，上书“白云书院”是也。观之屋檐，稍已颓败，藤萝逾墙，夏草茂盛，其门锁，院内碧烟袅然，不知是何物，想必为农户烧灰燃箕乎？时，众多厅堂庙祠皆作村内库房灰屋之用矣。

　　回首仰之，即白云洞也。三面环山，一线青天，羔羊如雪，蹦蹿于草坡，鸟雀惊起，啾啾声，激飞于乱林烟雾之上。其洞若石屋，於右崖之底，兀然高屹，势如危岩压顶；石壁嶙峋，倒垂古松，高而不深，不宽，数间厅堂大小而已。入洞，顿感凉爽逼人，暑气尽消，心旷神怡。其四壁渗水，如雾似烟，崖中乃一瀑布，数尺耶，细如一柱，悬空而下，飞珠溅胸，神似一剑，观之，也壮，也奇；崖壁之左，碧苔漉漉，石缝中雨泉奔涌，伏耳闻之，岩内流水铮琮如琴，听者皆喜。其水亦清，亦凉，亦甘，常年不断，聚于崖底，逐成一浅潭。潭底之石，清晰可辨，细虾成群，其身红也，细螺无数，其无尾也！

　　传曰，昔时，其白云书院，师规甚严，学子无数。一夜，师出，清风明月，朗朗乾坤，众学子取火涮锅，欲食潭中之鱼虾，半酣，其师倏归，皆惊，灭火冷灶，倒其红虾，无尾之螺於水中，不意逐活。自此，潭中有虾，身红须赤，水中有螺，壳薄无尾。繁衍至今，终无更改，疑似神话，恐胜聊斋。

　　呼呜，白云之地白云歌，昔时，其书生不过唯惧，唯懦，唯怯而已，不意留此佳话传之后人悦乎！

　　　　　　　　　　　　　　　　　　　　《双鱼寺小记》

　　攀西甑山松柏云雾，下断崖，见一残破寺院，矮墙皆以溪石砌之，杂草紫荆乱窜，四周茶花盛然，洁白凝雪；院内栗树数株，也有瓜藤依附绕其而上！

　　入门，转廊，虽显殿高堂宽，两厢亦唯存短墙颓壁而已。庭前葡叶正茂，串串嫩籽垂挂若珠，葱郁欲滴，视其枯根坚硬似铁，盘绕曲折，锲而不舍，旷野之中不失一股蓬勃之气；更可喜者，乃藤叶下之绒鸡耶，也黄，也黑，也白，更有黑白黄各相间者，短小而捷，拍翅相追，啄水踩碗，水流清石、细沙之上，倾刻洒下一串“小”字咦！

　　出院，过石桥，小溪，草兰之路，又有栗树数棵。回首仰望之，乃见院门砖雕飞檐之下嵌一青石条，上有楷书曰：“双鱼寺”是也，雾显其眇，露湿其高，风掀其危，足见当日寺庙之伟岸，烟火之昌盛乎！

　　红日含顶，烟雾已尽，青山绿水，相伴而行，飞泉铮琮，激于陡岩，山雀争鸣，腾于松枝，转之谷底，尽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