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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女性诗歌文本中的躯体意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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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5-22 18: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女性诗歌文本中的躯体意象(一)
  
  当女性诗人拆解男权意象开始重新书写自我时,从哪儿入手呢?女性并不象男性文学,她没有自己的书写历史可资参照,面对的是空白。通过对她们的文本解读,我们发现有大量的躯体意象。笔者认为,躯体写作是女性写作的支点,也是女性诗语建构的逻辑起点。原因有二:
  其一,躯体写作是女性成为充分意义上的女人的前提。现代史上的妇女解放过分地关注政治、经济方面的权利,文学中的女性角色往往消失在革命性和阶级性后面,极大地丧失了性别规定性,“不爱红装爱武装”、“妇女能顶半边天”、“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成为一种时尚,意味着女性在放弃自身性属的前提下进入男性价值体系,只有以男性价值规范女性时男女才是一视同仁的,杨柳细腰的柔美生理特征为茁壮有力的铁姑娘所代替,风花雪月的柔情转化为坚贞不屈的铁血心肠。这样的妇女解放被纳入中国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操作之中,女性被男性化了,女性写作走向了空洞,成为抽去性别的中性写作,乃至异化为男性写作。而真正的女性写作只有回到人性位置上才能有效地展开。女性除了政治经济等方面与男性共享权利之外,还具有开发自身性别潜力、挖掘女性性别魅力的权利。以健康、舒展的女性生命之躯给冷冰冰的理性世界一丝春意、一丝温暖,唯此,女性才能在充分意义上成为女人。
  其二,在现代社会中,躯体是女性的最后领地。当今人之躯体受到双重挤压:一是人的机器化。正象十八世纪的拉·梅特里在《 人是机器》中说的,人的躯体已成机器,机器使人的躯体摆脱了自然的奴役,然后机器又开始奴役人,人已陷入机器的重重包围中,理性化和机械化压制着躯体本能的冲动、生命的燃烧。二是陈腐的思想、理性象顽固的铁屋子压制人性的舒张,使人的躯体渐渐枯萎,失去生命力,甚至到了八十年代,人的欲望还只能到“小城”、“荒山”、“山谷”、“山岗”等边缘地带缓缓宣泄出来。这两种挤压是男女两性共同的遭遇。女性躯体还有第三种挤压,即男权话语的戕害。女性处于欲望客体地位,成为发泄欲望和生儿育女的工具,更无法介入历史。在这三座大山压迫下,女性之躯已是锈迹斑斑,在人类历史上女性成为一片空白。武则天较有“女权”色彩,把名字称为“曌”,有一种恢宏的宇宙主宰感,但死后也只能立个“无字碑”,历史容不下女性的声音,于是,她把自己的坟墓设计成女性躯体的样子,用无言的生命之躯默默地与男性历史对话。这意味着女性只有躯体这一最后的领地还可以表征出其性别身份。所以伊蕾疲倦地说:“让我的灵魂睡去/让肉体睁大眼睛”(《草坡上的小巢》)。在女性诗人看来,躯体写作既是反叛男性压抑、唤起女性生命欲求的手段,同时又是间接地与男性写作合谋反抗机器挤压、绝对理性挤压、唤起人性复苏的手段,具有双重意义。而在具体的躯体写作中,女性与男性有着较大的差异。
  男性的躯体写作有以下两个鲜明特点:
  其一,大部分男性的躯体写作性别意识不明显。或者把躯体写作转向社会意义的考问(如北岛《菩萨》:“你没有性别/半裸的乳房隆起/仅仅是做母亲的欲望/哺育尘世的痛苦”),或者从物种意义的类上来观照躯体,如惠特曼《我歌唱带电的肉体》等,挖掘整体人性的原始生命力。在男性诗人笔下,“躯体”是个人存在的本体论,是生命安居的栖息地,是灵魂的出发点和归宿,一切反肉体的“思想”、“理性”都是反人性的。在男性诗人那儿,“躯体意象”有时是维护人性、反对迂腐思想的工具:
  躯体本身很洁净,只有受困牢笼的头脑
  充满污泥。它不住地污染着
  五脏六腑、睾丸和子宫,把它们腐蚀得
  只剩一具空壳
  矫揉造作、十足邪恶、连野兽
  也觉得相形见绌
    (劳伦斯《猥亵》)
  肉体并不邪恶,关键是要解放头脑,洗却灵魂的污垢。周作人说:“我们真不懂为什么一个人要把自己看作一袋粪。把自己的汗唾精血看得很污秽?倘若真是这样想,实在应当用一把净火把自身焚化了才对。既然要生存在世间,对于这个肉体,当然不能不先是认可,此外关于这肉体的现象与需要自然也就不能有什么拒绝。”①
  在中国历史上素有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之训,反对躯体,敌视情感,视肉体为仇寇。一部人类史成了理性与感性的斗争史、灵与肉的冲突史。穆旦在《我歌颂肉体》中为躯体正名了:
  它原是自由的和那远山的花一样,
  丰富如同蕴藏的煤一样,把平凡的轮廓露在外面,
  它原是一颗种子而不是我们的奴隶。
  思想是它的敌人:
  那压制它的是它的敌人:思想,
  (笛卡尔说:我想,所以我存在。)
  但什么是思想它不过是穿破的衣裳越穿越薄弱
  越褪色越不能保护它所要保护的,
  自由而活泼的,是那肉体。
  穆旦并未告别智慧和思想、走向愚昧和野蛮,而是坚执“用肉体思想”(艾略特语),用活的情感思想。随着永恒理念的崩溃,随着历史主义的贫困,人又被更多地驱向他的躯体,灵魂开始向肉体求救,“一直处于死亡阴影之中的肉体,这个渴望被拯救之物现在变成了一个拯救者。”②“沉重的肉身”重新成为哲学的重心。
  其二,即使有些男性诗人的躯体写作有性别意识,也鲜有单一的对自身躯体性属的描摹,而是把目光投向女性躯体。而对女性躯体的描摹比较重视视觉效果,“他”是一个观察者,一个窥视者。约翰·伯杰详细探讨了这一问题,认为男性观察女性,男性风度作为一种影响力使女性成为被观察者,古典绘画中的女性裸体艺术形象大都面向画面之外,接受着一个虚拟的观察者(观众)的目光。③ 女性在男性笔下的“被看”地位在聂鲁达、帕斯等人文本中均有体现:
  女人的肉体,洁白的山峰,洁白的腿, 
  你以委身的姿态呈现给世界。
  我这粗壮的劳动者的身体挖掘着你
  使得儿女从大地的深处跳出。
  ……
  但是复仇的钟点过去,我就爱上了你。
  皮肤的肉体,藓苔的肉体,贪婪而坚实的奶汁的肉体。
  胸脯的杯子啊!思念的双腿啊!
  腹部的玫瑰啊!你缓慢而忧郁的嗓音啊!
    ——聂鲁达《爱情的诗·1》
  我的双唇在她的喉咙
  畅饮你的闪烁,纯洁的水,纯洁的光;
  在她的腰间我将你逃逝的浪花抱紧,
  在燃烧的山后我感到你出生在她的乳房,
  在她光滑美丽、隆起的皮肤上。
   ——阿里桑得雷《天堂的月亮》
  而女性的躯体写作与男性不同,她们所描写的躯体性属十分鲜明,有时与男性紧张对峙。女性诗人通过对女性躯体的勘探来确证女性自我。埃莱娜·西苏认为通常意义的写作无济于事,要想摧毁菲勒斯中心语言体系,妇女必须通过她们的躯体来写作,她说:“几乎一切关于女性的东西还有待于妇女来写:关于她们的性特征,即它无尽的和变动着的错综复杂性,关于她们的性爱,她们身体某一微小而又巨大区域的突然骚动。不是关于命运,而是关于某种内驱力的奇遇,关于旅行、跨越、跋涉,关于突然地和逐渐地觉醒,关于对一个曾经是畏怯的既而将是率直坦白的领域的发现。妇女的身体带着一千零一个通向激情的门槛,一旦她通过粉碎枷锁、摆脱监视而让它明确表达出四通八达贯穿全身的丰富含义时,就将陈旧的、一成不变的母语以多种语言发出回响。”①
  而在具体描写女性躯体时,女性诗人不是从视觉效果去“看”,而是用心灵去“感”,更注重写神,写内在感受:
  玫瑰,玫瑰/ 我在黑夜里看你/ 你是一切的阴影/ 比黑夜还要黑//你
  黑色的火焰/ 蜷曲而坚硬/ 犹如马的鬃毛/ 在草原上飞奔/ 从黄昏到
  黎明//从黄昏到黎明/ 是挣扎还是舞蹈/ 起伏的曲线/ 短暂的飞翔/
  向下流动的血液/ 来自梦中的呼吸  (林白《玫瑰,玫瑰,在一切之上》)
  林白的诗歌使其小说中的诗性得以突出出来,清新、隽永,干净、芬芳,既颇富质感,又充盈者丰富的生命感觉,它不是可视的,而是可感的,是一种生命、情绪的流淌。
  
发表于 2003-5-23 16:1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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