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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星海左岸 于 2025-2-10 15:57 编辑
国内诗人对左岸十一首爱情诗的鉴赏
诗/左岸
锯
你我的目光,碰到一起的时候
合成了一把锯条。接下来
我们开始拉大锯。你来我往,锯
生活这块木头
我们用力越大,脚下的爱
就堆积的越多
隽土点评:
这是一首瞬间就能抓住读者心的好诗。语言明快简洁,把一对恋人的目光比喻锯条,意象通俗新奇,也是诗的引擎,生发开来,竟使一个普通的爱情如此精彩。大家知道,爱情的甜蜜是由双方共同营造出来的,而“锯”这个特殊的媒介一经介入,就要履行它的职责,锯木头,毋庸讳言,使用的劲越大,脚底的木屑越多,我佩服诗人观察生活的能力,且能准确生动自然地用于一首诗里,非一般技巧难以抵达,捕猎原生态物象,水乳交融般地溶入所要描摹的主体里,使之成为骨架与血肉,它的灵魂最后诞生的时候,一个鲜活的哲理便展现在我们的眼前,赋形象以哲思,就是这个道理。让形象说话,要比说你爱我我爱你深刻一千倍,我们从这首诗里可以找到足够的说服力;另外它的可贵之处在于短小,易记易懂,寓意通透,可作为青春爱情信物传递,我相信这首诗的魅力。作为第一读者也受到一种启发:我相信人间有好诗,没有好的写作风格。
诗/左岸
在我的身体里寻找落日
在我的身体里寻找落日
并不难,难的是深爱我的女人
把守着秘密,千方百计阻止我的行动
我想法给她唱一首睡眠曲
计谋实现了。就在我绕开她的瞬间
看见她铅华消褪的面庞
安详的余晖生动依然
我停止了脚步,并轻轻俯下身体
李衔夏点评:
诗里谈的是一种自觉的妥协,出于怜悯之心的一再延后。诗题与第一句皆是“在我的身体里寻找落日”,全诗从侧面描写我与我的女人的关系。让读者对诗眼产生无限遐想的空间。我与我的女人暗自斗劲,互使计谋,在沉睡的一刹那,我洞见她的苍老,似乎看到了岁月的无情摧残,看到了年华的追悔莫及,看到了时光的一去不返,顿时有了恻隐之心,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安详的余晖生动依然”,说明终于找到了落日,但并未明言是在诗人心里还是在女人身上。“我停止了脚步,并轻轻俯下身体”,很明显是承接前一句,发现了落日,俯身拾捡。本来这是一个承载了许多意味的举动,诗人却用“轻轻”来表现,于致轻之中表现致重,手法极其高明。
诗/左岸
晚景
秋风一阵比一阵黄
石头显得沉重,天空飞鸟少了
车窗有倒退的迹象
一对耄耋老人,坐在街头铁椅上
丈夫正在小心翼翼,翻动妻子的眼皮
吹落进眼睛里的沙子
他们的几缕白发,紧紧靠在一起
暮色中细弱的闪电
西翔点评:
现在说到细节,这首诗所以让我记住,两年后还能记住,就是诗里的细节所致,多少很优秀的诗歌烟消云散,两年后,左岸的这一首诗,比一比吧“他们的几缕白发,紧紧靠在一起/暮色中细弱的闪电”,我相信,多年以后,这个细节还会牢牢记在心里,纵观眼下诗坛,会用或者是能用“伟大”的细节的诗人真是太少了,还是诗人古石先生说的好啊:写诗可以不要细节,但细节对诗至关重要,我真想压低声呐喊一句:细节至胜!
诗/左岸
开阔地带
黄昏的沙滩,是我生命的开阔地带
我常常在这里放纵我的感情
还原一个真实的我,包括头发
我痴迷于夕阳的坠落,甚至能听到它
汗毛撞击海面的声音,无限美妙
这一次,随着巨大光晕的消融
走来一位姑娘,音容笑貌
像我逝去多年的女友。她手里也拿着
一把怀旧的红伞。越来越清晰
我激动起来,毫不迟疑,展开了双臂
她竟越过了我,与我身后的那个年轻男人
拥到一起。我慢慢转回头
渔火亮了,不过有些时隐时现
龙的妹妹点评:
诗人独步在黄昏的沙滩,诗人说:“黄昏的沙滩,是我生命的开阔地带”,开篇入笔,自然铺叙开来。在诗人的诗意沙滩上,逝去多年的女友在幻觉中出现了,是那样真切的镜头啊——“她手里也拿着一把怀旧的红伞”,可是一眨眼,她的幻影越过我扑向身后年轻的大海。夜色深了,有些恍惚的诗人,看见渔火在朦胧之中闪烁,如明明灭灭的怀念的情思之火。故去女友的深沉怀念跃然其上。呵呵,这也可能是误读(执红伞者是现实中诗人身后那个年轻男人的女友)?不过这首诗,我愿意这样阅读:那记忆中永不能忘怀的消逝的美,那心灵中永不可遏止的爱的渴望……读这首诗,自然地联想起戴望舒的《雨巷》,两首诗有异曲同工之妙:幻觉中的女子,色彩分明,在弯曲漫长的“雨巷”或空阔寂寥的“沙滩”——那灵魂呼应、梦萦魂牵的故人,一步步踏响了诗人心中忧郁的琴弦。诗中营造的意境,优美动人。左岸,对于西方的意象、东方的意境手法,都能巧加运用。
诗/左岸
哦,山楂树
永远有一种电击的深入
在山岗,在大片的云遮蔽的草地
我曾用女友的骨灰
种下的一颗精灵,它的舞蹈开始为世人瞩目
我听见它的歌声走遍山谷
穿透所有的苦难
美好变得可触摸。她从地下挖出
那么多红色的宝石
分给过路者,让人享受另一种天堂的滋味
我简直不敢相信,生命的转换
是如此的平静与自然,这时我扼制泪水
是有罪的。哦,山楂树
别替我担心,这些年,我从别人的眼睛里
慢慢找回了我自己
谷风点评:
《哦,山楂树》则换了一种昂扬的基调,诗人的作品总是有变化,不是随着自己的情绪,而是跟着自然的节奏,所以,把一个诗人的诗歌风格固定化,无疑是把一个诗人逼到绝路。“我听见它的歌声走遍山谷”多么美丽的情调啊,但是,美丽的下面跟随着沉重,“穿透所有的苦难/美好变得可触摸。她从地下挖出”,在整个诗歌的进行中,他尽量地避免了抒情,开头是另一种表达,“永远有一种电击的深入/在山岗,在大片的云遮蔽的草地”,接着是一个令读者想象不到的意向出现了,“我曾用女友的骨灰/种下的一颗精灵,它的舞蹈开始为世人瞩目”,骨灰,种植,灵魂,舞蹈,彼此不相干的事物,在他的诗歌里有机地团结起来了,成为一把抵达本质的利刃。爱情总是无法离开抒情,“我简直不敢相信,生命的转换/是如此的平静与自然,这时我扼制泪水/是有罪的。哦,山楂树”,抒情中也有自己的感恩,但是诗人巧妙地回避了那种对于女性水面浮萍般的廉价歌颂。
诗/左岸
爱情
我为我的素描
设计了一个新课题
对象是一块拳头大小的冰
仔细端详
安置在桌子上的这个尤物
冰清玉洁,婀娜多姿
谁都想找各种借口
靠近她小小的寒意
我拿起了笔,开始在画布上
宣泄我的激情
一笔一划,精雕细刻
得意之处,不由笑出了声
我要把我的忠贞
甚至有过一次失败的初恋
全部告诉她
当我稍微控制一下情绪
从画布抬起头,看她
她却无声无息地消逝了
留下一小汪水
不住摇着头的我
恍然大悟
忽略了一只蝉正在窗外
弹奏革命练习曲
青蓝格格点评:
这首《爱情》的展现品味很高,切入角度也独特别致。冰冷和融化表示洁白无暇,其实这个点有时是非常难以抵达的。在一些句子和词语之间,诗者把这种感受播种于心灵无力的荒原。这里面有回忆,有渴望,有思绪的翅膀潮湿地前行。那种把渴望浸泡在水里的感觉伴随词语滑翔,可以串联起月亮。这是一种可以让人屏住呼吸的描述方法,整首诗没有几乎断格,在气息上也没有太大的抑扬,一种姿态一通到底,却很抓人眼球。诗的高明之处在于它暗喻了一个时间问题,也就是说要及时抓住不期而遇的爱情,否则,后悔终生。
诗/左岸
天空和我要一把雨伞
乌云在我的鼻尖上钓鱼
快下雨了。天空和我要一把雨伞
说那把伞留下它
一九九七年夏天的一次幽会
一时不知所措我,想起那把伞
早跟随一条粉红色的短裙,远走他乡
我的眼睛充满苦菜花的味道
雨点近了。一把熟悉的伞从背后出现
很低,看不见持伞人
从伞檐落下淅淅沥沥的脚步
写着一左一右的从前
张黎明点评:
诗中末句很美,美绝之至!此是诗之眼。
“一左一右的从前”。“从前”的前面是什么?是“从”字,“从”字的前面是“人”字,在“一左一右的“从前”里,左面是“人”,右面是“人”,一左一右两个“人”又构成了“从前”的“从”字。“伞”很低,低的看不见持伞人。是吗?从形训学的角度分析,由于“伞”字很低,只看到“伞”字上面的“人”字。于是,“从伞檐落下淅淅沥沥的脚步”不正是人的心路、人的历迹、人的声响吗……,总之,无论如何去品读,都跑不掉“写着一左一右的从前"。此诗说不清用了多少修辞笔法,包括但不限于有夸张、有比拟、有重言、有略去、有歧义、有叠类、有析字、有形训、有含蓄、有连用,有移情……,还有一些隐形的词格寓意其中。总之,一首汉词汉字的巧妙运用使一首诗玲珑剔透如一块璞玉,叫人爱不释手。
诗/左岸
裸体的某处伤口如花
第一个梦见我的是一株花
它告诉我,用它的骨头当鼓锤
敲打黑夜,听到天堂放梯子的声音
将走下来我没来得及
享用的一段爱情
大海睡了,草原安静如纸
月亮透明到远古
失去的东西原来真的那么美好
我喃喃自语
春天的第一班有轨电车巳经开来
我的城市绿色正浓
刚从一本书的被窝里
钻出来的我,裸体的某处
伤口如花
和慧平点评:
本诗第一句就打破了语言常规和思维常规:按常理应该是我梦见花朵,而非花梦见我。接下来的诗歌思维跳跃很大,想象奇特,有声音,有动作,有似是而非的画面。让我们把这些纷至沓来的意象揉碎,重建语言秩序,然后把应有的声音和动作还原给诗歌:花朵在梦境里邂逅了我,然后吐气如兰对着我的耳朵痒呵呵低语,而此刻大海睡了,大地睡了,昆虫睡了,唯月亮醒着,并且醒了千年。斑驳月色洒在失去的那些东西上,比如草尖上的露水,比如爱情。南柯一梦,这才觉得失去的东西原来竟是这般美好。诗人对意象的刻苦追求,已经得获得收活,庞德说:“一个人与其在一生中写浩瀚的著作,还不如在一生中呈现了一个意象。”
诗/左岸
空城
我为我中年的鲁莽
感到后悔。站在车站广场,四顾茫然
人们的脸色缺少一样东西
没有人向我献花,或者
为我接过长途的劳顿,这一切
似乎又在预料之中
为了陪伴,身患绝症的旧恋人
我抛弃了安静。现在,我只想观察一弯新月
在无人喝彩中慢慢由大变小
罗书球点评:
一首凸显一种现实人性的主题。他喜欢用简单的方式展示深刻的伦理建设。
“我为我中年的鲁莽”是一种难以调和的悲哀心理,但他看见了更大的悲哀,“人们的脸色缺少一样东西”,人情冷酷使他心力憔悴,却偏要坚持自己的想法或意志,“我抛弃了安静。现在,我只想观察一弯新月,在无人喝彩中慢慢由大变小”,别人可以不管我,我自己却同样要去爱护“身患绝症的旧恋人”。这种与道德沦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角度新颖,充满人性,心里体验真实,转化自然,灰色的背景尽管大块地涌来来,并不能掩盖一个男人让读者欣赏的人格魅力,是这首诗成功的秘笈。
诗/左岸
夜晚路过一扇窗口
我对这会儿的灌木丛
如何变成了一群怪兽一无所知
只想祈求黑夜快点模糊我
路过一扇窗口。从窗口泻出来的灯光
尽管柔弱,像一只婴儿的小手
还是把我拦住,我发现窗帘映着
一个少女的黑影,正低头陷入沉思
猜不出她此刻都想些什么
这并不重要,我突然得到一种释放
意志强大起来
为自己从前的颓废感觉好笑
心里盘算着,该怎样向被我打的兄弟道歉
我决定明天去理发、刮胡子
省下抽烟的钱,听一场音乐会
第一次感觉,被夜色完全吸收
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就在我即将离开
一阵风吹开窗帘的一角
露出一副塑料人体模特架
山水酷点评:
感谢生活中那些虚假的幻象,它给了我们多少生存的勇气和希望!也许正是因为有了些虚假得美丽的幻象,我们才得以生活在模糊之中,我们才写诗,才歌唱,才作画,才把人生的道路走尽,把生活的风景看完。尽管总有一天,我们会发现真相,我们会觉得生存在虚无和欺骗之中,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我们经历过!应该说诗人在这首诗里布置了一个悬念,又发现希望到希望破灭的过程,其中主体人物的外观与内景变化,描述的栩栩如生,是的,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在灰心的时候,如有一点亮光的触动,都可以改变他的人生,读读此诗的第三节就足以证明。制造落差是少数高手谙熟的伎俩,也为读者津津乐道,至于诗中被欺骗的年轻人是否会鼓起勇气生活下去抑或继续颓废,不得而知,也无需回答。诗的艺术感人力毋庸置疑,我倒想起短篇小说大师欧·亨利、契科夫的一些经久不衰的作品,文学没有门,贯通融会,当是文学进步的重要途径。
诗/左岸
冬晨在星期天
隆冬来了,不是我一个人寒冷
对面的玻璃窗已经带上了白帽子
女人们将肉体深藏于野兽的毛皮里
城市把上午的时光让给了
星期天的孩子们和从没接过一次求爱电话的广告女郎
漫步大街,我思忖
内心无限空旷的感觉肯定不止我一个人
四顾望去,行人稀少,我隐隐认识到
大部分人群已将激情献给了昨天
现正在家里放任慵懒
早晨出来绝对是个错误
我像一名打了败仗的士兵
将头埋进只有一种味道的怀里,没注意
一个缺乏性别标志者朝我走来
阿甲点评:
“隆冬来了,不是我一个人寒冷/对面的玻璃窗已经带上了白帽子”
作者以冷静平静的基调做了开场白,冬天,当然是寒冷的,作者说:“不是我一个人的寒冷”,很显然,作者试图劝说自己,和内心的孤独做一个约定俗成,也许作者希望如此,所以作者说:“内心无限空旷的感觉肯定不止我一个人”,那么我们想要知道的是,作者到底在思索什么,难道只是触景生情的感悟,如果如此,这能说这是一篇不错抒情诗歌,作者看到了“女人们将肉体深藏于野兽的毛皮里”,你们可以认为是描述女人们盛装,身穿皮革,在街道上穿行而过,不过我们愿意这么想,我们是一个人,一个人为什么要穿上“野兽的皮衣里”,穿上“野兽皮”的人,到底是行为野蛮,还是思想野蛮,仅仅还是作者报以怜悯的眼光,一个人像野兽一样活着,那么是谁的悲哀呢?城市是嘈杂的,作为小孩子,显然不应该在城市中玩耍,而应该在田园村庄,作者把作为现代化进程的标志“城市”,把一种诗人内心的矜持,坚持的代表“小孩子”,以及作为精神腐朽的“广告女郎”在空间上安置在一起,不能不说是荒谬的,但正是这种荒谬,让我们看清楚血淋淋地现实。
中国从改革开放以来,商业进程以一种爆炸似的能量冲击到各个角落,无论是社会意识,精神文化,价值取向等原有构架分崩离析,当代人尤其是当代年轻人,离文学或者说作为一个纯粹的人,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在不断的城市扩张中,人,已经被资本和欲望摊平了,田园式的乌托邦已经不复存在了。
作者看到了,无疑是清醒的,但是,作者说:“四顾望去,行人稀少,我隐隐认识到/大部分人群已将激情献给了昨天”,这也许正式作者痛心疾首的,不惜说出“早晨出来绝对是个错误”,作者承认了精神家园迷失的失败,作者说:“我像一名打了败仗的士兵/将头埋进只有一种味道的怀里”,作者自己也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一样,那么的无力感和挫折感。
作为曾经反叛的年轻一代,已经越来越分化两代,一类是为了物质而放弃坚持的信仰,一类是无原则地颓废,终日沉浸在一种末日情绪中,表面上看是对现实一种反叛,其实是“将头埋进只有一种味道的怀里”的一种自我安慰,北岛先生就一再希望与强调,希望诗歌不能沦落到作为资本情结的一种附庸风雅的产物,今天小狗小猫死了,明天爱人离去了,或是咖啡带来的一种病态呻吟。作为一个纯粹的人,首先是一种责任,这种责任不是人为的,也不是刻意的,而是一种自然人所自动散发的,那就是:对于生存追求的一种权利,对于自由的一种渴望。那么无论你是成功地或者是失败的,后代人必将承受你的林荫。如果放弃了“人”这个概念,那么也许真的是像作者所说的:“一个缺乏性别标志者朝我走来”,但愿这不是"一个缺乏性别标志者时代"的到来。
整首诗很含蓄,也许是过于含蓄,如果没有“一个缺乏性别标志者朝我走来”这一句,或许会阻碍年轻朋友的阅读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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